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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绝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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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大人..!”
时月转头,对上进房间那人的脸,连忙掀开被子想站起身。
袁意平按住她,示意她躺回床上,拉一把身后的椅子坐下。
“五皇子如何…五皇子醒了吗?”
时月的眼泪就像决堤的河,谁看了都要心疼一番,
“都怨我,怨我…”
“要是我早察觉到,不进这房间…”
袁意平深吸一口气,脸色也比平时苍白好多,
“他还没醒。”
“那刺客在袁府关着。”
他抬眸,看着时月手上的纱布,
“你的伤如何?”
“不足为提,不足为提….”时月摊开掌心,“不瞒袁大人,这伤是我自己划的。”
她在袁意平惊讶的眼神中继续说,
“那刺客原是要杀我,五皇子却从暗房里冲了出来…刺客的刀只伤了他一人。”
“后来一个蒙面人进来把刺客打晕,把五皇子带走了,那地上都是血….”时月哭得越发厉害,抽抽噎噎,“是五皇子的血…”
袁意平听到这里,原本就强行控制住的表情塌下来,痛苦直直写在脸上。
“我怕喊人进来她们发现我没受伤,所以划了一道…”
“袁大人,”时月猛地抓住袁意平的袖子,“这刺客万万不能叫官府的人抓走,他见着了五皇子,正是五皇子冲出来他才吓了一跳…”
“要是让官府知道了,五皇子只怕要被带走,他本就受着这么重的伤…”
“五皇子心善至此,又怎会谋害太子!”她言辞激烈,平时的温柔被痛苦打破,“他还那么年轻,何苦受这罪啊….”
而她的哭声,和一字一句,都如刀子一般扎在袁意平身上。
他又何尝不明白那小皇子有多懂事。
他又何尝想让他受这些苦。
可他就连给他请个医士都要偷偷摸摸。
五皇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又做错了什么….
袁意平闭上眼睛,呼吸还悬在胸腔痛苦地打转。
“时月姑娘,好生照顾自己。”
“想到什么线索,都写在纸上找人送去袁府即可。”
他刷地站起身,时月看出他隐忍的痛苦和手背上的青筋,憋住哭意,
“是。”
“袁大人也不要过分操劳了。”
袁意平摇头,那口气缓缓吐出来,又聚回去,
“如何能不操劳。”
“他要是醒不过来,我也没什么好活。”
而后他在时月惊诧的目光中毅然转身,大步流星下楼。
马车在醉琼楼门口等着,福至见了他,赶忙迎上来给他放好矮凳。
“爷,回府?”
袁意平一脚踩上矮凳,面色凝重,语气却决绝,
“不,进宫。”
“啊…?东,东宫?”福至愣一下,那人却已掀了帘子进了马车。
太子殿下还没肯见袁意平,宫里的气氛想必和这夜色同样阴沉。
福至抬头,把矮凳收起来。
他家爷这是被逼到绝路,准备以死相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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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马车,天就像有意一般轰隆一声。
福至有些慌张,几次伸手想去扯袁意平的袖子,可那人就和着了魔一般步步往前,直愣愣朝东宫走。
雨打下来,审判也将来临。
福至哽咽两声,最后也只能在他迈进东宫之前喊一声“爷”。
那小皇子没醒。
袁意平也没打伞。
雨轰隆隆下来,袁意平跪在启明殿前,衣摆沾上些,总归不算狼狈。
“臣袁意平,求见太子。”
里面没有声音。
他俯身在地下磕一个头,
“臣袁意平,求见太子。”
殿内传来脚步声,袁意平清晰地听到那脚步声在门边停下来。
他和这昔日一同长大的太子,只隔一扇门。
“臣袁意平,求见太子。”
他又往地上重重磕一个头,那门终于咣一声打开,他把头微微抬起来,瞧着那太子的鞋尖。
他是相府之子,自小在宫里备受宠爱,在宫外众星捧月。
可他还是卑微。
心爱之人一脚踏进阎王殿,他却只能在这里磕头,乞讨那一点点垂怜。
“你来了。”
那太子说一句,声音不似从前张扬。
那太子也有苦,这是最挖人心肝的。
“臣,问太子殿下安。”
他还是跪着,雨势大起来,敲在地面上侵蚀他的鞋底。
池熙元低头看他,在他面前缓缓蹲下,
“我不好。”
“你呢。”
袁意平没有抬头,声音开始颤抖,
“臣,备受煎熬,寝食难安。”
“臣求太子殿下收回成命,放五皇子一马。”
这话一出,池熙元的脸色就变了。
那几分悲哀变成不甘,变成压不住的苦涩,变成一丝狞笑挂在嘴边。
他扶着门框站起身,看着大雨往后退两步,站不稳的样子,
“我就知道。”
“你寝食难安,仅仅是为了他。”
“你我一同长大的情谊,你与姑姑一同长大的情谊….”这太子吸吸鼻子,视线想抬起来,却太重,只能凌厉地砸在袁意平头顶,
“在你眼里什么都不算!!”
“袁意平!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他竖起一根手指对着地上那人,大吼出声,
“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怎么活的吗!”
“要是没有他,你会来找我吗!!你会来求我吗!”
“太子殿下!!”袁意平用同样大的声音回应他,天上又轰隆一声,将他的气势压过那太子一头,
“殿下这样…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抖着嘶哑的嗓子,池熙元就这么看着他的眼泪滑下来两行,骇人得很,
“殿下在为驸马爷之死自责,更为公主之死自责,那么五皇子也死了,殿下心里就能畅快了吗!”
“臣自小与殿下一同长大,殿下一定要拿走五皇子的命,让臣和殿下也生疏吗…”
袁意平闭上眼睛,眼泪沿着原来的痕迹滑下来两行,
“驸马爷之死不是殿下的错,公主更不是…”
“殿下何苦要再扛一条人命呢…”
“五皇子没有谋害殿下的心思,殿下最清楚。”
“只要殿下肯放五皇子一马,臣会送他回郦国,而臣….”
他弯腰,无比忠诚地趴在地上,
“永远是殿下的臣子,为殿下效劳。”
池熙元死死扣着门框,视线疯狂颤抖,
“抓他,是罗祥的意思…你同我说做什么。”
“殿下。”袁意平的声音充满威慑力,像一匹伏在暗处的狼,步步紧逼,
“若没有殿下的默许,罗公公怎会听信一面之词,又怎会大张旗鼓通缉五皇子。”
池熙元咬紧下唇,眼泪也倔强着掉下来。
“殿下…倘若殿下当真在乎与臣一同长大的情谊,还请殿下收手。”
“臣不仅是为了五皇子的性命,更是在为殿下解忧。”
“臣告退。”
袁意平说完,倏地站起身,没看他一眼就冲进了雨帘。
池熙元站在门边看他的背影,那样笔挺,那样坚毅。
他知道,如果他再任性,袁意平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这是袁意平的警告,也是袁意平的救赎。
他之所以紧紧抓着那小皇子的命,就是知道迟早有一天袁意平要来求他。
他恨,他怨,他要看袁意平也难过。
可他不想和袁意平生分,说到底他还是太在乎袁意平。
池熙元闭上眼睛,攥紧拳头,大喊一声,
“来人!传罗祥!!”
罗祥到的时候,这太子坐在屏风后面的软榻上,眼泪已经擦干净了。
“罗祥,五皇子没想过害本王,别再抓他了。”
罗祥皱眉,脸上的笑容僵一下,
“殿下,五皇子与袁意平的关系过分亲密了,五皇子许是得了袁意平授意也未可知啊…”
“你什么意思!”池熙元一拍桌子,恶狠狠剜了这老太监一眼,
“袁公儿对本王忠不忠心,本王还不清楚吗!”
“本王因着你年长才敬你几分,你可别得寸进尺。”
罗祥即刻跪在地上,
“太子殿下饶命,老奴是怕殿下年少受奸人所欺才胡言乱语…”
“五皇子的事,老奴已经明白殿下的意思。”
池熙元撑着太阳穴,摆两下手,
“明白就下去吧。”
听到殿门合上的声音,他才往后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却比方才红润些许。
放过那小皇子,也是放过他自己。
盼只盼,他和袁意平依旧如故。
他已经失了姑姑,不能再失去袁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