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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眷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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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医生,你愿意成为我们的朋友,向我们分享盘尼西林的提炼技术吗?”士兵冰冷机械的声音如鬼魅般在他耳边响起。
“等……等一下……”顾南风话音未落,一声闷响后,婴孩的身体如一朵糜烂的花,在他脚下绽开,温热的沾血飞溅在顾南风嘴角。
血腥味在他齿间满眼,他目光空洞地看着又一个士兵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我答应你们。”顾南风喃喃道。
渡边微笑着走进来,抬手示意,士兵抱着婴儿转身走了出去。
“欢迎顾医生加入我们的帝国,你将会是我们最尊贵的朋友。”渡边微笑着冲他鞠躬。
一股恶心从顾南风心头涌起,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渡边,像是看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给我一间实验室和一身干净的衣服。”顾南风声音喑哑道,“还有,给我松绑。”
“当然。”渡边挑眉道。
唇边的鲜血的气息好似怎么也擦不掉,那温热粘腻的触感好似刻在了他的心上,只要一闭眼,他就会看到两个婴儿塌陷的头颅以及蜿蜒的鲜血,顾南风泼了冷水在脸上,努力让自己清醒下来。
他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身后死死盯着他的两个士兵,渡边依旧不相信他,虽然他有独立的实验室,但是二十四小时有士兵监控他,就连他洗澡的浴室都是透明的。
他冷着脸从两个士兵身边穿过,回到实验室继续培养菌株,为了防止他制造毒药,他所有原材料都由日本药剂师逐一检查,而且他们给顾南风准备的试药“志愿者”,也全部都是华人。
七日期已到,明天顾南风就要按照自己先前的承诺,拿出第一批盘尼西林给渡边检测,当天夜里,顾南风直接睡在了实验室的椅子里,监视他的两个士兵只得倚在门上昏昏欲睡。
深夜时分,兀地一声惊天炸裂之声,将顾南风和两位看守从睡梦中惊醒,随即他们身处的实验室剧烈的摇晃起来了。
顾南风把着实验台,用日本话问道:“地震了吗?”
两个日本兵面面相觑,顾南风白着一张脸说:“地震了,快逃。”
他们身处在地下室,若是地震,那他们生还可能性极低,他们的国家便时常遭遇地震,所以听到顾南风这么说,本能地想要逃离。
随即,一阵阵刺耳的警报声传了进来。
“不是地震,是敌袭!”一位守卫大喊,说罢,两人齐齐地看向顾南风。
明日就是交付的日子,今日便遇袭,他们不得不怀疑,外面的人是奔着顾南风来的。
而顾南风知道不是地震后,脸上的惊恐稍稍地消失,一种隐秘的期待在他眼中流转。
渡边带人冲了进来,阴鸷地看了顾南风一眼,冷哼一声,“能悄无声息潜进来的,整个北方除了陆西洲,我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人,顾医生,你会为你的言而无信付出代价。”
顾南风呼吸颤了颤,抬手想打翻实验台上的培养皿,但是被眼疾手快的守卫到场拦下。
顾南风被按回椅子里,环视渡边身后,密密麻麻全是穿着土黄色制服,手持长□□刀的人,整个地下室一半的兵力怕是都被他调来守株待兔了。
可是,他们等了一个多小时,只听枪响,却不见有人来就顾南风,渡边这才怀疑地看了顾南风一眼。
顾南风望眼欲穿地看着漆黑的走廊,好似比他们还期待那个人的到来。
“留几个人看着他,其他人去支援。”渡边下令道。
枪声响彻到黎明,也不见有人来救顾南风,他的眼神也从期待渐渐地冷了下来。
这个男妾果然是被抛弃了。
渡边气急败坏地在顾南风脸色劈下一巴掌,顾南风一个趔趄,额头撞在实验台上,他抬起袖子摸了一把额角嘴角渗出的鲜血,缓缓地爬起来,心如死灰道:“他真的……抛弃我了。”
“没用的废物!”渡边恨声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妾,他也不会在遇袭第一时间把兵力集中到他这里,这仗打了一夜,损失怕是不计其数了。
“长官,陆西洲把华人全都救走了,我方死亡三百余人,其他全部负伤。”一个身上带着血的士兵冲进来道。
“废物!”渡边暴怒,“追!去追!”
“他们出了城,城外有武装部队接应,经过商路时,还不等我方支援,他们往山上一躲,便不见了踪影,东条少将带人搜山,遇上了土匪,还受了伤。”士兵道。
渡边额头青筋暴起,他咬着牙说,“那个山上的土匪不是被陆西洲缴了……该死的!”
渡边终于明白,他们早就被陆西洲耍了,从建商路开始,他们就被陆西洲玩弄于股掌之间。
“陆西洲人呢?”渡边咬着牙问。
“他们一行七十人,逃了二十八人,击毙四十一人,陆西洲被活捉。”士兵连忙道,或许陆西洲被活捉的消息,能平息一下他长官的怒火。
“七十人对六百人,被人杀了一半,伤了一半,人质全部救走!还伤了东条少将,大将如果知道了,我们全部都要切腹谢罪! 把人带过来,我要亲手斩下他的人头!”渡边怒吼道。
士兵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不多会儿,一个血葫芦似的人,被拖了进来。
顾南风坐在实验台前,冷漠地看着那个死狗一般的人。
他是陆西洲吗?
渡边踢了那人一脚,地上的人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顾南风呼吸一滞,指尖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躺在地上,如同烂泥一般的人,真的就是他的陆西洲。
渡边拔出长刀,高高举起,准备斩下陆西洲的人头。
“药炼好了。”顾南风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渡边举刀的手一顿。
顾南风径直走过来,蹲在陆西洲身边,手指按在他脖颈上试探了一翻。
“他死不了,你如果不着急用他的人头的话,我想拿他试药,再者,你把活着的陆西洲送给你的长官,应该比一个冷冰冰的人头,更有说服力。”顾南风说完起身,取了一直盘尼西林,推进了陆西洲的身体。
然后任由他躺在地上,自己到实验台前继续忙碌了。
渡边思忖了片刻,收起刀,点了四个守卫,守在了实验室门口。
渡边离开后,顾南风忙了许久,终于在中午时,恩赐似地看了一眼半昏迷的陆西洲,测了他的脉搏,取了他的血液,做了一系列记录后,让两个守卫把陆西洲抬到了里头的实验台上。
冰冷的金属平台躺起来十分难受,但是浑身痛到麻木的身体,已经忽略了这一点不适,陆西洲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能动,那双依旧澄澈的眼睛片刻不移地盯着顾南风。
陆西洲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湿透,顾南风用剪刀将他衣服剪碎,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
肩上中弹,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贯穿胸口,若是再深一分,他的内脏怕是要从胸腔里掉出来了,陆西洲右手手臂骨折,断裂的骨头穿破皮肉,露出森森白骨。
顾南风低着头,紧紧咬着牙,一丝血气在他口中蔓延。
“疼吗?”陆西洲看着他额头的伤口,脸颊清晰的指痕用口型无声地问。
顾南风背对着守卫,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紧紧地握着陆西洲的手,低声道:“疼……太疼了……快点结束吧……”
结束了,他的陆西洲就不必再受这些痛了。
顾南风实验室里没有麻醉剂,他便放着陆西洲的伤口没有处理,他实在是不忍心,让陆西洲在受一遭苦楚。
“注射盘尼西林后,血液中炎症减少,但是外伤依然有感染的迹象。”顾南风将这几日的记录递给渡边。
“怎么回事?这药究竟是有用还是没用?”渡边问。
“需要排除空气中的细菌以及他们,”顾南风看了一眼四个守卫,“他们身上携带的细菌。”
“什么意思?”
“实验室每日消毒,除了我以外其他人不准进入,如果要进,必须全身消毒。”顾南风说。
渡边也是学医的,顾南风这么一说,他便知道要控制变量,于是点头同意了。
顾南风写了几种市面上常见的消毒剂,几个小时后,消毒剂便送了进来。
密闭的实验室中,顾南风像只小猫似地蜷缩在陆西洲身边,陆西洲手指插在顾南风柔软的发里,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伤口感染引起高烧让陆西洲思绪混乱,他时常昏迷,短暂的清醒时,却分不清今夕何夕,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他一双几近涣散的瞳孔本能地追随着顾南风的身影,他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力气再开口了。
“陆西洲,我想商陆了,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顾南风环住他的腰,贪恋着这个没有多少余温的怀抱。
商陆……
那张俏丽的脸在陆西洲脑海里浮现,他混沌的大脑猛地清醒。
他正在日本军区医院的地下室里苟延残喘,像条被打的半死的狗,濒临死亡的无力与痛苦萦绕在他的心头,但是他却丝毫不怕。
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让顾南风落入渡边手里,在渡边逼迫下顾南风假意合作,等到他带人突袭日本医院时,渡边肯定会误以为自己是来营救顾南风,等到渡边把兵力集中到顾南风身边,他便带人解救地下室里的人质,然后自己再假意被俘,他就可以在最后的时间,陪着顾南风完成最后的任务。
“南……南风……”陆西洲一开口,嗓子里发出咯吱咯吱难听嘶哑的声音。
那是陆西洲高烧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顾南风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短暂清明的眼神,心里并没有任何欢喜。
顾南风的眼睛泛红,眼眶里绪满水汽,“别说话,再看看我。”顾南风哽咽道。
陆西洲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好似刚刚那两个字,真的就掏空了他浑身的力气,他不再说话眷恋地看着顾南风的眉眼,好似要把他的容貌刻进灵魂,带到来生一般。
“陆西洲,我爱你。”顾南风说些,低下头,吻上了陆西洲苍白干裂的唇瓣。
房间角落里,几桶消毒剂和盐酸水混合在一起,一切好似被按下了静止键,但是一种看不见的易燃气体,正在实验室蔓延,通风口的扇叶嗡嗡作响,易燃气体,沿着通风管道,悄无声息地占据了整个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