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雨夜花开 ...
-
【四】
玫瑰庄园的夜晚，像一潭春水，宁静安详。
半梦半醒间，窗外，似乎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童慕凡爬起床，拧亮了床边的一盏小灯。细雨点点滴滴打在窗棂上，似一支自然协奏曲。他走下床，穿上厚外套，拿了一把伞，便偷偷溜出了宿舍。
冬季的雨夜透着一股萧索的寒意，他撑着伞在雨中漫步，丝毫不觉得冷。学生宿舍区和教学区有一片梅林相隔，深冬的红梅花开得翻翻腾腾，浓郁的香气揉碎在夜晚的空气中，更觉得沁人心脾。童慕凡走进梅林，青石板砌成的小径上落花无数。他在午夜的柔光中凝神的望着雨丝悄无声息的润湿树头枝干，娇柔细嫩的红梅上挂着晶莹的雨滴。那种至美的情境，令他深深动容。他在梅林中挺拔伫立，白皙俊秀的容颜泛起美丽的微笑。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他在轻灵的雨雾中寂寂穿行，优美似一副水墨画。
教学楼的灯已早早熄灭，这里安静得像一座空城。童慕凡在校园里漫无目的的闲荡，正觉得意兴阑珊时，一点亮光吸引了他的视线。
对面楼里有一扇窗还亮着灯，那光线在苍茫的夜色中灼灼明亮。他随着那光亮走进一幢教学楼，走上二楼，狭长的走廊飘着音乐声。他踩着节奏向那间灯火通明的教室走去，终于在一扇玻璃门前停下来。
这是一间很宽大的舞蹈室，四面墙上都嵌着落地大镜子，浅黄色的地板在灯光照射下似乎能映出人影。一个娇娇小小的女孩子正在跳舞。她的黑发在脑后挽着高高的髻，一件黑色的紧身练功服衬着亭亭有致的身段和那一身的细皮白肉，纤细的脚踝处系着雪白的舞鞋缎带。这是一个动人的背影，香肩窄窄，玉腿美好修长。
童慕凡凝视眼前这个翩翩舞动的身影，内心翻覆。那么优美，那么空灵，芭蕾的高雅与柔美都被她展现出了风情。
他在心中暗暗赞叹。
她踩着优雅曼妙的舞步，仿佛身体与舞蹈融为一体，那柔软的身姿轻盈旋转，幻化出无穷的青春活力与热情，可以燃烧。
然后，他看到了她的脸，一张细致秀美的面容，露出光洁的额头。
童慕凡又惊又喜，他怔怔的看着那个舞动的身影，有瞬间恍惚。
唐初蕾。是她吗？不是她吗？
片刻之后，她也看到了他。俏丽的瓜子脸浅浅漾开微笑。
“童慕凡，你怎么在这里？”
他低头不好意思的笑，有些羞涩，又有些激动。没想到她竟然记得他的名字。
“我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散步。”
她听后不禁莞尔。夜色如水，她站在满室光亮中，更显得形影清瘦，双眸灼灼明亮。
“想进来喝杯热可可吗？”她笑着问他。
小愣了一下，他微微点头。
初蕾为自己披上一件粉红色薄毛衣，调小音箱声量，然后走进与舞蹈室相连的一个房间。
不一会儿，她就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可可出来了。
“来，这给你。”
“谢谢。”童慕凡将陶瓷杯捧在手心，一股暖流传入四肢百骸，驱走了雨夜的寒意。
“呀，外面下雨了啊。”唐初蕾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细雨，脸上看不出表情。
“你平常也练习到这么晚吗？”童慕凡也走到窗边，站在她身旁。
“不会啊，”她朝他微笑，“最近因为有表演，所以要努力一点。”
“你念几年级？”喝了一口热可可，她问他，脸上稍稍显露出一丝疲惫和倦意。
“高二。”
“你是插班生？”她略微有些吃惊，随即便浅笑着，说：“那你一定在钢琴上非常有才华，我们学校很少招收插班生。”
“玫瑰庄园的每个学生都很有才华。”他毫不吝啬的说。这里的学生个个才华横溢，在玫瑰庄园的蓝天雨露下，百花齐放，生机勃勃。
“是啊，在这样一个环境下生活，很幸运，也很孤单。”她若有所思的说。
“艺术是一条孤独之路。”他笑容腼腆，“这是我的钢琴启蒙老师给我上第一堂课时说的。”
“你几岁开始学钢琴？”
“8岁。我学钢琴的时间并不很长。”
她看了看他的手，十指白皙修长，很少有男生长得这么好看的一双手。
“你的手很适合当艺术家呢！”她笑靥如花。
被她夸赞，他有些难为情的挠挠头，问道：
“你呢？你几岁开始学芭蕾？”
“我4岁的时候，妈妈陪着我去儿童舞蹈教室报名。本来不喜欢，但是上了两节课之后，就疯狂的爱上芭蕾。”她面容平静，但他却微微有些察觉，她平淡如水的眼波下，含着一丝斑驳的惆怅。
很快的，雨过天晴般，她的笑容跃上脸颊，对他说：
“你知道吗？我从识字开始就在这里上学了，是你的超级大学姐呢！”
他也笑，有些不服气：
“可是你比我小呢！”
她歪着头有些不解的问:
“你怎么知道？”
“国中部舞蹈科唐初蕾，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他白净的脸上有着纯净的笑容，和煦如春日暖阳。
“‘久仰大名’我知道，可是‘如雷贯耳’是什么意思？”她俏丽的脸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可爱如同一只会说话的布娃娃。
童慕凡忍不住噗嗤一笑，听她的普通话说得那么标准流畅，可到底还是个土生土长的小洋妹。
“喂，不许这么嘲笑同学啊！”她声音微愠，但脸上却始终带着淡淡笑意，并没有富裕人家独生女儿的骄纵，“我的中文程度很差，只能阅读一些简单的文章，我爷爷总是说要送我回国好好学习一下中文。”
“很多华裔早已经连中国话都不会说了。”
“我爷爷说中文是上帝的语言，我们身为中国人，虽然注定寄人篱下，但也不能忘记自己的根基和文化。”初蕾说着，脸上浮动出一抹温存柔软的神情。
童慕凡看着眼前这个洋娃娃般纯真美丽的女孩，思绪如涟漪漾开。她一定来自于一个很好的家庭吧，小小年纪，却高贵似白天鹅，连说话的语调也训练有素。几次交谈，他发现她很喜欢笑。但他也微妙的察觉到，那抹随时荡漾在她唇边的甜美微笑也是出自好人家的完美教养，而并非她真就这般无忧无虑。有那么几个转瞬即逝的空白时刻，他捕捉到她眼中飘过的白云和一丝说道不破的忧伤。而就是那抹飘忽的轻愁，无声的刺痛了他的左肋。
那个雨夜，他们促膝而谈。
许多年之后，童慕凡都坚定的认为，那个深冬雨夜的遇见，是冥冥之中必然会发生的，是人生轨迹，又或是上帝牵引。他必然会遇见她，没有任何避免的可能。这就是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雨夜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