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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视线的终结处,是连绵不断的厚厚层云,间或有大大小小的奇异山石悬空浮立,上有精致的亭子,小巧的铃铛点缀在檐角,有风吹动便有清脆声音叮当响起,在这上下无垠的空旷中,听来竟觉得无依。
      红光乍然闪过,直冲一人背后而来,轰然击落在那人身后的神像上,那人折身翻转,向后一跃而起,躲开了凌厉的一击,那神像顿时被劈成两半。

      “飞蓬,你是否在蔑视本座?为何不出全力?!”
      循着来声望去,只见一名头生双角的红发魔族悬立于半空中,双手抱臂,身后的深红色斗篷在风中飘摇如大鹏双翅,他神情傲然,仿佛六道众生在他眼中都是如蝼蚁般渺小的存在,只有值得一战的对手才能得到他昂贵的尊重。
      他眉间生有清晰一缕焰痕,赤红乱发随风拂过尖略尖的耳朵,暗红的妖异魔纹顺着颈间盘旋缠绕,五官轮廓分明深刻如同精细雕琢的青铜塑像,英挺中透着丝丝邪魅气息,极为狭长的眉眼肆意跋扈的飞入鬓间,双眸轻眯,便有凌厉霸气透身而出,令人不能呼吸。
      魔界尊主,重楼。
      身着灰黑深蓝战袍的神将觉得血液中有什么在沸腾起来,在这无涯的孤独中,唯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能带给自己依然活着的感觉。
      他一直奇怪,为何凡人如此向往修仙,其实神界如人间一般,势利是不变的情景。
      佛家的释迦牟尼与道家的三清尊神自不必说,天帝身旁的亲信如九天玄女者亦是众星拱戴,唯有那不入仙册的散仙们最受冷落,纵有惊天动地之力,亦只能日日于孤寂中享受那漫长的生命。

      刚得知自己被派去镇守神魔之井时,飞蓬心中是有着不少自豪欣喜的,身为战将能驻守如此重要的连接异时空的通道是不可多得的荣幸。然而过往逝去的一万光阴已让他明白,那种难以言喻无法排遣的寂寞,是连神都不法抵抗的。
      唯有在那棵泛着青铜的金属色泽的神树上,他才能找到一丝丝的安慰。
      面带深紫色纱罩的女仙极深极深的凝视着远处不断出现又瞬息消失的或红或蓝的光圈,那是由极强的灵力互相碰撞所激起。她被面纱遮盖的脸容看不出表情,却有浓浓的哀愁无形散开。
      同样的孤独使神都不由得想要寻找聊以慰藉的存在,靠近的温暖无法拒绝,虽然永远守在那条线的一端,但在这永恒的时光中,已经远远足够。夕瑶从不奢求什么,神界也自有戒律规束,但此刻她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想法,想要伸手去留住什么,好像如果不这么做,有什么东西就真的永远不在了。

      飞蓬黑色长发在空中被战意激荡的散开聚合,手中长剑发出森然的靛青冷光,遥遥对着魔双手持着的腕刀,全身灵力聚集,一剑挥出,剑光急速冲向重楼,一路激起了狂风,割裂了山石,击碎了精致的小亭,被魔躲开后落在一尊神像上,那神像登时轰然炸开,碎沫四溅在空气中,坠向脚下不测深渊。
      魔的眼中泛出难得的赞赏之意,虽是杀气蔓延扼住咽喉,却有奇异气氛渐渐升起,是同样热爱战斗的血液在彼此的身体中叫嚣着,欣赏万年难遇的绝世敌手,狭路相逢间是毫不退让的争斗,绝高的武技在一招一式间向着更高的境界前进,这已不是敌我厮杀,而是一种美妙的艺术,一种令人无法亵渎的至高境地。

      重楼双腕一振,赤色的电光嘶嘶作响,噼啪显现在空气中,几乎令的那周身空间都扭曲变形,他挥手甩出,直击飞蓬所在。飞蓬长剑一挥,几乎同时有靛青剑光飞出,与那赤电相撞,爆发出巨大而炫目的光圈,华美至极。
      下一刻,仿佛呼吸都停止,凝滞的时间内,两道身影超越了光速,在天际划下长长的星痕,赤红如火靛青如海,灵力激烈涌动碰撞,最强的神魔之战在此终至巅峰,空前绝后的一击直令天地失色。

      嗯?不对,这气息,是他们……
      飞蓬的剑被远远甩出,直直坠下了九重天,穿越了层叠的白云,落向未知的人世间,湮没在人类历史洪流中的无尽时空里等待命运的眷顾,等待着重现的那一天。
      “你,分神了……”
      重楼视线自那坠落人间的神剑上收回,皱眉看向微微有些怔愣的神将。

      飞蓬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但他并不后悔。
      当天界的神仙短暂的一场筵席,瑶池里莲花的一个开落花期,蟠桃园中的一树桃实结出,天际最深处的神树某个枝头坠下一颗极小的果实,人间都已是沧海桑田。所谓天上一天,地下一年,天上七日,人间千年,便是如此了。只是再过无止尽的生命,都抵不过寂寞的侵蚀腐蚀,永恒的守护中,身体都锈蚀,而骨髓里的狂热被冷却,变成深埋地底的化石……
      如果是这样,我宁可用千年换一日,甚至是一瞬的痛快淋漓,我为战而生,至死不悔。

      神界的天宫恢弘大气,大殿有数十根天龙环绕而上的巨大支柱洁白如雪,浓浓的雾气在肃穆静立的群仙间流转,似虚非幻,凝重庄严绝非人间帝王能有之景。大殿的正中央设有天帝美轮美奂的宝座,是只能令人仰视的高度与距离。
      “罪将飞蓬,本应镇守神魔之井,因与魔尊重楼私斗,致使神魔之井失陷,触犯天条,现打落凡间,受六道轮回之苦,生生世世不得再入神界。”
      六道轮回未必是苦,看那凡人如浮游如蝼蚁,却拥有仙人所不能触及的爱恨情仇,用他们短暂的生命去燃烧一生的痛快,便如流星焰火,一瞬即逝,却是多么的精彩绝伦,动人至极。
      飞蓬看向无边无际的缥缈白云,想起了独坐神树的那个落寞身影……如果说后悔,也只有这件事了,没能出口的话是再也没有了机会,从此你是神我是人,只愿你注视着我的每一世都不会太过坎坷,因为我不要看到你流泪哭泣。
      不知道那个红毛有没有为这有了缺憾的惊天一战气得在魔界重振魔兵准备打上天庭神界,但也从此与我无关了……
      那一人,那一剑,堕天的刹那已注定了跌宕起伏的生生世世。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
      只是,那已是另一个不朽的传说。

      彼端的魔界处正是黑夜,没有星辰的天际挂着血色的孤月,有身影坐于高耸入天的楼阁顶端,大咧咧的摊开了两条长腿,旁边放着剩了半壶的澄澈液体,闻之则能辨出乃是人间北方盛行的炮打灯。这酒在人间其实很是不入流,没有多少醇浓香味,只是入口同镪水一般,好像烈火烧烂了舌头嘴巴牙齿喉咙,落进肚中便像放炮仗一般炸得红灯窜天,撞得脑袋晕晕转转,像是被炸得失了魂。
      堂堂魔尊喝这酒,是忽视了身份,但是……

      “哼!女儿红?本座怎么可能去喝那种听起来就软绵绵的酒!无知蝼蚁……你说的那种烧刀子呢?”
      匿了原型的重楼其实挺正常的,还算凡人里英俊不凡的稀有品种,只是小二依然觉得如果说出烧刀子已然卖光了这样的话恐怕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自己却撒手西去这种人间惨事便很有可能发生了,只能战战兢兢的拿出坛更加火辣些的酒来,于是身为魔界尊主的重楼便喝上了这能烧穿心腑的炮打灯。
      痛快。
      重楼仰头,大口的吞下坛中酒液,感受着那烈火般的灼烧,他想他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真烦。
      好容易寻得的绝世对手被那些贪生怕死的神仙给贬下了凡世,如今身在何处一概不知,即使能找到那人下落,只怕也是无法再比得那般快意了。
      无聊。
      腕刀被他抽出,在淡红的光芒下泛着清冷的金属色泽,刀身如镜般映出他的双角,暗红的长发有几缕纠缠其上,霸气散去,却显出些落寞来。
      孤独。
      强大的魔在自己的地盘上不自主的像凡人般叹了口气,遂即惊觉,大事不妙!叹气是否意味着自己竟然变得这般堕落,如同那些蝼蚁一般有这种麻烦的所谓感情的东西?!
      他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如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同样无趣的夜晚,他依然在醉心武技的同时四处寻找匹敌的对手,而那莫名的感应告诉他,命定之人已经出现,这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令他极度兴奋,但飞过了千山万水的结果却让他很失望。
      那么小的孩子,能干吗?
      他救下了他,然后无奈离开,虽说也曾想过也许这孩子日后会有惊天撼地之能,只是岁月太过漫长,而魔是善忘的生物,他们不会记得无足轻重的人事,尤其是高傲的魔尊,而此刻的想起,几乎算的上是奇迹了。
      如果那个孩子还能活着的话,亦早已是垂垂老翁了,啧……
      魔把腕刀收回,准备推算下那人的命途如今到底如何,虽是不抱任何希望,也总是聊胜于无。

      昆仑,琼华,剑仙,飞升,天火焚烧,九天玄女,缚咒生效,去往……
      魔的双眼骤然睁开,交错的手指停顿。
      东海。
      凌乱纷杂的片段经过缜密的推算得到的依然是模糊的结果,只是隐隐约约感到最后的一点牵扯直入东海,带着一股难以言语的强大而又奇异的力量,那力量似人非人,仿佛是人与物所共生,只是还未完全相合,依然处于徘徊不前的潜藏状态,好像拥有能毁灭世界力量的幼童,却不知如何操作运用。
      有趣……
      他俯视了众生,却没想到最后竟会真的视凡人为对手,哈。

      红发的魔也不脱下极硬的战甲,就那样随意向后一倒,枕了手臂,不再理会烦扰思绪。
      这才是魔的本色么,管那么多作甚。
      高阁旁的暗绿池水中有水泡突突破裂,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
      那么,我是该等待你的成长,等你真正的破了茧啄破壳,还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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