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痕沙》不终朝

61、苦若多情【下】

　　舞榭歌台总是闲情人家的休闲处。今日红台上引来难得一见的番邦歌舞，前来的人群便增加了一倍。
　　春秋独独跟在谭青身后走上阁楼，看她一步三停，谭青便道：“小侄女不用心急，泠兄与舍妹先行去拜访我二妹了，相信很快便会来。”
　　谭青在一旁殷勤献尽，端茶送水，时不时有意无意捏她的小手。春秋终于耐不住性子，在他回头的片刻兔子一样窜开了。在这实在苦闷，倒不如自己先离开。
　　刚走下楼，便听到两人的交谈声从楼梯边传来。
　　“你当真愿意娶若香？那我呢？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么肯嫁给张赢那个太仆？如今我嫁给他多快一年，简直度日如年，当年你说的那些都是假话？到头来你居然要娶若香那个死丫头？”
　　“你现在已为人妇，我便是想带着你，又要怎么和你一起？”
　　“不行！我死也要随着你！”
　　“难不成你现在想要转嫁给我？”
　　女子被问的一愣，半天也接不上话，眼泪大滴的落下来。
　　“不要哭了。”
　　“那……那你就不要娶若香，我叫那男人休了我，我随你。”
　　“不要无理取闹。”回应的声音十分轻，却冷的足以叫人战栗，叫女子不住一怔。
　　那声音忽然柔了下来，似是安慰般，“你要的我自会给你。但现在不是你离开张赢的时候。”
　　“那那……那我要怎么办？难道叫我一辈子对着一个不爱的男人？”
　　他的声音轻柔又温柔，“只要你足够乖巧，好好听话，我自然不会离开你。”
　　“那……那当年你说的那些话呢？”
　　“自然不会失言。”
　　“真的吗？”女子两眼放光，“那若香呢？你，你心里当真有她？”
　　“我心里如何想的，难道你不知道？”
　　女子一听，不住娇柔的破涕而笑，正要抱住他，远处便迎面快步走来一人，正是谭家小小姐谭若香，她跑的微微喘气，小脸潮红，一对杏花眼透着一股独特的灵动。
　　“等急了吧？”
　　她一走进便挽住泠舟，灿烂一笑，“我大哥正在上面，我们上去吧。”她转头瞧了一眼不动身的女子，忽然嘲笑道：“呦，姐姐的眼眶怎么红成这样？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在哭诉什么吧？”
　　已嫁出的谭家二小姐谭若清一改之前的柔弱，正色道：“便是受了委屈也犯不着让妹妹担心，妹妹理应有自己该担心的事。”
　　“哎呦呦，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担心一下自家姐妹难道有错？”谭若香歪嘴一笑，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泠舟，“或者姐姐是想叫妹妹以外的人担心担心？”
　　女子到底是女子，就算能同衣共穿都会由一个男人的步入而轻易仇视对方。
　　谭若清到底没有妹妹嘴厉，话顶不回去也就此作罢，在后恶狠狠的瞪着谭若香。
　　几人正往楼梯上走，正迎着春秋而来，她直直站在楼梯上朝下看，毫不躲避。
　　泠舟正低眉和谭若香谈笑风生，一脸平和，他走进春秋几步之遥才留意到她，弯眼笑了一下，这一笑平平淡淡，仿佛只是和熟人打一个招呼。
　　见谭若香也顺着看过来，春秋便快步上前笑道：“到处找叔叔，原来叔叔竟在这里和……和谭小小姐说笑。”
　　谭若香惊叹道：“这位就是你侄女吗？天，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怨不得大哥和下人们说宅子里来了个美人。”
　　泠舟随意一笑，道：“你们先行上去吧，我片刻就来。”
　　谭若香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在拐角处又回头瞧了一眼。那女子虽是青春年华，却面目从容，媚眼生花，倒是一点不像是个小辈。
　　春秋待到两位谭家小姐离开后，这才抬眼看他，冷笑道：“不错，美人在怀，好不自在！”不等他说什么，她便声色俱厉道：“我想问问你，何时离开谭家？”
　　“你想何时？”
　　“立刻。”
　　泠舟眼中不知什么一跃而过，他思虑片刻才道：“再停留几日，我们就走。”
　　“为什么？”
　　她一问之下，他便想要牵住她，她用力甩开手，正色一字一句道：“你到底舍不得谁？谭二小姐？谭小小姐？”
　　他严词厉句，“不是，不要瞎猜。”
　　“你不要我猜，那就是要我直接看喽？你想做什么？娶谭小小姐，再不放过谭二小姐？”
　　她安静看着他，等他回答，可惜他一字未说。
　　春秋知道，他没有摇头便是默认。
　　“到头来，你也不过是这样的人，我早该知道的！”
　　她咬着牙头也不回举步极快下了楼梯，飞快离开了戏楼。
　　一出门她便匆匆跑了几步，然而气喘之后她又缓缓慢下步子，停留了片刻她才回头看。
　　身后人影重叠，却没有一个是他。
　　他没有追来，甚至没气急败坏的吼她一句。
　　原来原来原来……是真的高估了自己。以为那么一个人总会留香柔满怀，以为那样皓齿明眸的笑总是在眼前。却忘记在那变化莫测的表情下真假也一样难猜。
　　路过一处青楼，她站在街对面，看那些虚伪的笑嫣，看那些男女痴笑怒骂，看那些或真或假的佳话。
　　她恍然顿悟，从来她就住在这画里，不曾到画外来亲眼见见，现在她才清楚，美的不过是一副皮囊，戳破伪装自己也不过是那样的货色，那样不堪入目。
　　别真的以为自己有多冰清玉洁，惹人怜爱。
　　看着看着竟然就痴了，仿佛自己是尘，在偷窥这小小青楼的万千仪态。
　　身边有人缓缓走了过来，静静站在她身后，不知是在看她还是看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