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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何去何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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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我名义上的父亲没有来过一次,连声问候也吝啬。
傍晚,我平躺在床上,剧烈的酸楚扩散四肢百骸,甚至连抬头都成了一种奢望。伤口渗出的鲜血濡湿了枕头,身上热得发烫。我张了张口,喉咙干涸得喊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空旷的房间死气沉沉,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森林湖泊。水晶吊灯被风吹拂着,晃荡出清脆的碰撞。
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和垂死挣扎的呜咽。随风轻摆的水晶灯反射出的道道寒光,像是在眼中撒下的一把针。
“叮叮”的声响环绕耳畔,直到昏暗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淡淡的、柔和的光芒。我用尽力气抬起双手,想要触摸这突如其来的光芒。
疲倦像潮水一样涌来,我闭上眼,放任自己跌入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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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担架被护士推了进来。轮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滚过,留下清晰的磨砂声。医护人员匆匆的脚步声从医院走廊的一头传来,在重症监护室停了下来。
我在一阵剧烈痛中恢复几分意识,可还是迷迷蒙蒙睁不开眼。各种嘈杂的声音在耳旁叫嚣,脑海中无数画面一闪而过,那些埋在记忆深处难以忘怀的惨痛过往像是被人生生抽离出来,铺陈在面前。
明明只是同原主有关的过往,可是太过深刻的情感居然再度引起这具身体的共鸣,以至于连我自己的意识也渐渐染上那些莫名的负面情绪。
不仅仅是曾经被抛弃的绝望,还有多年来的不甘以及怨愤,在这一刻,冲破了意识的枷锁,带着新鲜淋漓的血气翻涌而出,吞噬着残存的理智。
当意识重回大脑那一刹那,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狠狠推开眼前的人,颤抖着双手把氧气罩扯下来甩在地上,又全身脱力地倒回去。
医生早已冲上按压住我的四肢,白大褂身后的护士手里那支还冒着药水的注射器就闯入视线。丢弃在一旁的药瓶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慢慢停在床边。瓶身上几个蝇头小字被盈盈月光照得发亮,像把锋利的刀割开藏在这副身体记忆最深处的封印。
氯丙嗪,一种针对精神病患者的镇定剂。
不堪的回忆疯狂地涌入脑海,我发狠似的挣着手腕上的绳子,
“放开我、放开!”
“你们要干什么!”
“混蛋!我要告你们!给我放开!放开!”
“给我绑牢点!”“快打针!”歇斯底里的叫喊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细长的针尖在我惊恐的目光中刺进皮肤,刺骨的疼痛过后一阵酸麻的感觉从手臂扩散到全身。我禁不住浑身颤抖,眼泪随着一次次的抖动无声地滑落。一阵天旋地转,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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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着眼睛,听着房里的动静。护士们进进出出很忙碌,时常能听到玻璃瓶的碰撞声。手脚被牢牢地束缚着,我没办法翻身,连抬头都很困难。听说那种镇定剂毒性很大,浅川家这么做无非是想把我逼疯。
真是不入流的手段。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随即有点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医生,她怎么样?”
“浅川小姐状况很不乐观。“
“您不妨直说。”
“浅川先生,您女儿的脑部受过很严重的撞击,在没有及时处理的情况下引起发热。刚送来的时候求生意志很低,而且情绪极不稳定。昨天醒来反应相当激烈。我们根据她以前的病史判断她精神上可能有点问题,当然不排除其他因素,所以需要住院观察。”
“不需要,我有医院开的证明,她的确是精神病。如果回去再这样,我会让我的私人医生给她打针的。”
“您昨天让我们使用的镇定剂副作用很大,像浅川小姐这样的未成年人并不适用。我建议还是住院观察两天。”
“我说过了不需要。等她情绪一稳定,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浅川先生你.....浅川先生请等一下!”
又一阵脚步声,两人走远了。
心底某一处冷得像冰锥,刻骨的哀伤蔓延着、酝酿着,越来越浓重。心脏狠狠地抽痛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我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喉咙发出困兽似的悲鸣。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绳子把手腕磨得生疼。
长时间的折磨让我几乎晕厥,渐渐的悲伤散去,狂乱的心跳恢复平静,僵硬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整个人仿佛得到新生一般。
我知道,真正的浅川梓离开了。在亲耳听到自己的生身父亲处心积虑地把女儿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的时候,她对这个连家也称不上的地方彻底、彻底地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