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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误解 ...


  •   入夏后不久,便遇上梅雨天气。
      雨水断断续续下个不停,天空雾蒙蒙一片,屋内四处弥漫着浓重的水汽。

      屋檐的水滴如珠帘垂挂,墙砖缝隙青苔遍布,院子里的绿植被淬洗得愈发青翠。

      推开窗户,夹裹着水汽的凉风扑面而来。

      霍令仪趴在窗边抄写落下多日的佛经。
      练字多日,簪花小楷也没有多大进步,还写得愈发潦草。
      要是被书法大家的外祖父瞧见,又该受罚了。

      垂头写字久了,手腕不舒服,脖子也难受,她伸了个懒腰舒展四肢。
      恰好看到霍珣撑着一把油纸伞跨门而入,手里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还提着一篮子的李果。

      虽撑着伞,霍珣的衣摆也还是都湿了,鞋子沾了泥巴,知道霍令仪喜洁,没进屋内,只站在廊下等她出来。

      霍令仪提着裙摆跨出门槛:“你去了半日,那边为难你了?”

      “没有,景王殿下人很好,才不会无故为难我,东西都帮你拿回来了,里面是什么?”霍珣没有打探人隐私的癖好,因此一路都没打开来看过。

      他被霍令仪所托,去景王府取东西。
      没想到景王竟然亲自接见了他,见他孤身前来,就问他姐姐为何不亲自来。

      他说阿姐不喜欢雨天出门,景王也不再多问,只是闲谈时兴致缺缺,他说五句,景王也只回一句,没一会就送客了。

      霍令仪接过箱子,竟然意外的沉,她有些拿不准了。
      这个重量,没有一万两白银那么重,也没有一万两的交子那么轻。

      霍令仪把箱子打开,一个金丝楠木做的钱匣子格外显眼,那波光粼粼的金色流沙木质纹路,溢满了富贵奢靡的味道。

      霍令仪将其取出,推开匣子,里面放着厚厚一沓交子,比她送去的一千两要厚上许多。
      她双眼瞪得极大,心跳也快要蹦出来。
      好多的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霍珣也瞧见了那些钱,眼底的惊叹不加掩饰:“阿姐,怎么这么多钱?”
      霍令仪合上钱匣子,一脸严肃:“小孩子别乱问。”

      霍珣只好闭上嘴,低头看向箱子里的东西,随手拿了一支金步摇出来,好奇问道:“阿姐,景王为什么送你这些珠钗首饰啊?咦,不对,这个有些眼熟,这不是阿姐你的吗?”

      霍令仪在箱子里扫了一眼,无比确认这些就是她拿去当掉的首饰。
      难怪她回来后找不到当铺的凭证,原来是被她一起送走了……

      她发现弄丢信物时感觉天都塌了。
      如今知道去向,不由庆幸。

      霍令仪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当掉东西的缘由,只好含糊其辞:“我暂时寄存在他那儿的,你别多问了,他还有交代你什么吗?”

      霍珣摇头,欲言又止问道:“阿姐,景王怎么忽然对你这样好了?前不久送了香盖果,今日又送首饰,景王是不是对你……”

      霍珣话不说完整,但是眼睛会说话,挤眉弄眼的模样,一切尽在不言中。
      霍令仪眉心直跳,赶紧制止他:“别乱想,他没这个意思。”

      霍令仪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香盖果是她求来的,首饰也只是物归原主,根本不能代表什么。
      一切都是那么凑巧罢了。

      他之所以这么大度,只是因为他从这次的蹴鞠比赛里获益不少。

      喜鹊打听到金玉坊被官府抄了,还查获不少赌资。
      越少珩借着这次蹴鞠比赛,一石二鸟,她是功臣之一!

      他的赏罚分明,都是人情世故。

      “我跟他做了些交易,这些都是他感激我才送的,你也不许多嘴告诉娘。”霍令仪随手抽了几张交子塞进霍珣怀里:“赏你的,玩儿去吧。”

      霍珣得了好处,喜上眉梢,嘿嘿笑了两声,嘴甜地夸了两句就告辞离开了。

      霍令仪抱着箱子回屋,一时心潮起伏。

      跟他做敌人,处处都倒霉,但是跟他做朋友,全都是源源不绝的好处。

      他也就是嘴贱了些,人也没有那么坏。
      他就跟个苦瓜似的,咬一口苦兮兮的,但苦尽甘来,又清热去火,好处都是看不见的。

      她不禁想,要是早点做朋友就好了,不过为时不晚。
      她今后就不要再跟他对着来干了。
      抱着景王的大腿,好处多多益善。

      首饰有点儿多,霍令仪喊来喜鹊帮忙清点。

      喜鹊对照着抄下来的单子一一对照,确认无误,只是有一样东西错了。

      喜鹊朝趴在贵妃椅上休息的霍令仪禀报道:“小姐,这根簪子,是咱们没有的,但是夫人送的那根点翠珍珠蝴蝶簪,不见了。”

      *
      雨季持续了好几日,天总算放晴,是个适合出门的好日子。

      但霍令仪还没得空去找越少珩,就被母亲主动问起。

      太后四十八生辰,并非大寿之喜,但圣上是个很有孝心的人,每年都会为太后办一场寿宴贺喜,宴请百官及其家眷入宫赴宴。

      十数辆马车井然有序地并行在宫道上,掀开车上竹帘可以看到宫内各处用红绸装饰,彩灯高悬,一派喜气洋洋。

      霍令仪与父母一起进宫。
      父亲和弟弟都骑着马,马车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霍令仪今日穿了件桃红色的齐胸襦裙,肩臂上挂着一条浮光锦披帛,梳了简单样式的双螺髻,插了一对珍珠步摇,配以
      海棠春色的头面,衬得容貌越发娇艳动人。

      “怎么没戴我送你的那支蝴蝶簪?”

      霍令仪抬手往头上摸去:“装点得太满了,就没戴。”

      冯衿往她头上看去,多一分则满,少一分则寡,如今倒也合适。
      她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说道:“倒也是,没戴就没戴吧。你可知道那根簪子上的珍珠,还是太后赏赐给你的。”

      “太后送我的?”霍令仪还是第一次知道这根簪子的珍贵,莫名有些心虚起来。

      冯衿握着她的手,笑道:“当年太后得了三颗南海进贡的珍珠,一颗给了长公主,一颗给了她刚满月的外孙宜丰公主,剩下一颗给了你,太后说你与她有缘,就当是给你的及笄礼。每年太后寿辰,你都会佩戴,我就没提醒你。”

      霍令仪对过往印象模模糊糊,都不记得自己什么场合佩戴过什么首饰。
      只是那根簪子实在好看,除了心血来潮会佩戴,就只会在出席隆重宴席时戴。

      前不久丢了,所以才疏忽。

      霍令仪歪头,不解问道:“我与太后有什么缘分?”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在哪儿出生的?”

      霍令仪对此倒是略有耳闻,“是个寺庙,奶妈说,您是个极信佛的人,每月都要去灵泉寺上香,当时身怀六甲也坚持前去,然后就在灵泉寺发作了。”

      冯衿笑道:“嗯,当时太后也在那儿,她被先帝送去灵泉寺清修,那会她肚子里怀着景王,我们一前一后发作。你倒是个机灵鬼,知道不让我受苦,早早就出来了,但景王却折磨了太后一夜,临近天亮才出生。”

      霍令仪小声嘟囔道:“原来打娘胎里就知道折磨人了。”

      冯衿没听清:“你说什么?”
      霍令仪吐了吐舌头,笑道:“没什么。”

      冯衿话说到这份上了,话锋一转,又问她:“你又岂止是和太后有缘,你和景王青梅竹马也是一种缘分。前几日,听孙叔说你去找景王了?”

      霍令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怎么又是和景王有关?
      她观察起母亲的神色,见母亲笑意盈盈,顿时警铃大作。

      霍令仪垂头整理起裙摆:“因弟弟的事找他帮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冯衿再次试探起来:“可孙叔说你还给他买了礼物。”

      霍令仪拧着眉,这个孙叔怎么什么都说!

      她挠了挠脸颊,解释道:“登门拜访,求人办事,哪儿有两手空空去的,总得带些礼物,娘,你不是这么教我的吗?”

      冯衿哑口无言,好似是这么个道理,“我还以为你喜欢景王呢。”

      “谁说的!”霍令仪倏地站起来,车厢不高,一站起来脑袋就撞到车厢顶上,还好梳了一个双螺髻,替她卸了几分力道,只是不知道乱了没有。

      “我才不喜欢他呢,娘你千万不要误会!”霍令仪坐回来,捂着脑袋委委屈屈地拉着冯衿的手解释。

      冯衿见不得她毛毛躁躁,攀着她的肩膀帮她整理:“真不喜欢?”
      “真的!”

      冯衿也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口气。
      还以为孩子开窍了,结果是场乌龙。

      她继续追根究底:“为什么不喜欢?”

      “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霍令仪往一旁挪了挪,侧对着冯衿,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是排斥。

      “那你喜欢谁呀,你都十八了,娘虽然没有逼你的意思,但你多多少少也得为自己将来考虑一下,别等阿珣都要娶妻了你还没嫁出去。”

      霍令仪想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但又因为没有得到孟玄朗的反馈,不敢红口白牙编造出来,只好默不作声,咕哝道:“总会有的,着什么急嘛。”

      冯衿对她的拖字诀十分熟悉,这话听了不下数十遍,她也懒得信。
      姻缘不会从天而降,那就不能怪父母推波助澜:“初一得去灵泉寺还愿,你还记得的吧?”

      “记得。”霍令仪怕她唠叨,赶紧补充:“佛经我抄完了。”

      “抄完就行。那日自己早些起来,别让我催你。”
      “知道了。”

      母亲又开始啰嗦,霍令仪竟有点儿后悔坐马车了。

      *
      太后的寿宴特意设在御花园举办。
      开阔的场地,不会像殿内那样约束,也更自由些。

      礼部还请了民间的戏台班子,除了唱大戏,还会有一些杂耍表演。

      时候尚早,圣上和太后等妃嫔都没来,搭好的戏台,如今空无一人。

      御花园内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男女席座分开,左边的官员高谈阔论左右逢源,右边的家眷往来寒暄应酬交际。

      宫宴在开始前都是这样,霍令仪对此见怪不怪。

      女人不知从何时起,会根据妇人和未婚的少女分成两个阵营。
      即使没有明确的划分,霍令仪也能看到当中的楚河汉界。

      她尚未婚配,也就不必和那些妇人们聚在一起。
      但她认识的很多姑娘都渐渐脱离少女的队伍,融入夫人的行列,聊的也都是家宅里那些琐事,或者如何教养孩子,这些她可插不上话。

      她年纪不小,也很难与那些十四五岁的少女扎堆说笑。
      因此,她只能跟一些不太熟悉的同龄未婚姑娘待在一块。

      “你是令仪吧。”
      面前来寒暄的是一个比较陌生的娘子,姓周,印象当中是个人淡如菊的千金,婚事易更过,听闻是对方的未婚夫恋上了别人,上门退的亲。

      “周娘子。”霍令仪笑着应酬。
      “以前你身边总有许多人围着,我都不曾跟你说过话,抱歉,我没那个意思。”周娘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颇有些歉意,这话有些歧义,她怕被霍令仪误会自己嘲笑她。

      霍令仪也不是小肚鸡肠之辈,大度地拉起她的手,亲昵地说道:“无事,有她们缠着,我还认识不了新朋友呢。你近来如何,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消遣?”

      周娘子面对这样大方热情的霍令仪,话匣子慢慢被打开,与她闲聊起来。

      不聊还不知道,她们有些别的缘分在。

      这位周娘子也在上个月的选秀名单之中,出人意料的是,她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夫婿还是在宫里选妃时认识的。

      “选秀也是在御花园中举行,当时二皇子和几位青年一起出现,他也在其中行列,他说一眼就相中了我,只等选妃结束后便来登门求娶。后来一次我听他说,是景王把他们邀来,说是给二皇子做陪衬,但无形中也是给他们这些常年被公务拖累,无暇相看的郎君一次机会。”

      霍令仪抱臂摇头,半点都不信:“他是这种热心之人吗?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们或许就是来做陪衬的呢。”

      “没误会,不过他也不是完全热心。”周娘子拉过霍令仪与她小声说道:“我与你投缘,也不妨悄悄告诉你,其实二皇子早就有心仪之人,只是碍于她身份不高,就托了景王帮他促成这件事,外面的人都不清楚个中缘由,所以就会觉得景王是胡闹。”

      霍令仪还是头回知道选秀背后竟然有这样一段秘密。

      从前她只觉得越少珩任性妄为,在背地里干尽坏事,只是纯粹因为秉性恶劣。
      但如今来看,他做事并非毫无缘由的使坏,而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达成自己的目的同时或能惠及他人。
      只是他从不邀功,也不显摆,默不作声的,导致叫人时常误解他的做法。

      这边霍令仪还跟周娘子说话,盛娴忽然过来找她。

      “令仪,令仪!你害我好找,我有事与你说,周娘子,原谅则个。”盛娴二话不说将她从席间拉走,带她到了人少的角落里说话。

      霍令仪被她着急的举动闹得一头雾水:“怎么了,看你着急的。”

      盛娴左右看了眼周围没人,这才小声对她说道:“郭信回昨夜跟我说了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提前通个气,皇上有意今日给你和景王赐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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