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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丧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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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我本想让徐京同我一起坐车好养养伤……
“不能再耽搁。”只见他摇了摇头,神色凛然,又问道:“三妹妹,可愿与我同骑?”
我见他表情严肃,又想到我虽也勉强算与他同骑过,但他主动要求却还是头一次。不对,不光是骑马,其他旁的要求我也是从没见他提过的,他今日主动询问,必有其因。
这样想着的我似乎对徐京已是信任非凡。
“愿意是愿意,”我答应了下来,但是为了尽量减少他伤处的牵扯,我又提道:“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不要用左手护住我,我也是将门儿女,哪有坐不稳马的道理?”
他沉吟片刻点头说好。
不过在马上时,但凡遇见弯路下坡他都会抬手防止我身形不稳,他又不会叫,我也不知道触碰到他的伤口没,只得说道:“你若再这样,我便立时从马上跳下去。”
这才叫他作罢。
之后的路程意想不到的顺利,短短五天,我们就回到了太原城。
爹爹妈妈大抵是得了我要回来的消息,竟然都在家中等我呢。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对徐京却似是比对我还要热乎上三分,看到我安然无恙后竟就叫阿青直接带我去梳洗,而让徐京留在了前厅。
“啊!”不过回家也总归还是叫人开心的,屋子院落一切都同走时没什么两样,熟悉而令人安心,我在浴盆里舒舒服服地伸了个大懒腰。
“阿青,这东京什么都好,不过你走后还真没有一个会搓澡的丫头。”我感叹道。
“真的?”阿青听上去挺高兴的,搓得更用力了。
“自然,哥哥府里的丫鬟都应该同你学上一学。”我答道。
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按约定想我,要叫爹爹妈妈写信问问他么?可是才离开五天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可如果我有要紧事呢……对,我忽然在浴盆里打了个激灵,之前那帮劫匪的事我都未与哥哥说道过,他们甚至口中还念叨过什么杨家人。
虽然哥哥武功盖世,比起徐京也定是只强不弱,似乎也不会离京,可万一他突然想来看我又带上了嫂嫂那样的文弱女子可怎么好呢。
“阿青,快些快些,我要去找爹爹妈妈。”我之前怎么没想起来,得快快通知他才是。
“可是小姐,老爷夫人不是在跟徐公子谈事情么?”只是阿青又迟疑了起来。
“大概就是问些我路上的事,没什么要紧的。”我不以为然。
我洗好往前厅走时,正巧碰见徐京出来,只是他眉头深锁对周边置若罔闻快步离开了,我连句话也没说上。
这是怎么了?
我忽然间好像听到了哭声,离前厅越近竟是越发清晰,更奇怪的是门是紧闭着的,连个侍卫也没有。
我心中十分疑惑,逐渐走到了门前。
“呜呜,夫君,我从未这般求过你。”这是妈妈的声音,妈妈这是哭了,“我求你了去找找温儿。”
找哥哥!?哥哥怎么了?我心下大惊。
“哎。”爹爹一声叹息。“夫人糊涂,官家没有牵连,已是开恩了。”
“可你知道温儿断不会做那样的事,雍儿没得早,我不能再没有温儿了。”
雍儿,那是我早夭的大哥……
妈妈哭得是越发撕心裂肺,爹爹从不会任妈妈哭成这个样子的,可是之后我却还是又只听到了两声叹息。
我忘了那日我是如何回到的房中,只是那之后便再没见过妈妈露过笑脸,爹爹也是整日早出晚归不见其人。
而官家,这世上就只有一位官家。
杨温,这个名字府里再没人提起,仿佛他从来不存在一般。
还是冷家的来信,再提起了这个名字,上面说嫂嫂为他自尽殉情了。
若要殉情,就得有人亡故才能殉吧。
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也跟着她哭,一连就哭了不知道多少天。
可是再多的泪水也没法把哥哥找回来了,甚至连个妈妈偷偷做的可以对着哭的牌位也被爹爹砸了去。
于是,那天后,她不哭了,我却哭得更厉害了。
“温儿,温儿,要快快长大,长成一个可以保家卫国的男子汉呀。”她一边抚着我的脸颊一边说道。
“妈妈,不是温儿,是羽儿啊,是羽儿。”我看着她拼命地摇头,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一般往外落。
“温儿,长成大男孩了,可不能再这样披头散发。”她似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拿起梳子将我的长发束起。
爹爹不让府里有哥哥的痕迹,妈妈便把她自己和我变成了那痕迹,只是那之后她再也不能离开内院半步。
但消息却是自己长了翅膀,院子里锁不住的。
徐家这样的世交,自然会上门看望,虽不明言,但大家心中又何尝不清楚呢。
他们父子三人我们父女二人坐在桌上吃饭。
“三妹妹,吃鱼,鱼聪明。”
“三妹妹,吃菜,长身体。”
徐宁一个劲的给我夹着菜,把我的碗都快堆成个小山丘了。
“宁哥儿真乖,知道照顾妹妹。”爹爹朝他笑笑夸赞道。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伯父。”徐宁谦虚道。
徐宁从来都是个乖孩子,徐世伯也用手摸摸他的头以示赞许,只是他这人的性子的确时常过直了些。
他又接着道:“三妹妹可怜,我照顾她是应该……”
话还没说完,徐宁嘴里被徐京塞了一块排骨。
“大哥,你给三妹妹夹,三妹妹可怜。”他嘴里就算包着个排骨,口齿不清也还是坚持说道。
“我不可怜,不可怜,不可怜!”我忽然尖叫起来。
人通常都是这样的,自己可怜时,别人若指了出来,那委屈忽然就放大了十倍百倍。
“可是三妹妹,你的确很可怜啊。”他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啪嗒”一声,我将筷子扔在桌上,那手捂着脸跑了出去。
“宁儿,住嘴!”世伯好像斥责了徐宁。
“羽儿,回来!”而爹爹在叫我。
但我的脚步却是半分没停,我想跑出门去,可门口全是侍卫,我又朝后院跑去,但跑到一半又想到妈妈看到我又要开始叫温儿了,我在偌大一个府里跑来跑去,却不知道该跑到哪儿去。
“小姐,你跑慢点,阿青快追不上了。”我听见阿青在后面“呼呼”地喘着气。
可我还是在跑,我们的距离好像被越拉越远了。
“徐公子!”阿青忽然叫了一声,“呼呼,阿青实在追不上了,你帮我追追小姐吧。”
不知道是哪位徐公子也跑出来了,也许是这个想法让我分了神,我忽然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小姐!”阿青惊叫一声。
一个人影飞速在我身前半跪蹲下。
“没事吧。”我想起那日刀光箭雨,正是这略带焦急的声音让我稍稍安下心来。
可今日,我在自己的家中却觉得心中的难受惧意比往时往刻都要胜上许多。
“徐京,我是谁?”我问道。
“……”他本低头看我有没有摔伤,闻得此言抬眼相对,略待不解地答道:“三妹妹?”
“不,不是!”我猛烈地摇着头,“徐京,我不是可怜的三妹妹,也不是我哥对不对。”
我瞧他眉头皱了皱,眼睛担心地神色尽显,张口却是没有言语。
他抬起一只手试探前伸似乎想要扶住我的肩,安抚几分。
我却一把将那只手死死地抓住了,扣住了,他又变成了水中的浮木。
“徐京,我是杨羽,是羽儿,没有别的,你记住好不好?”我恳求地看着他,声音说着说着竟带上了些许哭腔。
“好。”手上传来反向的握力,他的手真大轻轻一弯就将我的手完全覆住了。
“羽儿,”他叫我,又说了一次“好。”
我闭上眼睛,无声地恸哭起来。
“羽儿。”他又轻唤了一声,另一只手扶上了我的脸颊似乎想要帮我擦拭泪水,可是越擦越多。
人的眼泪若是有限的,我感觉这些天来,我就会把它们用光了。
忽然他的手离开了,我心中一空,但这时嘴中却被塞进了一个软糯的东西。
“你爱吃蜜枣对不对,上次我都忘了。”我听他轻声说道。
上次,哪个上次,但舌尖传来的甜意和手心的温度叠加让我愣神片刻,眼泪忽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