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谣》孤九尘

1、初见

　　孔白倾是个风度翩翩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公子，却在十八岁那年死去了，原因无他，他们一行人出游遇上了老虎，他因为被绊倒所以没能跑掉，被老虎拆吃入腹，魂魄还被它束住，于是他也就成了那老虎的伥鬼。
　　不过，与其说那是老虎，倒不如说是虎妖。
　　虎妖拘这他的魂魄，却并不控制他，觅食基本上都是虎妖自己来的，但是让孔白倾不解的是，虎妖后来又吃了那么多人，却都没有变成虎妖的伥鬼。
　　虎妖告诉他说：「因为吾没拘他们的魂魄，你若是想入轮回，便要主动为吾寻觅食物，以其他人的魂魄来替你。」
　　孔白倾自然是不会愿意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的，甚至还会试图阻拦虎妖吃其他人，但是每到这时候，孔白倾便动不了了，他知道，是虎妖在控制他。
　　“为什么是我？”孔白倾看着虎妖。
　　虎妖并不言语，只是看着孔白倾，孔白倾却莫名地觉得，它在笑。
　　他不明白虎妖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很多年之后他才明白，虎妖不控制他让他去为自己骗人来吃人因为它想看孔白倾最终会不会为了自己而选择让他人来送死。
　　虎妖这么做甚至没有别的原因，就仅仅是因为“好玩”这两个字而已，选中他的原因，也仅仅是因为，他是那个倒霉蛋而已。
　　孔白倾做虎妖的伥鬼，这一做就是三百年。
　　。
　　“大师！圣僧！您可救救我们吧！”
　　“是啊是啊，圣僧我们都不敢出门了！”
　　“圣僧！”
　　“大师……”
　　一个穿着雪白僧衣的僧人被众人围在了中间，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开口，让僧人一时间听不清他们到底要说什么，他轻咳了一声道：“诸位施主都先停一停，一个一个说，不然，贫僧实在是不知道应当先听谁的言语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推出了一个青年人出来解释，青年人是很含蓄的性子，一下子被大家推出来做代表，一时间有些不太好意思，伸出手挠了挠头，对着僧人腼腆地笑了笑，才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白玉城外面有座白玉山，山里有只很可怕的老虎。”
　　僧人有些不太明白：“有山，那也势必会有飞禽走兽，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青年摇头：“若是真的有那么简单就好了，那只老虎和其他的老虎不一样，它是只虎妖，身边跟着一只青面獠牙的伥鬼，那伥鬼会蛊惑人的心智，将人勾走，沦为那虎妖的食物，近几年，失踪的人越来越多，或许就是被那虎妖……”
　　青年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其中的意思却十分明显了。
　　“贫僧明白了，交给贫僧吧。”僧人双手合十，转身离去，出发去白玉山。
　　僧人是个云游僧人，一路上降妖除魔也算是闯出了名堂，虽然他一开始下山的目的就不是这个，而是单纯的帮助众生，以此证道而已。
　　僧人手中捻着佛珠，在白玉山中游走着，走了很久都没有任何线索。
　　老虎本来就是很聪明的生物，更别说是虎妖，而僧人这一路下来，一只老虎都没见到，仅仅见到了一个人，那个少年模样很清秀，婴儿肥还没褪，一身青袍背着个大药篓，时而蹲下来，似乎是在采药。
　　白玉山不是很危险吗？怎么还有人来这里采药？就不怕出事吗？
　　“这位小施主，白玉山很危险，你怎么在这里？”僧人有些担心，上前去提醒。
　　僧人又想到，自己若是碰到虎妖，很大的几率会打起来，恐怕会伤及无辜，所以不愿让无辜的人留在这里。
　　“在这里采药。”少年抬起头这样回答，又对着僧人笑了一下，算是对于僧人的担心的感谢。
　　僧人抿唇，又重复了一遍：“小施主，这里很危险。”
　　少年摇头拒绝僧人的提议，语气十分肯定：“不会的，我在这里采了很久的药了，多谢担心。”
　　少年似乎没有再和他说下去的打算，转身离开了这里，僧人似乎想要制止，却终究什么都没说，而是默默地跟在了少年的身后。
　　少年不欲离开，自己劝不了，那便保护他吧，终究不能让他一个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值得高兴的是，少年和僧人一路上没碰着任何猛兽，唯一碰到的，只有那些可爱的小动物，有时候少年会蹲下来摸一摸，或者拿药篓里的药喂一喂。
　　少年对这个白玉山足够熟悉，似乎有在刻意甩开僧人，一路上弯弯绕绕走了很久，最终大概是发现自己甩不开僧人，索性由着他跟着了，反正又不会怎么样。
　　僧人跟着少年，这一跟就是一个下午。
　　少年采够了草药才准备下山，僧人一路护着少年到山下。到了山脚，少年转过头对着僧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谢谢你，我叫孔白倾，你呢？”
　　僧人双手合十，微微底下了头：“贫僧德善。”
　　“我没见过你，你是刚来白玉城的吗？”孔白倾回忆了一下，他确定白玉城没有这号人，那么大概率就是路过的云游僧人或者被大家请来伏虎的。
　　被请来伏虎的人，孔白倾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基本上都是铩羽而归或者变成虎妖的盘中餐。
　　何必呢？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怎么这么多人上杆子来做？
　　“是，”德善并不否认这一点，“贫僧云游路过此处，应众人之请来帮忙除妖。”
　　孔白倾叹气，想自己猜的还真是一分不差，出于他的善良，他还是好心提醒道：“他们没有告诉过你以前那些应邀而来伏虎的人，要么失败要么死吧？大师还是离开吧。”
　　“答应的事情，岂有后悔之理？”
　　果然如此，真是倔秃驴。孔白倾觉得这德善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很柔和没有什么攻击性的长相，他还挺喜欢的，可惜是个不听劝告的，死了可惜了。
　　孔白倾拿出一个香囊递给了德善：“大师拿着这个吧，可以防止老虎近身。”
　　“贫僧本就是来伏虎的。”
　　“驱不了虎妖，只能驱赶普通老虎，虎妖不怕这个，也算方便了大师。”孔白倾说得真诚，德善犹豫片刻伸出手接过道谢。
　　孔白倾扶手作揖回了一礼，面上始终带着不远不近的笑容，走了几步又转过头看德善：“大师可有住处？”
　　“无。”德善刚到这里不久，尚且没来得及寻觅一处客栈暂住便被众人拜托出来了。
　　孔白倾想了下，问道：“大师去我哪里如何？医馆有很多空屋子的。”
　　德善又行了个佛礼：“那便麻烦施主了。”
　　孔白倾有些无言，真不知道这和尚礼怎么这么多，简直比他还活着的时候和父亲去大宗门见那些长老的礼还多，这人都不觉得累的吗？
　　于是，孔白倾和德善两个人就结伴一起回到了城中，城里人看见他们都很自然的打招呼，特别是对孔白倾。
　　“小孔大夫回来了，今天药采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开口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孔白倾回道：“放心啦张婆婆，我没事的！更何况还遇到了大师，大师保护了我一路呢。”
　　“人家大师还要除虎妖呢！小孔大夫就莫要给大师添麻烦了！”
　　毕竟是熟人，被这样说孔白倾倒也不生气，知晓对方这是调侃自己，孔白倾将问题扔给了德善：“德善大师觉得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德善摇头。
　　“看见没郑哥儿，德善大师说，不·麻·烦——”
　　孔白倾一路和大家说说笑笑回到了自己的医馆，医馆上挂着【上善堂】的牌匾，德善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孔白倾的医馆不是很大，但是也不是很小，医馆里是没有其他人的，只有孔白倾，和一个德善。毕竟现在白玉城无病无灾的，唯一的灾难就是外面的那个虎妖，所以通常情况下，是没有人来医馆的，只是偶尔有谁染了风寒生了病才会来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如果不是病得很重需要孔白倾观察治疗的话，医馆的空房是没有人住的。
　　虽然说这些屋子一向没有人住，但是都很干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尘不染。
　　“大师想住在哪里都可以。”
　　德善点头，随意选择了一间屋子，恰巧，这间房就在孔白倾屋子的对面，孔白倾笑了下，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同德善说话：“大师，你在山中遇见我，住处又在我对面，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或许是吧。”德善回答的很认真。
　　“是哦，我们好有缘分，”孔白倾说，“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生病了也可以找我，上善堂是义馆，看病治病分文不取。”
　　“小施主真是大慈悲之人。”德善手中搭着佛珠，双手在胸前合十，对着孔白倾微微低头，却被孔白倾躲开了这个礼。
　　“受不起受不起，大师快快收了这礼，举手之劳罢了，大慈悲不若大师啊，”孔白倾的目光落向窗外，继续道，“天色已晚，大师也早些休息吧，屋中自有被褥。”
　　“嗯，多谢小施主。”
　　德善转身推开门进入了那间屋子，他垂眸，只觉得这医馆阴气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