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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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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毛竖起。
夏席舟的身上好似长出了无数个小触手,女孩的话音刚落,它们就迫不及待地从皮肤底下钻出来,拽着毛孔左右扭动。
夏席舟很想把它们都拍掉,又希望它们全都自己掉落。
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脑子里只有女孩那句“另一个塔楼”在不停回响。她闭眼摇头轻抖四肢,然后像是要找点事儿做来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一样,她上前一步,帮着女孩拉回绳子。
“啊!我想起来了!”
夏席舟被女孩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想起来什么?”
“我记得你。”女孩的声音终于有了生硬之外的一点惊喜,“你是帮我扎灯笼的那个人。”
夏席舟被女孩迟来的反应逗笑了:“对,是我。”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帮我扎灯笼,帮我收绳子。”女孩认真的看着她,像是在细数谁曾经给过她一颗糖果,“为了表示感谢,我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
夏席舟被女孩拽着走到窗边,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毕竟这是一个思维跳跃的女孩。
“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夏席舟忍不住问,她们已经顺着绳子团了很久,可依旧没有看到绳子的另一端,它好像有无限长。
“这个秘密就是……”女孩附到夏席舟耳边,用气声扫着她的耳廓,“塔楼的地底下,是另一个塔楼……”
“这个你不是已经告诉过我了吗?”夏席舟被她的神神叨叨搞得有些不自在。
“我去过。”
女孩吐出的气息咫尺之间,在接触到夏席舟的耳廓的时候,温度骤冷,她的呼吸像是来自久远的冰窖,将处于现实中的夏席舟拽入冰河。
又是一身鸡皮疙瘩竖起,夏席舟后退半步凝视着她:“你说什么?”
“我去过,没能进去,但我看到过。”女孩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语气平常得就像是说她刚刚去了饕餮楼一趟一样。
“你怎么……”夏席舟觉得此刻的自己就站在一个恶魔洞穴的入口处,它盘踞的珍宝让她垂涎,它的可怖又使她退却。
但女孩不给她后退的机会,她抓住夏席舟的手,将她拉回窗边并把绳子的一端塞给她,指着窗台上石板上的一个小洞说:“帮我系上,死结。”
夏席舟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顺从地听从她的指示。女孩坚定而不可置疑的语气在无形中对她是一种安慰,一种“不要怕,我会同你一起赴死”的安慰。
“以前我想知道浓雾的尽头是什么,你是知道的,我一次又一次地跳下去,一次次地在底楼醒过来,不管我的灯笼做的有多大,里面的蜡烛保护得有多好,最终我看到的,只有漆黑一片,灯笼只是照亮了我身体周围的浓雾,但还有远处的浓雾等着我……”女孩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用力拽绳子,像是在检查它的牢固程度。
“然后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浓雾的尽头是我们闭上的眼睛,眼皮遮住了视线,就像浓雾封住了塔楼一样。除非我睡过去,不然我只会一直往下跌。”
夏席舟没有答话,她怕打断了女孩述说的兴致,尽管她并不赞同“浓雾”和“闭上的眼睛”之间的联系,但那也确实是一种解释得通的说法。
“不再纠结‘浓雾的尽头是什么’之后,另一个问题又开始困扰我,如果我在下坠的过程中,一直保持清醒,那么我会坠落到什么时候、坠落到多深,才会回到底楼呢?”女孩检查完一段绳子,继续往下,“你知道吗?”
夏席舟只是摇头,试图搞清楚自己的热爱就已经让她头疼的了,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她从未有过。
“我也不知道,”女孩顿了顿,“但是我想知道。于是我开始控制自己不在下坠中轻易睡着,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嗯……”
“当我从高层跳下来的时候,时间好像消失了,黑暗阻挡了时间的流逝,于是我只能依靠眨眼的频率来计时,最开始我最多只能数到十七下,然后就没有知觉了,到后来,我可以数到三十三下,之后,就再没能多数了。”
“就是说你眨眼三十三下之后,就到底楼的高度了……”夏席舟跟上她的思维。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有一天,我实在是懒得爬楼了,然后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嘲笑的声音说,你何必每次都爬那么高呢,从一楼跳下去不也是一样的效果吗?最终的目的地也只有一个。”女孩说着也自嘲地笑了。
“所以你就开始直接从底楼跳窗了?”
“对。”女孩终于给了肯定的答复,但诡异的还在后面,“从底楼的窗户往下跳,我也能数到三十三下。”
女孩直勾勾地盯着夏席舟,似乎想看到她听到这个结论的反应。
“你确定……”第三次汗毛立起,夏席舟已经快要适应这种冰窖和微风交替折磨的感觉了。
“非常,从初世界开始我就有训练过我眨眼的频率,不会错。”
夏席舟斟酌了一下再次开口:“你的意思是,塔楼外面没有大地……地基……地平面……之类的东西?”
“没有。”女孩继续检查着绳子,“外面现在脚踩的,只是塔楼内部的地板,而塔楼外部,没有大地。”
“它是悬空的?”
“就好像地球在宇宙中没有根基一样,塔楼在浓雾中也没有根基。”女孩加快了拽绳子的速度,好像有人在催促她一样,“它没有根基,但是它有倒影。”
“另一个塔楼?”
“对。”
“你确定不是湖面上的倒影之类的,是另一个真实存在的塔楼吗?”
“对。”女孩再次肯定道,“我一会儿要再下去,你跟我一起?”
“好!”好奇心驱使夏席舟下意识地答应。
“不行!”门口的呵斥叫醒了思虑不周的她,刀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底楼了,“你忘了,纸轻……”
“纸轻……”夏席舟回过神来,她已不再是能在浓雾里来去自由的人了,“我不能跟你下去。”
作为杀人者,作为亲手将纸轻重置的人,当浓雾再次拥抱她的时候,就是她消亡的时候。
现在她还不想。
至少不是今天。
“那你就看不到了,真可惜……”女孩撇撇嘴,转头看向刀疤,“他是你朋友?”
夏席舟点头。
“那他跟我下去也行,秘密讲一半总会被当成吹牛,有人亲眼见了才好,要知道,我从不撒谎。”
“不行!”这次轮到夏席舟脱口而出了,“他也不能下去……他心脏有刀伤……”
“真行。”女孩将绳子的末端系在自己的腰上,翻身就要跳下窗,不愿再理睬这两人,夏席舟见状急忙拉住她。
“等等,要不你直接告诉我你看到的东西,我相信你不会撒谎。”就算是听一个故事也好,夏席舟未将后半句宽慰说出口,毕竟,就算这只是一个故事,正是精彩的时候,听到一半真的很难放弃,并且,它也是超出她认知范围,也超出她行动范围的故事了。
夏席舟心里有火撩过,另一个塔楼,有没有可能,她与她那未知名的热爱,被搁置在了两个世界。
“也行,但我讲的肯定没有眼睛看到的那么精彩。”女孩坐在窗台上,双腿晃荡着,“看到这根绳子了吗,我绑它的目的是害怕自己会回不来。”
“可是你跳下去之后,浓雾总是会把你送回底楼的啊……怎么会回不来呢?”夏席舟问。
“要是我穿过那道屏障,到了另一个塔楼的控制范围了呢?而且,我不是往下跳,我是顺着塔楼的外墙壁往下爬。”
“爬?为什么要爬?”刀疤也被这个故事吸引,暂时放下了心里乱糟糟的事情。
“因为往下跳,只有一个目的地,那就是回到底楼,这个‘回来’的过程是我无法控制的,我无法控制自己在浓雾中不昏睡过去,也无法知道自己究竟下坠到了多深的地方。我们以为的塔楼底部大概就是底楼的位置了,可是,在塔楼外侧完全不是这样的。”女孩抓着手中的绳子,将腰上的结加固了几圈。
“所以你往下爬,是为了测量底楼窗户到所谓的‘地平面’的高度?”夏席舟不明白她为何执着于这,在她看来,塔楼的存在本身就毫无规律可言,纠结于“地平面”这个初世界的概念其实大可不必。
“对,就跟我数自己眨眼的次数一样,我开始数自己往下爬的步数。”
“你数到多少步了,又陷入昏睡回到底楼了吗?”夏席舟继续顺着女孩的话问下去。
“这个不重要。”女孩不以为意,“重要的是,我探到底了。”
“底?”
“对,所谓的‘地平面’。”女孩抬眼,漫不经心地观察两人的反应,“这个‘地平面’,透明的像湖面一样,另一个塔楼,就像是它的倒影。”
“另一个塔楼只是湖面上的影子而已吗?这就是你故事的全部?”刀疤觉得女孩在故弄玄虚了,就跟她整个人一样,神神叨叨的。
“当然不是。”女孩将目光锁定在他额头上的伤疤上,眼神中冒着不可置疑的威严,像是在讲一个鬼故事一样悠悠开口,“它不是一个湖面,而是一道屏障,是一道可以被挤压、被拉扯,但戳不破、钻不过去的屏障,就好像蹦床的网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