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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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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春时多雨,连绵细雨拂过淮水,水雾朦胧晕开,暖风游荡飘着,悠哉往更北边去了。
太守府中雨落海棠颓靡,天色终于放晴,嫩绿的枝丫抽条,春意盎然,花香弥散入四野。
离淮安郡最近的镇妖府远在数百里之外,那只握剑剖子的蛇妖吃了止血丹,路上晕死过去两次,才终于到了镇妖府得到琉夏的救治。
镇妖府出来的那群妖奴基本上没了人样,各自化成原形更是磕碜。
半吊子大夫原本走南闯北,被国师大人收入麾下后,看诊对象从人变成了畜生。
这滋味……别提多美妙了。
国师大人窝在客房里两三日没出房门,太守连着派了几回丫鬟来伺候,门都没进就被轰走了。
也是,毕竟大人南下带的贴身侍女做事肯定利索,他也就没再操心。
早些时候石影在太守府要了个火盆,火舌舔过纸页,那些肮脏险恶的手段都在火光中化作灰烬。
相南捏着她的手指,等火盆里烧得差不多,又将手边剩下的一把丢进去。
火焰不熄,相南偏头,在温暖中看她被暖光描摹的脸。
银河流转,鸟鸣间或响起,春日里的晚风湿潮,带着即将散尽的冷意。
她的寝衣仍旧松垮,青丝如云随手半挽,耳边自然会有遗落,柔软勾勒,显出几分随性和松散。
只是唇线绷得有些直了。
“在想什么?”
“淮安郡之事也算结束,”拂涯道:“该准备回上京了。”
“大人言而无信。”
拂涯转眸,“骗你什么了?”
“自己想。”相南笑了声,“你不说,我自己猜了。”
“打从山里回来你便抱着这堆东西魂不守舍,”相南点点她的嘴角,“在想我们?”
拂涯避开他大不敬的手,却未出言反驳。
“拂涯。”
“嗯?”
“你是见过识广的国师大人啊,我们与旁人终究不同,何况如今……”他吻着她笑,耳根却发烫,“成了小猫的猫猫,还在担心什么呢?”
拂涯不屑于睁眼说瞎话,她闭着眼应:“没。”
国师大人修为高强,从不示弱,说要帮他实现新年愿望,嘴却比别垢峰冻了千万年的石头硬,信她才真有鬼。
下巴搭她肩上,相南轻道:“当初我知道琉夏会将我去开避子药的事告诉你。”
“然后?”
“彼时懵懂,我不能否认以前心存过侥幸。可警醒如当头棒喝,地下城前车之鉴不可不防。若不是你的妖脉显出来,几率再小,我也不会碰你的。”
“不是碰了么?”她不知回忆什么,语罢尤不够,还给那段混沌风月点评,“花样还挺,层出不穷。”
床上的事拿到床下说,相南脸热,含那清白耳垂,“大人也好意思说?就你勾我那劲,我早晚是要吃避子药的。”
耳朵被他咬红了,反正烫得不行。拂涯偏头,很随意的语气,“无后也无妨?”
“那大人愿意吗?”相南埋她颈窝里笑,“生我们的小猫宝宝?”
“……”
小畜生自顾自笑了阵,又道:“还是不生的好,无后也挺不赖的。”
国师大人无语:“发什么疯?”
“你想要?”天水色眸子晶亮。
国师大人拒绝:“不想。”
相南笑叹:“我也不想。”
拂涯:“……没看出来。”
“怎么会?”相南捏她的脸蛋,凑近了让她看,“是真的不想,但并非不喜欢。”
“说人话。”
“人话不好说,可以说猫话。”
“幼稚,就这还和我谈生孩子的事?长大了再议。”
“……拂涯!”
小猫恼羞成怒,握住如雪皓腕,咬人的气势十分之恶狠狠。
拂涯动腿踢他,“火盆没熄。”
相南将她两只手腕锁在后腰,扫了眼烧得只剩余烬的铁盆,腾手抓了小几上装着温水的瓷盏。
清水混进灼热的火盆,白雾滋滋蒸腾,火星子挣扎着叫嚣,随之灭得一干二净。
春潮在暗夜里涌动,远星挂于天穹,扑闪着偷看过秋冬春夏。
银月如退隐于世外云梦的丹青画手,素手泼墨,山川湖海在笔墨中流转,山涧鸟鸣花落无数。
坠下的衣衫混乱,从小榻洒了一路,悬在床沿湿透的衣料难堪重负,在轻纱晃动下终于落地。
晶莹水珠滑过下颌,溅落在雪梅满地的柔软山脊上,顺势而下,直直烫进人的心底。
墨发散乱,交错铺落,他握着她的腰埋首,忽而乱了气息。
床帐里空气窒闷,拂涯脑中空白,短暂地失神,纠缠青丝的手失控地拽他。
唇畔落下清浅的吻,缓息良久,清瘦手掌揉过尾骨,“想看,放出来吧。”
“不行。”
“我自己来?”
他客气请示,手却不老实。指节微屈,顺着腰骨一路下刮,停于末节打旋。
拂涯身子发僵,也清晰感知半退的变化。她反手去拉他的腕骨,语气荒谬,“你……”
手心被握住,他引她按身后脊骨处发红的地方,“想自己试试?”吻落在锁骨上,“看看大人能坚持多久。”
他就没有闲着的地方,话音落了没两息,处处都直逼命脉。
拂涯浑身湿腻,如一尾搁浅窒息的鱼,唇角没咬住,低吟自喉间溢散,腻得叫人眩晕,哪还和平日的出尘清冷有半分关系。
小畜生得寸进尺,长指穿插在那没出息的尾根中,动作极为……不正经。
如此还不算完,他抬头,笑意如妖,不轻不重地咬在她耳缘说话。
拂涯咬住枕巾死活不吭声。
她身子软成水,猫尾还有几分力度,熟稔亲昵地卷他。
“大人的嘴还没尾巴实诚,分明粘人得很。”
“哪来这么多废话。”拂涯哑声,烦躁地拽卷他腰的尾巴,用尽力气抬脚踹他,“不做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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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都道春宵苦短,国师大人愈发觉得黑夜漫长,几乎能将人溺死。
小畜生不知怎么变了态,原本接个吻能脸红一个时辰,如今不知误通了哪条不该通的脉,祸害程度足够关进镇妖府等国师大人亲自发落。
……也不对,国师大人没那力气。
没力气的国师大人被折腾得如被人丢在岸上暴晒了几日的死鱼。
她阖着眼皮不动弹,相南拧了湿帕子回来,擦了她的脸,再一路擦下去。
浓白盈于指尖,小畜生捡回失落的脸皮,红了脸听微沉的吐息,指节顿住,又无意刮过。
国师大人死去活来,无力睁开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相南……”
叫全名了。
小畜生无辜,“怎么了?不舒服?很快便好。”
“……”
相南简单收拾,将人扣抱在怀里。
床帐里气味散了半天,仍有些湿漉漉的潮气。他埋在她长发里,放松满足地喃:“拂涯。”
她又懒又倦,“嗯?”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她的指节纤细修直,指甲圆润干净,沾上浅绯便如泡过水的蜜桃色。
她对人竖尖刺,也能剥掉铁甲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相南玩着她的手指,似乎随口一问:“很着急回上京?”
入了春的北昭远不至国泰民安的祥和,但百姓也算安居乐业,除了镇妖府的灵师和妖族,其实没有非她不可的要务。
小畜生话里有话,拂涯强撑着耷下去的眼皮,“不着急你要如何?”
“顺淮水而下,尽头是什么?”
“百川东流,”小畜生的书怕是白读,大人耐性道:“自然汇聚于海。”
“拂涯,”相南话音软而轻,“南风过境,春潮起落,院子桃花都谢了大半了。”
国师大人昏昏欲睡,脑筋简直转不动,只剩下闷出来的回应。
相南探身看,她察觉他的动作,勉强赏他条眼缝,“你到底想——”
“拂涯,”他吻她的眉骨,又落在眼皮上,“天气回暖了,我们去看海吧。”
国师大人静了半响,道:“天是暖了,可海水还冷。”
魂儿都要睡过去了还犟嘴,相南忍笑,语含戏谑,“大人如何知道?”
若非预谋心动,陌生之地又何谈了解。
拂涯:“……”
“淮安郡离太仓海东海域近啊,反正又非凫水,淮水沿途城镇诸多,如此算来,也是大人南巡视察民生了,行么?”
“……”就是想玩,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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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府的马车驶出太守府,出城后往北去了。
一架朴素马车顺淮水东行,沿路走走停停,半个月后停在了一个海岸边上的小镇里。
因着是顺水而下,小镇处在入海口的平原上,往来贸易比沿途更繁荣,摆在摊子上售卖的海产品种类颇丰。
客栈掌柜闲来无事拨着算盘,余光里见着有人来了。
天水蓝锦缎先入客栈,过了门槛便回眸,分明牵着手,也没忘了虚扶一把。
玉白缀了红色流苏的广袖流仙裙的女子妆容朴素,也无神情波动,远看着,平白生出几许不近人情的冷。
两人身后还跟了四个侍卫,掌柜的在此处混迹多年,一看便知这两位多半是贵人,立时丢下算盘迎客:“客官住店吗,小店还有上好雅间,都在三楼,晚间歇息隔音很不错!”
相南颔首与他打了招呼。
在外出门都是石清开房,他上前掏荷包——最好的雅间给国师大人和相公子,另外要了两间双床的双人房。
掌柜收了银子,一旁的小二便躬身热闹地将人迎上三楼。
国师大人隐藏身份行路,一路上少了很多麻烦,不过寻路之事就得影卫出马了。
北昭有海路能与境外疆土异族通商,淮水滋润南境土地,入海口极为繁盛,人群车马络绎不绝,比之江陵也不遑多让,便只是其下辖的一个小镇都十足热闹。
小镇临海,盛夏时候海面常吹起飓风带来海啸,因此建筑都不甚高。客栈虽只有三层,却也是最高了,足够往下俯瞰。从窗边远眺,能望见无垠的海。
微风吹拂,携着海水特有的湿气和味道,弥散在小镇中,也湿润微咸地吹过肌肤。
“累了吗?”小二送了热茶来,相南倒了盏,从国师大人身后望出小窗。
小窗朝海,推开便有粼粼波光映入眼帘,而海风肆无忌惮,俏皮地吹动衣摆发梢。
拂涯坐在窗边小榻上,接过青瓷茶盏。她饮了两口便罢,相南就着杯子饮尽,指节晃着小盏,下巴蹭在她耳边。
他们依偎靠坐,静谧良久,拂涯偏头,“还没饿?”
之前在别的城池落脚,后又走三日,一路没见着客栈住宿,路上只有清水就着干粮和小鱼干,眼下才刚午后,用午饭也不算晚。
“叫小二送饭来?”相南笑,“还是想下去找家酒楼尝尝特色菜,兴许有不同做法的海味。”
“晚些再说吧。”
马车里垫满软垫,饶是如此,连着颠三天也得难受。国师大人懒到筋骨抽尽,暂时是这房门都半步不想出。
两人吃了顿海边小镇鱼鲜十足的饭,窝在屋里歇了个昏天黑地。
日暮时分,柔和光影在菲薄眼皮上跃过,海风从雅间几扇窗户吹入,熨帖到渗入肌理。
相南恍惚睁眼,单薄身子抱膝坐于身边,金乌渐沉,暖云成了绚丽的浅淡橙红和靛青柔粉。
发梢被风卷起又下落,不尽反复,细碎的微芒攀附,勾勒出逆光眺望的身影。
周遭万物褪去色彩,画面模糊而混沌,天地浩渺,海面衔着远天,温柔却不由分说,吞没散尽炽热的残阳。
而嘈杂人声退散,世间浩荡,她孤立其中。
眼眶猛然发酸,相南几乎惊醒过来,下意识拥住了她,“拂涯!”
“嗯?”鼻腔轻闷的疑惑,她从遥远天际收回视线,感知到他过于紧的力度,“做噩梦了?”
“是吧。”相南想笑,却真的笑不出来。心悸未散,他埋在她颈窝里用力吸了两口气,“你在看什么呢?”
“随便看看,”拂涯拍他的手臂,“此处天黑得早,镇上燃灯了,夜里似乎有市集。”
“我们去看看?”
“一会儿约莫会热闹些。”
相南闷笑,“你何时也爱这种人挤人的热闹了?”
“是不喜欢。”她握了下腰间的手,长指莹润如玉,钻进了她的指缝。
眼皮微垂,她看向交扣的手。
海风吹过的缘故,他的手比往日凉了些,沾着风中的潮气,凉意中有温热顺掌心渗透。
青紫色细小脉络在骨节处明显,手心瘦薄,但筋骨在轻微动作间分明,他的手心宽大,拢住她仍有余。
怀里温香软玉,她真实地存在,也真实地属于他。相南习惯性捻她的手指,终于缓过劲来,逗她道:“不喜欢还要去挤?”
“这不是……”拂涯耷了下眼,缓缓握紧他的手,直到最后的空隙湮灭,她吻他的下巴,“小猫喜欢么。”
她惯于封闭情绪表达,这样直白露骨的话屈指可数。
她偏着脑袋,又不满足于吻下巴,仰脸咬他的嘴唇,舌尖意图明确,勾缠舔.舐,灵活至极。
国师大人索吻的姿势别扭,相南握着她的腰将人抱进怀里,口中也没收住力度,像在发泄什么,津液在舔咬中交织,他用力吮她的每一丝气味。
浑浊吐息变成起伏的喘,彼此最后的氧气被剥夺殆尽,短暂地分离牵出极短的暧昧银丝,又在含吮中不知去向。
衣衫揉乱,暗淡下来的夜色,没点烛火的房间里,沉寂而深不见底的潭水掀起波澜。
相南不经意睁眼,窥见浓雾之下涌动的暗芒,都是深藏于底的欲.望。而欲念冰封沉没,终于在他面前原形毕露。
浓长睫羽半垂,遮住沸腾湖面的冰冷和滚烫。
握她腰的手指不受控收紧,相南声音发哑,低低地问她:“要吗?”
她挂在他身上,抵着鼻尖安静了片刻,最终轻摇头,侧开弧度吻他。
纯粹而不单纯的吻。
海风裹着咸腥,吹散了屋里的潮热,也吹乱了她的衣衫和长发。相南将发丝别在她耳后,掌着她的后脑,以她想要的力度,碾着含吮任何角落。
暮色彻底沉下来了,镇上长街起了喧嚣,风带着人声回到耳畔。
留仙裙束腰散乱,身前的轻纱被指骨抵出紧绷的形状。她的唇齿被抵开,难耐低吟和婉转喘息泄露无遗。
客栈前院临街,一楼厅堂能堂食,哄闹人声不绝于耳,而后院三楼的昏暗雅间里荒唐淫.靡。
她偏头拉开距离,相南揉着她能滴血的耳朵,故作无知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松开。”出口都碎成令人羞耻的气音断句。
“不想出门,”神智都要在她身上烧尽了,喉结滚了圈,“不出去了,好不好?”
他抱怨喃喃,流连却撤出了手。
相南连衣服都没顾上给她理,直接闷下去咬住她的肩,“早晚要死在你身上的。”
国师大人混着朦胧湿气反驳,“又不是吸人精魂的妖怪。”
“谁说不是?”相南按着细腰贴了下,“大人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和狐妖学魅术了?”
“……色迷心窍。”归根到底是自己心性不稳,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不是色迷心窍么,”小畜生不恼反乐,“国师大人这姿色——”
拂涯没耳听,“再胡说八道给你扔下去。”
“好凶。”相南压了下唇角,略直身给她理衣衫,颇为可怜的语气,“大人勾了人不管,用完便弃如敝履。”
“……”他真委屈,委屈到一边红眼要哭,一边轻拢慢捻地逗弄。
小畜生人模狗样衣袍齐整,就她被弄得雪肩半露,连心衣线结都不知松哪去了,暗下来的屋子里,这画面显得尤为刺激。
处境过于耻辱,国师大人强忍贯过后脊的酥麻,微弓了身子捏他的腕骨。
她在手心里失去冷静和分寸,无声无息于暗夜里盛放。相南动了下喉骨,抵住她的下巴复又吻过去。
口舌厮缠,她握住他脖子将人往下推,裙摆随腿滑过幅度,红纱潋滟肆意铺了他满身。
酥痒如细弱电流贯穿四肢百骸,她分明就是故意的。相南头皮发麻,低喘着叫她,“拂涯?”
就这么会儿功夫,腰封都被人解了,他抬眼,这样仰望的角度,又窥见那方深潭翻滚的欲.念。
话不必出口,如春日生的花骨朵绽放,甜腻气息渗过骨髓,都交融在聒噪的晚风中。
这屋子隔音没那么好,反正对影卫来说不太行。
石清石影就住在国师大人的隔壁,约莫是海风腥潮,怕被虫蛀,屋子里很多用具都是竹木制的。
咯吱碎响传过来,石清擦剑的手一顿,抬头和石影不经意对了眼,而后双双以极快的动作移开视线。
极细的失控闷哼声伴着竹床行将就木的呻.吟,那声音不绝于耳,简直叫人面红耳赤,可两个大男人瞪着眼听墙角算怎么回事?
石清一把擦完剑,“我出去再问问路。”
石影刚好走到门边和他撞上,“我再去开间房,守护大人和公子——”
石清打断:“你武艺高强,交给你,我放心!”说罢,用剑将他一推,人转眼不见了。
“……”
小镇夜里的热闹不会持续太久,大约就晚饭时候的两个时辰,百姓捕鱼为生,卖完东西回家,要养足精力继续明日的日升月落。
石清石影倚在三楼栏杆上百无聊赖,国师大人所在的雅间门开了。
“大人,公子,要去何处?”
相南随口道:“在外面逛逛。”
然后一行人便入了市集漫无目的地瞎逛。各种卖珍珠扇贝的小摊前都会逗留一会儿,手里也握了不少戳着各种海味、洒了孜然等调料的烤串。
石清石影搂着一大把各种各样的串串跟着回了客栈,将东西放回雅间,又叫小二往屋里送了两份粥这才离开。
屋子里海鲜被炸过的香味四溢,相南端碗盛了飘着青菜叶的小粥放她手边。
小粥垫了下肚子,相南捏出两根烤鱼签子,自然在她面前放了一根。
国师大人冷静的脸有点绷不住,偏小畜生自得其乐,握着签子嗅嗅,满足地微眯眼,“好香。”
国师大人不吭声置评,相南没注意到。竹签上烤鱼去鳞,挖了脏腑,鱼肉酥嫩,炸出来的鱼油裹着简单的调料,香喷喷往鼻尖钻。
相南咬了口,良久郑重评价道:“味道一般。”
国师大人不忍看签子上的烤鱼,倒是他的小情绪都收入眼中了。正回忆什么,听他忽而感叹道:“还是拂涯做的好吃。”
“……”
她这辈子就烤了那一次鱼,不用想都知道他在说什么。
国师大人觉得这小畜生恐怕是疯了,还没开口,亮晶晶的眸子望着她,小畜生真诚夸赞:“真的,拂涯烤的鱼超好吃!”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鱼!
“……”烤鱼超厉害的国师大人噎了半响,想起妖宫里那些抓了活鱼直接入腹的猫妖。
妖界也并非全然都吃生食,至少就她所知的,妖宫的每顿饭都有煮过的,只是味道很一言难尽。
要么过于寡淡无味,要么等同于直接往沸水里滚一圈捞出来,还是一口下去能见血丝的那种,腥气直冲天灵盖。
此前他们在妖宫住了几日,猫妖殿下相南在国师府整日被小鱼干伺候着过惯了奢侈日子,一朝回到“茹毛饮血”的曾经险些崩溃,头一两日的饭菜还都是石清石影用杀人的手去杀鱼做出来的。
就很离谱,但也合理。
影卫下厨味道也不尽如人意,殿下听说宫里有个厨子手艺极好,因着她那段时日身子奇差,殿下闹完虞后闹妖主,非要那厨子给她做养身子的清淡鱼汤。
殿下泫然欲绝,那谁扛得住?
假厨子·真妖卫跟着妖主相临川去了人界。妖主混迹江陵,约莫是被人族的奢靡享乐震慑大开了眼界,逼着身边妖卫去酒楼后厨跟人师傅学艺。
比刀剑还锋利的猫爪片鱼切肉利落又整齐,学会了回来,被逼无奈改了行,含泪造福整座妖宫。
拂涯脸色极其复杂。
她合理怀疑,她那荒野求生能毒死人的手艺,恐怕是这小畜生平生第一次吃到熟透的鱼。
国师大人没回想过他们的初遇,眼下见他这样,有些话更不能说出口。
拂涯默不作声,沉默地将面前的烤鱼塞到他碗里,“喜欢便多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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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初,天地间昏暗,屋里只有两盏烛火摇晃。
相南艰难睁眼,大致确认时辰,带着刚醒的微哑拍她的腰,“拂涯。”
她埋在他怀里抬头,朦胧混沌的眸色,相南低头吻她眉心,“该起了。”
昨天夜里他们在外溜达,应是看出他们太游手好闲,掌柜的没多问,只笑眯眯说反正来了,海上日出漂亮,他们若有想法能去看看。
相南其实不清楚,别垢峰的反噬只带他掠过她的过往,却不会告知她隐忍之下不为人知的心事秘密。
他只是记着在遭难前夕,在小孩生辰时候,父亲母亲许诺会带她看海。
他记得那张小脸蛋上的憧憬向往,她的眸子生动,似鹿非鹿,明亮鲜活,孩子心性一览无余。
他对昨日那个背影耿耿于怀。
她逆着光,分明只是坐着,可又有种翩然走行于尘世的遗世独立之感,她没有牵绊,而他拽不住她。
诗书里描绘过,掌柜提了,相南顺嘴接话,与她确认过,定下这行程。
拂涯没睡踏实,被他一叫便醒了。
从客栈望出去离海不远,可出于安全顾虑,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
此刻夜将散,天空云朵飘荡,启明星辉映银月,还有几颗星子在闪烁。
海岸沙滩上旷寂,海浪撞上礁石会有水花破碎的巨响。
银月清辉渐暗淡,天际开始飘起鱼肚白。幽深的大海褪去银纱,显露出深邃的蓝,海浪层层叠叠地涌来,带着调皮失足的海贝和螃蟹搁浅。
她安静得不像话,和过往的少言不同。相南握紧了她的手,依旧与她一路向前。
“你说日出还要多久?”
海边的风比在镇上大不少,相南裹紧了她身上的披风,几乎凑在她耳边说话。
“不知。”拂涯偏头,问他:“为什么想看海?”
他几次三番提起,她如今才问,相南笑了笑,“因为你啊。”
“嗯?”拂涯微愣。她不记得自己说过任何想看海的话。
相南摇头笑,而长夜已尽,粼粼波光浮动,遥远的天水相接处,跃上一抹近乎刺眼的金光。
“拂涯,日出了。”
海风不冷不燥,温柔吹过鬓发。
风过会带起涟漪,那是很耀眼的金色,自不知名的阴暗冷处破出,一寸寸染遍颜色晦暗的深海。
很难形容那样的感觉,好像残破不堪的寒夜散尽,破晓之后,终有曙光。
“拂涯。”
她失神望着那轮冷红的金日,手心被扣紧,闻声迟钝回头。
极轻的吻落下,像海水包容接纳一颗海浪上漂流的浮沫。
可浮沫流浪四海为家,天光亮起时,会在温暖中破裂,变成依旧孤寂随风的云。
回忆碎在渐亮的天光里。
那年山风又吹过耳畔,她不必向死而生,也会有人接住她的每一次回眸。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后面还有番外大长章,明天更
求收求收哦,国师大人和小猫掉红包
看文愉快,爱你们啊,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