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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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宴刚散，自杏园而出的权贵马车络绎于途。
姜蜜坐在车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今儿参宴没有午睡，她有点困了。
青苓从储藏柜里拿出一条薄毯，“姑娘，你先歇歇。”
杏园到英国公府一路所经都是闹市，马车慢慢悠悠至少得半个时辰，足够小睡一觉了。
姜蜜斜倚在靠枕里酝酿睡意，但也不知怎么的，两只眼睛躲在眼皮阖起的黑暗里后，她反倒越发清醒了。
或许是今日见了许多前世老熟人的缘故，脑海里如走马灯般晃过许多的前世事。
杜嘉茹联合一众名门贵女见缝插针似的排挤、打压，李静瑶一次又接着一次的无底线坑害。
寒冬腊月，冰冷的太液池水瞬间没过头顶，她用劲力气挥舞胳膊，可彻骨的寒意攀扯着她越陷越深。
姜蜜无数次的想要放弃，又无数次的拼命挣扎，直到死于敲登闻鼓的三十苔仗。
那一日，她毫无尊严的趴于春凳，笞杖一仗接着一仗，霜白孝服迅速浸满鲜红的血，疼与痛似针尖穿透皮肤，直达骨肉，触及灵魂。
姜蜜额际的汗珠混着泪水流淌过脸颊，一股腥咸渗浸舌尖。
青苓慌忙替她擦拭，“姑娘，姑娘......”
耳边响起一道温柔的，熟悉的呼唤。
姜蜜整个人整颗心都颤了颤，她强逼着自己从前尘往事里醒来。
终于睁开眼的那霎，她一时都没法分辨今夕何夕，庄周梦蝶，亦或蝶梦庄周？
青苓倒来一杯温水，“姑娘，快要到英国公府了。”
姜蜜看着她喃喃重复，“英国公府？”
那个连续出了两朝皇后，圣眷正隆的英国公府卫家？
姜蜜陷在回忆里的意识稍稍回拢，温热的茶水漫过喉咙熨帖了肚腹，周身泛起暖意，她重回了人间。
七香车又穿过一条街，喧嚣渐远，车速也缓缓慢了下来，直到完全停滞。
英国公府门口，鬓染白霜的英国公老夫人竟然亲自站在那里等着。
车帘刚掀，她已拄着拐杖迎了过来，“老妇拜见王妃。”
姜蜜微一侧身避开，赶忙回礼，“老夫人折煞我了。”
虽亲王妃品级略高一阶，可论资历，又有谁敢在英国公老夫人面前摆架子？
更何况，她不过是占了个康王妃的名头而已。
双方真心实意地礼让了一番，姜蜜和英国公夫人一左一右搀着英国公老夫人往府里走。
英国公府乃是开国太祖皇帝所赐，占地比康王府还要广。
但相比康王府亭台楼阁的婉约精致，英国公府处处透着武将世家的开阔与豪放。
前院正厅，英国公夫人迫不及待伸出了自己的手腕。
姜蜜扣住她的脉搏，仔细聆听内里的跃动之声。
血脉空虚，气脉略旺，姜蜜睁眼看她，“夫人月事还没干净？”
英国公夫人略有点紧张的解释道，“我月事拖沓，今儿已经第八天了，但还有少许残余。”
难怪，姜蜜点了点头，示意她换另一只胳膊，“张嘴，我看看你的舌苔。”
面颊和舌苔都淡淡发着白，夜里难以入睡且容易醒，而白日精神萎靡，昏昏欲睡，是明显的阳虚症状。
另外，她同杜贤妃一样，更衣频繁，腰酸背痛，亵衣常年呈淡黄色，腹部冰凉，妇人病也很严重。
姜蜜收回搭脉的手指，“我先给您开半旬调理睡眠的药方。”
青苓从随身的药箱里找出印有姜氏标记的纸，英国公府的侍女也及时呈来了笔墨。
姜蜜埋头奋笔疾书，英国公夫人紧张地扯着帕子，似要问什么又怕打搅了她。
直到姜蜜搁了笔，她忐忑问道，“王妃，我有痊愈的可能么？”
我可以再生孩子么？
姜蜜沉吟片刻，“六成。”
其实她的情况并不复杂，只是民间大夫也好，宫廷御医也罢，少有研究妇人病者，故而即使她贵为国公夫人也难有医治的机会。
至于六成，姜蜜觉得任何事都留点余地，更何况能否有孕，事关方方面面。
她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免得以后还落得个埋怨。
但英国公夫人依然激动坏了，六成于她而言已是难得，这么多年的寻医问药，她头回看到了希望。
虽然婆婆和丈夫从未责怪过她，可英国公府世袭罔替的爵位，岂能如此断送在她这一代！
英国公老夫人怔楞了许久，与英国公夫人纯粹的喜悦相比，她隐隐含着些担忧。
儿媳难再有孕确实是生筠儿时落了病根，与他人无关，但英国公府能得圣心多年，儿子能任太尉，统管军政事务，与他们仅有筠儿逃不开关系。
倘若儿媳真再有孕......
姜蜜吹了吹药方未干的墨迹，叮嘱，“夫人千万要放宽心，多思多虑会加重的病情。”
英国公夫人抓着药方狠狠点头，为了孩子，她一定会的。
英国公老夫人看着儿媳，定了定神，“王妃......”
突得，门口光线一暗，一袭玄色暗纹锦衣的少年背光而来。
姜蜜稍眯了眯眼，旋即随着英国公府众人一道弯腰行礼。
李成晔快走了几步，亲手扶起英国公老夫人，“外祖母，您何须多礼？”
英国公老夫人满脸慈爱，“礼不可废。”
他是她女儿以命换来的孩子，但更是黎朝皇室李家的太子，先君臣，后父子。
李成晔无奈摇头，随即眸光一转，“王婶？”
姜蜜低眉垂眼，再次蹲身福礼，她做足了恭谨的姿态，仿佛杏园里一人硬刚杜氏一族的是另有其人。
李成晔略阖了阖眸，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兴味。
英国公老夫人边请他入座边给他解释道，“你舅母身子弱，请王妃过来瞧一瞧。”
李成晔了然，舅母为了给舅舅生儿子，任何有可能的法子她都会尝试，只是......
北方三月虽已入春，但仍如冬日时的白昼短，黑夜长。
这会，黄澄澄的夕阳只剩半颗悬在山顶，晚霞蔓延晕染整片天空。
姜蜜轻啜了口茶，提出告辞，这会儿回去正好用个晚膳。
英国公夫人欲言又止，她原本想留她用个晚膳的，连江南的厨子都从月满楼借来了，谁知太子突然驾临......
姜蜜站起身，“老夫人，夫人请留步。”
但英国公老夫人还是把她送到了花厅门口，“今日有劳王妃，改日我们再聚。”
姜蜜笑眯眯点头应了好，能与英国公府常来常往，她是求之不得的。
七香车车厢四角悬挂的铃铛轻响，姜蜜微微掀起车帘一角，看着街边形色匆匆的路人，
她为英国公夫人看诊之事想来已经传遍黎京，估摸着宫里也会有动作了。
夕阳又沉了些许，晚霞渐散，黑夜带着寒凉笼罩世间万物。
姜蜜松了车帘，吩咐，“尽快回府。”
这会儿街边无人，稍稍加快些速度也无妨，她得早点回去养养精神，也不知道明天又要面对什么。
但实际马车非但没有提速，反倒在经过一个拐弯时，彻底停在了原地。
青苓一楞，连忙打开车门查看，“怎么......”
她询问车夫的话语突然哽在喉间，姜蜜顺着她打开的缝隙往外看去，李成晔？
车旁，玄色暗纹锦衣裹身的少年容貌昳丽，俊美无俦，他披着最后一丝余晖，仿佛九天神主临世。
姜蜜楞了楞，他怎么在这儿？又为何要堵着自己的马车？
李成晔笑起来，略略冲淡他硬朗轮廓带来的威严感，道，“王婶，可否载我一程？”
姜蜜更懵了，她载他？什么意思？
但她到底没敢拒绝，“您请？”
亲王妃规制的马车尚算宽敞，两人各坐一边，也算相安无事，但也不知道是李成晔本身气场太大......
还是她对前世那位自己以命相求也未能得见天颜的新帝有着天然反感。
总之，姜蜜觉得浑身痒痒，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而且，她是婶婶，他是大侄子，他们还都是正直年华的同龄人，他们适合共处一室？
李成晔睨眼对面整张脸都要纠结在一起的人儿，无声一哂，寻了个话头，“王婶，我舅母的身子如何？”
姜蜜皱了皱眉，他是为了英国公夫人来的？
可是为什么，他想知道但又没问当事人，反而来问她？
英国公夫人倘若能够有孕，对他而言于公于私都应该是个好消息吧？
姜蜜无意识摩挲左手无名指的淡青玉戒，斟酌着回答道，“我只有六成把握，且还需要一段时间。”
李成晔听罢只轻唔了声，没给什么确切的反应。
姜蜜思索良久也没有刻意搭话，任由一室沉默蔓延，毕竟有的时候说多错多。
夕阳应是彻底沉没了，车厢内的光线几乎要彻底消失了。
七香车又拐过一个街角，耳边再没有白日的人声鼎沸，只余马蹄和车轮轧在青石板路的清脆声响。
姜蜜瞅眼对面隐匿在黑暗里的人影，试探着问，“您要去哪儿？”
李成晔微微掀起车帘，似借着月光确认了所在的方位，“这里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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