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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撕心对峙 黯然奔逃 ...

  •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锦之觉得孤独。
      即便是三年前的苏锦之,活的那么谨慎压抑,也从未尝到过孤身只影的感受。如今,笙娘、伶语、义父,最终没有一个人留在了他身边。
      只剩下胸口那两半温热的青玉,呼之不应。
      算是今生唯一的馈赠了罢。

      烈焱踏进行馆时,锦之正拨弄着梅树最后一片残叶。
      “这树死了很久了吧。”
      烈焱站在锦之身后不远处,脸上却冷肃得没有一丝往日的温情。
      “我大哥,死了。”
      “哦,是吗。”
      烈焱仿若散尽力气,“为什么?”
      锦之揉捏着那一片脆生生的黄叶,他想起那年倚春楼的惊绝舞娘,在白梨树下翩翩起舞,不知惹来多少注目。
      “笙娘曾说,在冀北这地方,只有二殿下是待我最好的人。”
      “笙娘的死,我也很愧疚。但烈沄,终究是我的亲哥哥。”
      “烈焱,被火烧死,很痛苦的吧?”
      “你知道我,最见不得身边人受苦的。”
      一行泪掉下,锦之没有擦掉。
      “笙娘是我见过,最最善良的人了。她从不觉得她所敬爱的二殿下,会是一个玩弄谋略,执着权势的人。”
      “那时我,只想你能撑多一点时间。”
      “我真宁愿那日死的是我。我知道,笙娘会为了我做一切事。可是我没有想到,冀北民众这么好糊弄啊。”
      “烈沄刮风,人们就随着风走。你二殿下落雨,人们就在雨中举旗呐喊。”锦之落着眼泪,笑了。
      “可是我很后悔,烈焱,你知道的,我心软又念旧。如果当初不让笙娘跟来,如果当初我没有临摹出你的军机图,会不会大家都还能活着,会不会笙娘现在就站在我身边说……”
      “大人,起风了,回屋去吧……”
      锦之哽咽,眼眶红透了。
      “锦之,为了救你,笙娘她并不后悔。”
      锦之他回转身来,看着烈焱。
      “你总是有办法,让别人心甘情愿。笙娘、陵夙云、义父,谁都没能逃过……焱哥哥,什么时候,我也成了你手中的一枚棋子了呢。”
      烈焱浑身一怔,看着锦之眼里的笑,却心虚到手脚冰冷。
      “锦之,我,我从没有这样想。”
      “是吗。”
      锦之朝他走近了几步,目光紧紧的望着他。
      “给陵夙云峫虫,将我送回陵国,利用三魄之便在陵国安插人手,暗中牵制陵国的朝局,哪一样没有你的谋划?告诉我,烈焱,告诉我。”
      烈焱煞白了脸色,看着越来越近的这张脸,冷漠得让人心底生慌。
      他很早便知道,烈沄有陵锦时的支持,对他来说极其不妙。
      所以当陵国进攻冀北,他奉命去边境御敌的时候,他便与陵夙云有了交易,即便兵数地势远不敌陵国,还是胜多败少。
      随后父王病逝,知道了锦之的身份,他顿然觉悟,扶持陵夙云,不如干脆借他扶持锦之。可如今……
      “你知道吗?我经常后悔回去,陵国的皇宫再奢华,都比不过山谷里的生活舒服,但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可原来,那个选择的人也不是我。”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锦之,你别说了。”
      烈焱想辩解,想把人搂进怀中,身体却僵硬至极。
      “那时遇刺,你故意受伤躲起来,只是为了进行你和陵夙云的计划?我还傻傻地以为你伤的太重,所以无法联络我。烈焱,陵锦时死了,陵夙云也死了,所有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别说了。”
      烈焱近乎哀求地看着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心无旁骛,一边沉落在深爱的困境里,一边却将他所爱的人谋进他的意图之中。
      “可在这世上,总有些事是你掌控不了的。你毒死了陵锦时,我给了烈沄毒药,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别再说了,锦之。”
      锦之苍白唇舌里吐露出的字句,像尖针,像利刃,狠狠扎进烈焱心里。
      “可是烈焱,我不懂。”
      两行清泪坠下来,锦之的唇角仍在笑。
      “那个一次次救我怜我的人,明知我不愿,却为什么舍得?为什么舍得!亲手将我推到陵锦时身边,让我去争夺皇权?”
      “你没有担心过吗?陵锦时是什么样的人,他存着怎样的心思。如果他拖着我同归于尽,你会让我跟陵国一起覆灭吗?”
      “烈焱,你会后悔吗?你会吗?”
      “为什么让我回到陵国?为什么让我去争夺皇权?你不怕我也被粘上峫虫,像陵锦时一样等死吗?
      烈焱红透了眼。
      “锦之,我,我有解毒的法子。”
      锦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癫狂地笑出声来,笑到眼泪止也止不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陵夙云当日说,只有我能救陵锦时。可笑的是我竟以为是以血换命!”
      “终究,是我害死了他,”
      “可若我当日求你,你会救他吗?
      “锦之……”
      锦之抚上他的脸,轻轻抹掉上面的泪水划过的痕迹。
      “罢了,烈焱,你不会的,这原本就是你的打算,让陵国在你夺权之时没有喘息之机。任何人都威胁不到你。”
      “所以,这几年我在陵国到底挣扎些什么?”
      烈焱终究忍不住将人紧紧地锢在怀中。说不出话,说不出任何一丝祈求与宽慰。锦之毫不挣扎,靠在他的肩上,目光却呆滞地望着地面。
      越渴望感情的人,越容易被感情利用。
      陵锦时对他如此,烈焱对他也是如此。
      物质权势之上,哪里有什么爱情啊……

      “为什么这两年,从来不曾来看我?”
      “对不起锦之,我不敢去,我怕自己,会后悔。”
      “那次去看你,我就后悔了,只想不再管什么权势阴谋,把你带走,捆在我身边。可是,我,没有办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只能接受我自己造成的这个后果。”
      锦之疲累地闭上眼。
      “我曾经想过,若是当日就跟你走了,是不是就什么都不用知道了,是不是可以活的无知而快乐。可是,谁又能骗谁多久?”
      “对不起,锦之。对不起。”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就一次!”
      烈焱的眼泪滴在他的脖颈,可是锦之只觉心痛麻木。
      “抱歉啊……我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烈焱勒紧了怀里的人,一丝一毫也不愿松开。
      “锦之,哪怕什么都是假的,我的感情是真的,从来都没有变过!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绝不会再骗你,也绝不会利用你!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我这两年没有在意任何人,没有宠幸任何人,我只想要你,只想你陪在我身边。留下来陪我好吗?我们还和从前一样,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焱哥哥,我们回不去了。”
      “锦之……”
      “回不去了啊……”
      烈焱无法接受,他的双臂箍得锦之连呼吸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锦之使尽全身的力气,僵硬地推开温暖的怀抱,费力地深躬行礼。
      “我明日便会启程离开,这些日子承蒙关照,不胜感激。”
      烈焱红着眼,紧紧地抓着他的肩,祈求道:“年儿,别走好吗?不要像那日一样,让我再也瞧不见你。”
      锦之笑望着他,“日日见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锦之,非要离开吗。”
      “陵国事务繁忙,国弱主幼,还请冀北王体谅。”
      “锦之……”
      锦之不再回答,径自转了身。

      再深刻的记忆,也遭不过欺骗的噬心之痛。
      再深重的感情,也敌不过膨胀的欲/望。
      他是冀北王,他是至高无上的掌权者,对他而言,自己又算什么呢?
      努力压制着心悸的难堪,一步一步地走回寝房。关上房门,即刻软下,再多一步,他都无法坚持。
      远书迅速地过来将他扶至桌边,平静地把了脉,递上药。
      “王爷,心脉耗损过大,服用两粒吧。”
      锦之没有言语,打开瓶塞,颤巍巍地抖出了三粒药,全部吞咽了下去。
      “远书,你去准备吧。”

      一切真相被剖开之后,烈焱怎么可能放任他安然离开。
      可惜,他再不是从前的锦之。

      “远书。”
      一觉醒来,锦之习惯性地唤了一声,却没有回应,方才想起远书已经离开了。
      揉了揉尚在昏沉中的头,锦之艰难地睁开眼。
      护心丸是能抑制封蓟草,却会让人渐渐丧失精力。现在的他,每日都会沉睡四五个时辰才醒,所幸神志还算清明。
      打开门,院中一张张陌生的脸。锦之也不理会他们,拿过铲子,走到梅树下,开始铲土。
      以前笙娘总说,这几株梅树,最像他了。明明孤傲清冷,开花时却看得人移不开眼。
      点火,烧烈,撒上一杯酒。
      锦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堆枯枝朽木化作在烈火下吱吱作响,红透了心,最后化为灰烬。
      没有人哀悼,没有人怜惜。
      就像已逝的人,就像将逝的自己。

      第三个阴雨天,锦之不得出去,便站在廊下听雨。从前他很少有这样不思不虑的时候,为了活下去,为了身边的人能活下去,他必须一步一步走得谨慎小心。
      直到来了冀北,直到遇到烈焱。
      是的,烈焱让他能偶尔喘一口气,能想起他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可是,消失了。一切都燃尽了。
      这天深夜,烈焱带着一身濡湿与酒气,紧紧地抱住被里裹着的人。
      “锦之,锦之……”
      锦之平静地望着帐顶,毫不挣扎任由身上的人掀开被子,撕扯他的里衣,粗暴地分开他的双腿。
      烈焱腰侧滚烫的皮肤擦过他光裸的腿,锦之却打了个寒颤。感受从来不会骗人的,对烈焱,他再也无法如从前一样无措了。
      “你这样,与陵锦时有什么分别。”
      声音很轻,烈焱却听得清清楚楚,僵下了动作。
      锦之闭上了眼,放松了身体,一副生死随意的模样。
      烈焱看着面前毫无表情的人,心疼,懊悔,却永远不知该如何弥补。
      “焱哥哥,让我走吧。”
      没有回应。
      僵持许久,烈焱终究还是起身,穿上了衣服,替锦之盖好被。
      直至脚步声被外头的雨声覆盖,锦之才睁开了眼。

      从前,雨天总是最令人厌恶,潮湿又闷燥。
      但今夜的雷雨,来的刚刚好。
      服下最后的三粒药,锦之利落地起身穿衣,点烛,研磨,寥寥数笔,再将信入封,正正地摆在桌上。
      打开房门,看着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内院的门同时打开来。
      远书披着蓑衣过来,撑开了伞。
      “王爷,都清干净了,走吧。”
      锦之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屋子,冷冰冰的摆设,沉闷的空气,一如曾经的现在的他。
      关于冀北的一切,早都该结束了。

      大雨滂沱,一路直出王城,阻碍重重。才行至广场,便被一群卫兵发现踪迹。
      “什么人!还不停下束手就擒!”
      “纪城,速战速决!”
      锦之太明白,烈焱不过是一时妥协,等醒悟过来,他们再想出王城就不易了。
      纪城带的人不多,所幸个个都是好手,披着蓑衣也不碍施展。况且一行人中也仅仅是锦之无力奋战,冲闯起来也并未过多损伤。
      纪城带人清道,远书带锦之同乘一匹烈马,自人群狭道一路往前。
      冲至城门,远书自怀中掏出数颗烟弹往地上狠狠砸开,一刹间烟雾重重弥漫,虽然雨天威力大减,烟幕很快被雨水淋下,但大多城门卫兵还未奔过来便倒地不起,纪城带人迅速打开城门,两人一骑便自门隙中奔掠而去。
      雨幕之中,锦之回头望了一眼,厚重的城门在深夜里不断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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