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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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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郊外去架火烧烤,烤什么不是要紧的,为的是一种趣味。
为免到时候什么都打不到,两手空空,所以提前装了鸡在麻袋里,到时候先预备着。
怀梁刚跟着出来,还兴致勃勃的,才没过了片刻,就冻得跟个筛子似的左右打晃,嘴唇略略发紫,“这、这也太冷了。”
“小梁公子,你身体也太弱了。”陈朵一边扒拉出麻袋里的木头,一边回头嫌弃地看他几眼,直起身子,当着他的面,活动了几下自己的手脚,“你看,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你们几个都不冷啊?” 怀梁往前挪了几步,手脚都不怎么听他使唤,同手同脚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他看向季言,掩盖不住地羡慕,“季公子,你也、你也不冷啊?”
季言道:“我们自小在这里长大,早已习惯了。”
陈惊鸣一铁叉子下去,将一整只鸡插稳,两头搁在支起来的木棍上,这才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哆哆嗦嗦的怀梁,和不知道怎么的又正常了的季言,微微皱眉,不太明白两人到底是在做什么。
“姐,我想去玩。”陈惊鹤拽了一下姐姐的衣角,手指朝着远处的一个坡指了一下,仰头挣着两只眼睛看着姐姐,“我去啦!”
“你一个人去不太安全。”陈惊鸣往下压了一下他的帽子,作势要把手里的木棍递给陈花,“我陪你一起去。”
“我没事我没事,不会的。”陈惊鹤连连摆手,很是抗拒,“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我很安全的。”
他冲着陈惊鸣飞快地不停眨眼睛。
陈惊鸣隐约猜到了缘故,松开手,嘱咐道:“不要跑太远,等下立刻回来。”
“嗯嗯。”陈惊鹤忙不迭地点了几下脑袋,拽着自己的裤腿,一深一浅地踩在雪里往前跑,跑到半道,兴许是脚底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雪里,两只手倒腾了半天爬起来,乐得陈朵在后边哈哈大笑。
陈惊鹤非要一个人跑去做什么。
陈惊鸣见他那神情,就大致有了猜想,他是去见舅舅西日阿洪的。
或者准确来说,是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约好了这次的见面,所以趁着这个机会,陈惊鹤自己溜出去到两个人约好的地方碰面。
其实陈惊鸣本是很想阻止弟弟陈惊鹤去见舅舅西日阿洪的。
就像她自己心里担心的那样,西日阿洪或许是个好舅舅,可是很多时候,舅舅不光是舅舅,尤其是现在,他成了边族的首领。这个关系就变得更加微妙了。倒不是她不希望舅舅是个好舅舅,但这样的想法,到底是太浅薄了。
弟弟陈惊鹤和西日阿洪的关系很好。
尽管他们俩个人大多时候见不上面的。
但关系似乎并不因为见面而有所影响。
陈惊鸣心里有时十分清楚这个原因。
他们俩人关系之所以这么好,是因为她和陈长生。
这个有点古怪的家。
从母亲阿娜尔死后,到陈惊鹤现在长大,陈惊鸣有时候越来越能感受得到,弟弟陈惊鹤在有些时候,承担起了桥的作用,在自己和陈长生中间。
陈长生不是一个负责的父亲。
她也不是一个友爱的姐姐。
但舅舅西日阿洪恰好是一个有趣的和爱侄子的好舅舅。
所以陈惊鹤会喜欢和西日阿洪待在一起陈惊鸣并不奇怪。
只是这是陈惊鸣的责任吗?
陈惊鸣并不这么认为。
或者说,很多人都认为,带好弟弟该是陈惊鸣应当做好的事情。
可这并不是她应该要做的事情。
这不是陈惊鸣的责任。
为什么这不是作为父亲陈长生应该做的事情?
反而成了姐姐该做的事情?
陈惊鸣不太能明白。
陈惊鸣静静地看着弟弟越来越远的身影,下意识地想要出声喊住他,但又停住了,她似乎不应该剥夺弟弟所做什么的权力。她就这么静静地看了片刻,然后弯下腰,拿出火折子,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小瓶酒,撒在最上边的木头上,火折子一擦,把火点燃了。
怀梁两眼放光,伸出两只手停在火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是活过来了,他蹲得要多近有多近,还在不自觉地身子往前移着靠近,被陈花赶忙拉了一把,提醒道:“小梁公子,你的衣裳差点点着了。”
“好,谢谢……”怀梁又卡住了,眼睛飞快地在俩姐妹脸上转了一圈,还是道:“呃……陈姑娘。”
陈花陈朵两个人忙着给鸡转圈,怀梁凑在火前边烤火,陈惊鸣看了半天陈惊鹤走的方向,转过头,就见着季言假模假样地坐在块狐皮毯子上,手里拿着本书摊开看。
“季公子,你今年要参加科考吗?”怀梁蹲着,挪到季言身边,脑袋侧着看他在做什么,问道,“你从前考过吗?”
“从前未曾考过,今年我倒是想试试。”季言合上书。
陈惊鸣更觉得古怪了,目光在他合上的书上一扫而过,放在往常,季言哪儿这么装模做样地冰天雪地里看书,只是坐在火边添乱,还要出言挤兑她罢了,今天却拿着本书假模假样的。
陈朵拿着根木棍戳火苗,“季言哥,你以前不是说,最不喜欢科考了,科考的东西最是没用,就打算一直待在狮坡吗?”
“他那是要故意挤兑他姐夫。”陈惊鸣抽了只箭,拉开弓,面朝天空,随口道,“想说礼名哥考上科考也没什么有用的,不想季闻姐远嫁而已。”
怀梁才管不上这些,搓搓手,面上神情显得跃跃欲试,“科考秋试在上诸,季言你要是进了秋试,我可以带你在上诸好好逛逛。”
陈花没忍住泼了冷水,“陈梁,我觉得你还是先顾好眼下吧,争取下次你跑操别掉队,对练的时候不掉刀子,不然,你连狮坡都走不了,还别提回去的事儿了。”
“这都无妨。”怀梁想得开,一点不发愁,摆了几下手,“这都是迟早的事情,等我再多跑几次,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陈惊鸣听着身后几人闲聊,一松手,远远的高空有一黑影直线落下来。
她把弓箭往身后一插,“看着火,小心烤焦了,我去把那捡回来。”
“我……”季言拿着书站起来,但陈惊鸣没听见他的声音,已大跨步地跑出去了。
陈惊鸣借着去捡猎物的名头,实则不是为了此,是弟弟陈惊鹤去了太久,她实在有点不放心。约莫着才走了一半路,就隐约瞧见舅甥俩人的身影,站得地方并不隐蔽,能叫人一眼看见,远处石头上还立着一只鹰,这只鹰陈惊鸣认得,是舅舅西日阿洪养的,从小就捡到的鸟蛋,养到现在这么大了。
“惊鸣。”她刚才靠近,西日阿洪便立刻有所察觉,抬头朝着外甥女招手。
“舅舅刚来吗?”陈惊鸣一只手拎着射死的飞禽,站定后扔到脚边,沾血的手掌随意一抹,“我才知道,舅舅总和惊鹤约着见面,却不见我,这是什么的道理?”
西日阿洪爽朗一笑,道:“这不是你现在大了,整日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这不好像小时候那样常常陪你玩,倒是惊鹤年纪还小,等他日后像你这么大了,到时候你们俩舅舅是一个都找不出来了。”
“姐。”陈惊鹤举起手里的东西,给陈惊鸣看他新得的彩色珠串,“舅舅以为你不来了,这是舅舅让我带回去给你的。”
“嗯,谢谢舅舅。”陈惊鸣弯腰重新拎起猎物,往西日阿洪的脚边挪过去,“我跟舅舅是想到一起去了,这也正是我预备送给舅舅你的。”
“这是赛娜让我带给你的,该谢谢你赛娜姐去。”西日阿洪伸手摸了下手串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我见着,跟你们今日一起出来的,有个生面孔,从前没见过,听惊鹤说,那是你爹的侄子?”
这问的自然是怀梁了。
陈惊鸣小的时候,就常借着出来玩的名头,偷偷跑来跟舅舅西日阿洪见面了。所以她的玩伴长什么模样,西日阿洪也算是知晓得清楚,猛地多了个生面孔的年轻人,自然难以忽视。
陈惊鹤低头玩自己手里新得的木头口哨,“是呢,不过爹爹给人写信,想让人把小梁哥接走。”
“嗯。”陈惊鸣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并不想多说什么,岔开话头,“懒得管他的事情—我还记得舅舅从前说,等坐稳了首领的位子,就要成婚了,不知道眼下事情已经开始操办了吗?我们俩也是好久没见过赛娜姐姐了,以后再见,就得改口了吧?”
“是,成婚的事情已经开始操办了。”西日阿洪吹了个口哨,那鹰扑过来叼走他手上的肉条,抖落两下翅膀,站到他肩头上,“下回、等下回我带她出来跟你们见面,家里也没别的人了,就是你俩不想见,也得带你俩去见。”
“赛娜姐姐是谁?”陈惊鹤忍不住开口询问。
“还是别叫赛娜姐姐。”西日阿洪伸手扯了下外甥的脸蛋子,“你得叫舅母。”
“我见过吗?我怎么不记得?”
陈惊鸣道:“那会儿你太小了,赛娜姐很早跟着舅舅回族里了。”
“哦这样。”陈惊鹤不再追问什么,只是吹着哨子,追着鹰跑远去了。
“惊鹤他……”西日阿洪皱起眉,顿了顿,才继续道,“还只是读书?你像他这么大小的时候,都跟着军队操练了吧?”
“惊鹤最近也开始训练了。”陈惊鸣的目光同样盯着弟弟的背影,声音压得低,“只是他身子骨弱,我娘…我娘当初生他的时候又那样……”
“你爹他什么打算?”西日阿洪道,“眼见着过了年,你也十四岁了,再过一年便及笄了——”
陈惊鸣盯着脚上的雪,眯了眯眼睛,神色如常,只道:“不清楚。”
“惊鹤眼见着也长大了……”
西日阿洪话才开了个头,便被陈惊鸣打断了,“若是要舅舅选,舅舅觉得,是我管陈家军当狮坡城的城主好,还是舅舅更想让惊鹤坐这个位子?”
“要真的让我选……”西日阿洪笑着把胳膊搭到外甥女的肩膀上,“舅舅还真的选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