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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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分不清白天黑夜。
对时间的流逝失去感觉之后，许菲菲独自蜷缩在墙角，任凭系统在脑海中百般教唆。
它声称游戏还没有结束，她依然有翻盘的机会。系统让她想想即将要面对的高额违约金，一遍又一遍加深她的恐惧。
许菲菲嘴唇颤抖，猛地睁开眼睛，瞪视无边黑暗。
“该害怕的人是你们才对。出去以后我会立刻报警做精神受损鉴定，你们等着收律师函吧。”
系统不说话了。
良久，许菲菲听到脑海中传来声音。
【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在游戏里滞留的时间够久，即使你出去以后报警，也没有办法检测到电机给你留下的创伤？】开发部授予它这样的权力，必然是有周全计算的。
许菲菲确实有过一瞬间恐慌。她对这方面的法律和规定都缺乏基本了解，只在星际新闻报上看到过游戏公司违规操作导致玩家脑域损伤的社会新闻，基于此才推断开发部没有完全按照规则办事。
可她很快冷静下来，“你们做的可不只是电击。”
为了逼她就范，系统关掉了她身上的痛觉屏蔽。而她为了和萧瑜交易，已经用尽开发部给予的游戏点，再也没有办法将它打开。
必要时，她会以惨烈的方式强行退出。
这样的对话每日都会发生，唯一的变量是隐藏在系统机械声音之后递增的迫切。仿佛在许菲菲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这个世界天翻地覆，变化大到完全超出了系统和开发部的控制范围。
然而这一切，都与许菲菲无关了。
她从地上捡到了一块石头。
石头的一角被她磨得锋利，或许有一天能够派上用场，送她回家。许菲菲生于医疗水平高度发达的和平年代，实在怕痛，才迟迟下不定决心。
有一天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许菲菲的耳朵里回荡着电流声。这声音经久不散，使她扰乱，不堪忍受地干呕，头晕目眩。
在持续的折磨之中，许菲菲预感到事情或许将要结束。
紧闭月余的大门第一次完全敞开，不再由沉默的看守从小门里送来食物。回忆起来，送饭的人都有几天没有来过，只是许菲菲对内外的变化都太迟钝，连饥饿的感觉都随着时间流逝变淡。
她看着站在阳光的人影，对上那双眼睛，恍惚想起好几个月以前似乎也是这样，只是倒在地上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宋可唯。
如今身份调转，恍然生出如梦之感。
她惊讶道：“是你？”
“你是来杀我的吗？”许菲菲心里浮现出期待。
合该是这样。
走到这一步，许菲菲已经没有什么好挣扎的了。她怀着歉意，诚恳道：“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她的对不起说得都轻飘飘的。
“你和萧瑜还真是一类人。”宋可唯说。
一样的自说自话。
此番前来，她是为了带着世界意识来回收许菲菲身上残存的能量。
以及顺路告知——
“你的死期在三日之后。”
宋可唯不会刻意折辱她。作为一个玩家，很难要求这样的人对小世界的本土居民有什么同理心。宋可唯没什么大道理可以同她讲，许菲菲直到死，也不会理解。
许菲菲闭上眼睛。
“谢谢你让我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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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妖孽遗骸”被大火烧成灰烬。萧玉心慈，给了许菲菲选择，是她自己拒绝了毒酒，想以清醒的状态直面大火。谁也不知道许菲菲图的是什么，或许间接带来天灾人祸的她对这一方小世界真心怀有愧疚也说不定。
她只留下一个愿望。
“请告诉玉蓉，我真正的名字。”
许菲菲留下的那张纸，被宋可唯扔进火中。玉蓉拒绝接受这份“真情”，对妖孽的来历和真实姓名也不感兴趣，拜托宋可唯全权处理。
【这么说的话，“许菲菲”应该是这个玩家的游戏ID吧。】世界意识也在各个位面四处游荡过，在总部打工以来，见识了不少。
“还好她的ID不是什么‘菲菲公主’。至少听起来像个正经名字。”
宋可唯抱臂看着大火，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火苗，她忽而蹙眉，胸中闷痛。咳嗽一声，她看着手指缝里的血，掏出手帕擦拭干净，将其投入火堆中。
火舌将轻薄布料烧了个干净。
火灭了，她还要去找长公主复命。
世界意识依旧热衷于扮演系统的角色，称呼她为宿主。他极力想要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轻快一点，但是传到宋可唯耳边，难过就掩饰不住了。
他很是悲伤地道：【你快要死了。】
“我想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即便这时候死，也没有遗憾。”宋可唯说。
新近下了一场雨，宋可唯踩着满地的花瓣去找萧玉。长公主抬眼望来，起身相迎。
她搭上宋可唯的肩膀，“瘦了好多。”
宋可唯从背后递给萧玉一枝花。
“说好的。一起过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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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明媚的春天，也没法改变宋可唯走向尽头的生命。百废待兴之际，无论是萧玉还是武容华都忙得脚不沾地。
宋家叛国的莫须有罪名已被平反，明琅被宋新云带回了宋家。她跟着师父学了些拳脚功夫，时时翻出墙头，穿过一条街，去找宋可唯。
今日也是这样。
明琅摇摇晃晃地爬上树，轻巧往下一跃。萧烛接了个满怀，俯身送她站稳，“冒失。放着正门不走，总是爬墙做什么？”
宋明琅嘿嘿一笑。
“我姐姐呢？”
提起这个，萧烛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藏着艰涩：“她睡了。”
“今日也睡下了？”明琅踮起脚来，隔着门窗，什么也看不见。她把礼物塞进萧烛手里，“那就拜托你啦姐夫。要记得替我转交给姐姐。”
“好。”
明琅蹦蹦跳跳地走远。
屋里光线正好。宋可唯睡得很沉，双眼紧闭，陷在梦中的春天。鼻尖闻到了略带脂粉气的白花，和生涩的青草气息。
那本该是美好的。可她又被魇住了。
宋可唯睁开眼睛，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闻声赶来的萧烛失声道：“卿卿——”
摸着她跳动的脉搏，手掌半点不敢收紧，恐她脆弱易折。
宋可唯将血拭尽，道：“我没事的。”
可她的病情已经到了谁也瞒不住的地步。战场上的勇武，原来竟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以她的生命为燃料，烧起的最后一场火。
萧烛将宋明琅送来的那粒彩色石头安放在她的手掌上，语带哽咽：“这是明琅送给你的。”
他半点不敢谈论她的病情。
宋可唯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垂眸看着石头，梦中错乱的恐怖景象，杀声喊声卷土重来。每一个死在她手下的人，从来都没有隐去。生命的最终，他们找来了。
宋可唯闭了闭眼，分明睡了许久，却感到疲惫异常。
她支撑不住，靠进萧烛怀中，夸赞道：“明琅那孩子有心。”
“我走之后，你要照顾好她。”她眯了眯眼睛，眼前的视线早几日前就已经模糊，只是她没有说过。
“明琅像我，脾气倔强。新云是一点都管不住她，也只有你的话，明琅才能听进去一些……”
说这些，宋可唯倒不是真的要让萧烛当即允诺会为明琅的人生保驾护航。
只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借着明琅打个掩护。
只因她一张口，萧烛就哭。
“别哭啦喂。”
怕什么来什么，宋可唯干笑一声，不说话了。
萧烛只道：“我会和你一起。”
宋可唯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问：“不能活下去么？”
她慢慢地积攒一点点力气。说话说得也慢：“我努力了十几年，只是为了活下去。你说不活就不活了，多狠的心。”
“你怎么不说，”萧烛问她，“你要我一个人活下去，又有多狠心。”
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一生，宋可唯唯独亏欠他。萧烛是不要听她道歉的，“对不起”三个字比扎进他心里的刀更锋利。所以她便不说了。
从现代穿越过来之前，宋可唯一直以为改变游戏系统入侵是她一个人战争，为避免一切的伤害，疏远了包括萧烛在内的所有人。
所以他当初才会质问，她究竟是谁。
她没法出门，春光又这样美好。于是萧烛去屋外剪了枝花，斜插进花瓶里，宋可唯骗他说很香，实际上什么也闻不到。
宋可唯借口困倦，再度睡了回去。
她没有睡着。
神经紧绷着，一闭眼就是曾经造下的杀孽。
世界意识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许菲菲登出之后，他已经消失很久，只留下已经没有办法使用的阵营小插件，和一堆再也不会动起来的小人。为了纠集部队共同攻入京畿，宋可唯最后还是用上了古代版微信，很不幸地被总部查封了。
开挂可耻，世界意识被拎回去听训。
他心里惦记着宋可唯，刚结束教育就忙不迭赶回小世界。
只听他兴冲冲道：【宋可唯！有一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宋可唯问：“什么好消息？”
难道她不用死了？
【我发工资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还债。拿到工资，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心里升起微妙的失落。很快调节好情绪，宋可唯真心为系统高兴，忍俊不禁道：“恭喜你。”
【好消息还没说完呢，你听我讲。】世界意识嬉皮笑脸，【你想不想回到现代去？】
宋可唯呼吸一滞。
【你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已经彻底救不回来了，我虽然是世界意识化身，但也不能违背规律逆天而行，强行救你。可是在另一个世界的你，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我发下来的工资，刚好够你回家的路费！】
世界意识兴高采烈上蹿下跳，从阵营小插件里抱出了扎着高马尾穿蓝白色校服简笔小人，【怎么样怎么样？考虑一下吧！就当是你为这个世界拨乱反正报酬！】
“这样你的工资可就没有了噢。”宋可唯说。
世界意识很是慷慨，【我还要打几百年的工呢，不缺这点钱。】
可脸上分明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总之，谢谢你啦。”
【其实……】世界意识顿了顿，又说，【再加一点钱，我能把萧烛也送到现代去。我知道在这个世界已经什么遗憾也没有了，那在另一个世界开启新的人生不好吗？不要把自己困在过去里，不要再苛求你自己了。】
【好好考虑，也去和萧烛商量一下吧。今天晚上之前，要给我答复。】
世界意识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处理，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从插件里带出来的小人倒在宋可唯枕边，从世界意识身上溢散出的一点点能量激活了它。它茫然地环顾四周，晕晕乎乎地撞在宋可唯手臂上。
宋可唯想了很久，期间萧烛来了八回。
第九回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坐过来。”
“你叫我过来我就过来？”他还在为白天的事情不高兴，但是一点也没耽误他倒了热水举着果盘递到宋可唯嘴边。
“把这些放下。”宋可唯失笑，“我有事问你。”
他气鼓鼓：“什么事？”
“我要回另一个家了。那是一个很远，又很难解释清楚的地方。唔……大概有这里离许菲菲的家那样远。”宋可唯做了很多无用的铺垫，她知道萧烛在听。最后她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她看到萧烛的眼睛顷刻之间就亮了起来。
萧烛耳边嗡嗡作响，一瞬间如同被抽干了周围的空气，他看着宋可唯苍白的嘴唇开合，神情迟疑又小心。
他愿意的，他当然愿意。
他能为她死，也能为她活。
萧烛生怕自己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呼吸急促，嗓音都颤抖起来：“我说过的。我会和你一起，永远一起。”
“那现在，扶我起来吧。”宋可唯笑着道，“最后的时间，要和朋友们好好告别。”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第44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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