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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初夏新声(一) ...

  •   明月楼做了一夜的乱梦。
      梦里充斥着竹涛声,明月楼坐在书案前翻看着《大兖史》,忽而琴音渐起,声声催断人肠。萧鹤渊盘腿坐在不远处的长廊里,乌发簪着白玉,琴身搁在腿上。他身后起了些雾,萧鹤渊置身其中,像乘云而来的高傲的鹤。

      “那本书里有我们吗?”
      我们?

      明月楼飞速地翻阅着,眼神越来越迷茫。良久后,她停下手上动作,轻声说:“…没有。”
      萧鹤渊放下琴,缓步上前。时节大抵是四月,空中飘着柳棉,满目新绿。萧鹤渊在书案对面坐下,双手覆上明月楼正在看的那一页:“别看了…”

      “不看他我看什么。”
      “看我。”
      明月楼看着萧鹤渊,忽然一笑:“看你做什么。”
      “看我…”萧鹤渊捏着她的下巴,强势而不容拒绝地吻了上去。
      ……
      明月楼倏地惊醒。
      梦的都是些什么啊…乱七八糟的,明月楼默默腹诽。

      她从榻上坐起,懒懒地披上外衫,就着昨夜铜盆里的冷水扑面,冷静了不少。
      窗外鸟鸣啾啾。
      萧鹤渊已经走了。

      明月楼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萧鹤渊低低的话音,在沉默中慢慢红了脸。
      短暂的离别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一想。

      这事急不得,明月楼下了个定论。
      碧纱橱外瑶池蹑手蹑脚地取过木施上的褙子,准备送去浣洗。明月楼乍一出声,吓了她一跳:“什么时辰了。”

      瑶池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巳时了小姐。”
      明月楼将床幔拢了,挂在一旁的银钩上。日光洒进来,落在银钩上一阵刺目。

      萧鹤渊虽去了长河,但工部贪墨案仍未结束。明玠任职刑部员外郎,为着工部贪墨案已经接连一周宿在了部里。周如烟本收拾了些衣物预备送去刑部衙门,却不想突感风寒。明月楼闲来无事,便主动提出替周如烟走这一趟。

      这头明月楼甫一出门,燕王府侧门就开了条小缝,杨毅带着斗笠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陈氏工部贪墨案后,乔桢便调任刑部左侍,如今贪墨案牵连的从五品以上官员都下了狱,交由三法司会审。大兖历史上牵涉最广,规模最大的一场贪墨案,却以摧枯拉朽之势走向了最后的复审。

      燕王萧鹤渊离京去往长河赈灾后,崇贞帝便将全部的精力都放至贪墨案的复审上,每日起榻后便要询问详情进展。刑部尚书崔文如坐针毡,每日坐镇正堂。他不歇,所有人都得陪着他熬,一时刑部衙门里全是酽茶的清苦味。在刑部堂官一番连轴转后,卷宗均已交付大理寺复审。今日,便该移交钦犯了。

      乔桢撩袍跨进正堂,迎面遇上连轴转了一周,正欲回府补眠的员外郎明玠。明玠揉了揉熬红的眼,站定朝乔桢一揖:“…大人今日不是告假了么。”

      衙门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还在补眠的堂官,周遭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有东西落下了,特意回部里来寻。”乔桢压低了声音,正说着,就见一胥吏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沿途撞翻了一堆重叠起来的木架子。木架子砸了几个近旁的堂官,那胥吏也没停下,只口上连声称罪:“…对不住对不住…”
      堂官们被惊醒,顶着一脸倦容望了过来。

      胥吏满头大汗:“…大人,刑狱里死了个陈氏的女人。”
      众人脸色一变。
      ***

      分明已入夏,刑狱里却阴冷潮湿。
      陈轸将干草扎成垛,垫在女人后腰。女人身上上好的丝绸已在这牢狱中滚上了污泥,她察觉到陈轸的动作,强撑着睁眼:“…不用管娘,阿和…”

      陈轸跪在女人身前,没吭声。
      他拢着地上的干草和麦麸,又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给女人披上。女人吸着气,一开口便觉如刀割喉,她忍不住剧烈咳嗽:“…咳咳…阿和…娘不冷…咳…你快把衣服穿上。”

      “我也不冷。”陈轸低低地咳了两声,“娘睡一会儿吧,等到明日……”
      明日又如何呢?陈轸沉默了。

      狱卒吃着酒,旁若无人地呼喝划拳,没有人注意角落里的喜悲。
      女人的呼吸沉下去,她躺在烂了一角的草席上,不安地挣扎起来:“…不…放开我…”

      “娘。”陈轸俯下身,惊慌失措,“…娘怎么了…”
      女人满头大汗,她失神地瞪着刑房黑扑扑的顶格,腿脚无力地下跺。
      “娘…”陈轸一个劲儿地将干草往女人身上拢。女人喉间逸着呜咽,她忽地用力一蹬,从草席上挣扎起身。她双目通红,发狠地将陈轸拽至身前,大口喘息:“…我怀里有封信,将它拿出来。”

      陈轸不明所以,但他依旧照着女人的话做了。
      “…打开看。”女人垂下头,冷汗顺着鼻尖滴落。信只有薄薄的一页,陈轸不知为何手一直在颤抖,差点将信撕了。
      “…这是你的身世。”女人耳边嗡鸣,她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干枯的草席上。陈轸失神地望着她,泥塑般僵坐着。

      “…活下去…”女人眼角泪水无力地滑落,她齿间包不住血,在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声音。陈轸艰难地一摇头,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女人似乎想再碰一碰他的眼睛,可陈轸离他太远了,她只能勾住他的衣角:“…莫怕…”
      陈轸的眼泪不住地淌,他狠狠地一咬舌尖、血腥气激得他猛一激灵:“…我不怕..”
      女人满足地笑了,眼神渐渐失去了焦点。

      “娘!”陈轸哭喊着,扑在女人冰冷的尸体上。
      狱卒被这一声哭喊惊动,踹开牢门将陈轸猛地提起。一名狱卒上前探了探鼻息,摇首道:“死了。”

      “妈的。”提着陈轸的狱卒骂了一声,“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这时候,晦气!”他转着眼珠,看向在他手下挣扎的陈轸,忽而冷笑:“…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你小子不会身上藏东西了吧。”

      陈轸抖了一下。
      “给我扒了他的衣服。”狱卒狞笑道,“老子今日倒要看看这小娘皮身上藏了什么东西,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杀人。”

      狱卒手上一使劲,将陈轸猛地砸向墙壁。“砰”的一声,撞下好些土块儿。陈轸颓唐地倒在草席上,剧烈地咳嗽。余下的狱卒将陈轸摁在草席上,就要扒掉他的衣服。
      “滚开!”陈轸挣扎着,动作间将掌心纸团塞进嘴里。

      “你吞了什么?”狱卒眼神敏锐,他将陈轸再度提起,恶狠狠道,“…你方才吞了什么?”
      陈轸生生将纸团干咽了下去,胃里一阵收缩,他没忍住干呕起来。

      “去取杀威棒来。”狱卒将陈轸拖回草席,“打到他吐出来为止。”
      刑房里寂静无声,这里关着的其他陈氏族人瑟缩着躲在角落里,唯恐下一个受罪的就是自己。陈轸被塞住了嘴,趴在草席上挣扎不得。

      “打!”
      话音一落,杀威棒呼啸而下,陈轸闭紧眼,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棍。杀威棒重击之处如火灼烧,陈轸口中堵塞发不出声音,惟余喘息。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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