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天台》素圈

14、第 14 章

　　“很简单，我要你解决掉那些原本并不属于这里的人。”望意淡淡地说。

　　虽然并未指名道姓，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林羞却总觉得望意是在说他。

　　“抱歉，我打断一下，如月酒店存在的意义难道不就是为了接纳我们这些在外面四处飘荡无处可去的鬼魂吗？”林羞忍不住道。

　　望意笑了，看样子似乎对林羞的话非常感兴趣。

　　片刻后，他站起身，望着林羞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明显的不屑。

　　“没错，如月酒店存在的根本意义确实是为了接纳，但你似乎忘了，月亮神并不接纳死因不明的人，同样，如月酒店也不会接纳这种人，所以到底是谁私自做主将你留在了这里？”

　　望意的话说得已经足够明白了，他这次就是冲着林羞来的。

　　他不允许林羞留在这里。

　　他在逼郑赢，逼着郑赢当着他的面解决掉林羞。不然的话他就会将外面那些东西放进来，真到了那个时候，林羞怕是照样会魂飞魄散，甚至还有可能会强扯到住在如月酒店的别的客人。

　　郑赢双拳紧握，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弃林羞的。但这次的对手是望意，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胜算。

　　见郑赢迟迟下不了决心，苧正又始终杵在一旁不肯说话，片刻后，望意决定“帮”他们一把。

　　“这样吧，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你们可以听完之后再做决定。”他说。

　　郑赢和林羞对视了一眼，显然全都不明白对方到底又在耍什么手段。

　　但眼下，他们除了接受之外别无选择，只能站在一旁默默地等着故事的开始。

　　望意想了片刻，他的手搭在林羞肩膀上，从远处看上去就像是在调戏林羞一般。

　　郑赢牙都快咬碎了，眼看着他就要忍不住冲上去了，苧正赶忙上前一步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别冲动，大局为重。”苧正在他耳边轻声说。

　　郑赢站着没动。是啊，望意和林羞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如果望意真的要杀林羞并且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动手的话，那么郑赢就算是拼了命也绝对不可能能将林羞从望意手底下救出来。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先听听望意到底要讲什么故事然后再做打算。

　　半晌后，望意重新坐回了那个小桌旁，甚至还逼着本本酱给他倒了杯茶。

　　“很多年前，我见过两个小朋友，多小呢？大概就跟幼儿园的那些孩子一般大吧。”

　　望意喝了口茶，语气听起来很是松弛。一双眸子微微向下垂着，正在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看。

　　“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是在一间福利院，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他们两个其中一个的命是借来的。”

　　“你们知道什么是借来的吗？就是他原本那个时候就应该死了，但因为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当然，也可能是机缘巧合，总之他最后没死成，借了别人的命活了下来。”

　　“什么意思？”林羞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他借了谁的命？”

　　“谁的命？”望意哼笑一声，抬起头看着他。

　　“当然是跟他在一起的另一个人的命。”

　　“他其实在去福利院之前就应该死了，是另一个人救了他，并且一直将他养大养到了二十几岁。”

　　“但借来的终究是要还的，当初借了谁的命最后就得还给谁，而且只能由另一个人亲自去取。”望意说。

　　亲自去取？郑赢的心不受控制地往下沉着。

　　他不理解望意所说的“亲自去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有种预感，觉得林羞的死一定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见他们全都不说话，望意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他饶有兴趣地盯着郑赢的脸，心里非常好奇郑赢最后究竟会怎么选。

　　“命这个东西是很神奇的，有些时候你觉得你是在拯救别人，但事实却真的是那样吗？”他意有所指道。

　　“如果当年那个孩子在福利院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那么后面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也不会有人被困在这个地方，我也不必如此费力地想将事情扳回正轨。”

　　望意的故事虽然听起来很简短，但其中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郑赢双拳紧握，他现在连看林羞一眼的勇气都已经没有了。

　　他不知道如果当年林羞的死真的跟自己有关的话，那么接下来他到底应该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去面对林羞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故事里的那两个人，是我跟林羞吗？”

　　郑赢垂在身体两侧的那双手几不可见地颤抖着，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望意脸上的笑更加明显了一些，他望着手中那只满的快要溢出来的茶杯，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惋惜。

　　“其实你们怎么样跟我没多大关系，但首先，你必须要放他走。”望意说。

　　“注定要走的东西或者是人，无论你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会长久地留在你身边，这一点我以为你在二十年前杀他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

　　轰的一声，一道闪电顺着天台的墙壁环绕而下，郑赢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血似乎都在瞬间涌进了大脑里。

　　逝去的记忆就如同硕大的雨点一般淅淅沥沥地砸进了他脑海中。

　　而那段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林羞躺在猩红的血泊中，用一种几近绝望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而下一秒，被郑赢握在手中的那把刀便狠狠地插进了林羞的心脏。

　　林羞的瞳孔瞬间放大。

　　“郑赢，如果下辈子我还记得你......”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郑赢脸上，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完就断了气。

　　咚的一声，郑赢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不断地向他涌去，左边胸膛产生的剧烈疼痛逼的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林羞......”意识迷离之际，郑赢倾尽全力喊出了两个字，但却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同样的画面，望意在让郑赢恢复记忆的同时也将它送进了林羞的大脑中。

　　林羞瞬间崩溃。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寻找了那么多年的真相，到头来竟然会是这样的。

　　这段日子里和他朝夕相伴，为了他甘愿在这个地方苦苦等待了二十年的前世恋人青梅竹马到最后竟然变成了杀他的人。

　　泪水如同决堤般顺着脸颊向下淌着，林羞拼命地摇着头，就连最后仅存的那丝感知力也因为他反复确认那些记忆而逐渐消逝着。

　　第一次，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就此消失的想法。

　　不管是做人还是当鬼，他都实在太过痛苦了。

　　或许五岁那年他就应该消失了。

　　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上辈子他要一直活到二十岁呢？

　　如果他没活那么久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记忆，也就不会遇到郑赢，更不会爱上他。

　　“我说过了，你跟他之间是没有好结果的。”

　　望意的话将林羞猛地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茫然地望向了地上的人。

　　“杀了他，杀了他一切就都解决了，杀了他我就会带你走，你不是一直都想再做一次人吗？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只要你能杀了他。”

　　林羞身后，望意的声音就如同鬼魅一般将他整个人紧紧缠绕了起来。

　　不远处，郑赢痛苦地躺在地上，苧正和本本酱手足无措地蹲在他身旁。

　　“我说过了，借来的总是要还的，这是他欠你的，现在是时候该还了。”

　　望意没给林羞任何一丝思考的时间，很快，他就将一把金属制成了利刃强行塞进了林羞手中。

　　他整个身子全都贴在了林羞的背上，轻描淡写的语气听上去一点儿都不像是在逼着林羞杀人。

　　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林羞望着那把利刃，郑赢杀他的画面不断地在他脑中重复着，但他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见他迟迟不肯动手，望意口中发出了啧的一声。只见他伸出手，手指在林羞胸口处轻轻点了一下，下一秒，一股巨大的令人难以承受的疼痛感便从林羞的胸口处蔓延开来。

　　“痛吗？这就是刀插进胸膛时的感觉，记住这个感觉，往前走，杀掉他，然后跟我走。”

　　话音未落，望意细长的手指便已经抵在了林羞后背上，转瞬间，林羞整个人便被他推了出去，手中的利刃冲着前方背对着他正在低头望着郑赢的本本酱直直地冲了过去。

　　“小心。”

　　伴随着一声惊叫，本本酱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推了出去，在天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苧正惊魂未定，立马丢下郑赢朝着本本酱那边跑了过去。

　　地上，郑赢的神色看起来痛苦极了。

　　林羞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心脏处的痛感还在继续，眼泪模糊了林羞的视线。

　　他很想对郑赢说些什么。

　　但到底该说些什么呢？

　　“郑赢。”半晌后，林羞艰难地开了口。

　　“你为什么要杀我？”他问。

　　“林羞......”

　　郑赢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但除了这两个字之外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双充了血的猩红眼眸紧紧地定在林羞脸上。

　　那一刻，他竟然产生了一种希望林羞能快点儿杀了他的想法。

　　死也许什么都解决不了，但他已经不想再这样痛苦的活着了。

　　二十年，他如同行尸走肉般活了二十年。

　　现在想想，如果当初心里没有林羞这个执念，那他大概早就已经自我了结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郑赢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泪水顺着眼角一直落在了地上。

　　他放弃了。

　　不想再与命运对抗了。

　　也许望意说的没错，借来的东西迟早都是要还的。

　　那些曾经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就当是林羞借给他的。

　　这辈子，他已经等到他想等的人了。至于以后，他不知道，但他希望林羞能永远快乐，永远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如果林羞快乐的前提必须是杀掉自己的话，那么郑赢心甘情愿为他去死。

　　这是他欠林羞的。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然后杀了我，跟他走，离开如月酒店，去充满阳光的地方。”郑赢闭着眼喃喃地说。

　　林羞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郑赢身上，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感知力马上就要下降到极限了。

　　就在这个时候，郑赢的那句“有我在不会让你消失的”十分不合时宜地在林羞耳边回荡了起来。

　　“郑赢。”林羞对着地上的人轻声唤了一句，但并未动手。

　　听见他的声音的时候，郑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林羞出现之后，他那么不苟言笑的一个人竟然突然就学会了笑。

　　他害怕林羞会不喜欢他板着脸的模样，所以每次见面的时候郑赢脸上都会带着浅浅的笑。

　　最后一面了......郑赢不想哭。

　　他想笑着跟林羞告别，笑着结束这个让他反复失去林羞，烂的就像一滩淤泥一样的人生。

　　“对不起。”郑赢轻声说。

　　刀刺进胸膛的那一刻，一些隐藏在更深处的，尘封已久的记忆迅速涌进了郑赢脑海中。

　　那些记忆从他跟林羞还是孩子的时候开始，一直到他们长大成人，林羞在学校结识了他的第一个好朋友唐远。

　　当时的林羞很兴奋，拉着郑赢不停地讲着唐远的故事。

　　郑赢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唐远时候的反应，那个时候，他是真的很嫉妒唐远，嫉妒他无时无刻都能待在林羞身边。

　　但下一刻，画面突然一转，火光乍现，大片大片的橙红色瞬间填满了郑赢的全部视线。

　　此起彼伏的呼救声如同一支支利箭一般不断地朝着郑赢耳朵里刺去，大火中，他依稀看见了林羞跟唐远正蜷缩在离他不远处的角落里。

　　但等郑赢疯了般地冲进去的时候，唐远却早就已经没了呼吸，林羞躺在地上，大半个身子都被烧焦了，就只剩了一口气。

　　“郑赢，杀了我。”

　　这是林羞临死之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脂肪燃烧的味道伴随着大火的噼里啪啦声不断地刺激着郑赢的脑神经，最终，地上那把烧得滚烫的匕首被他深深地刺进了林羞的胸膛。

　　从那之后，林羞便永远的离开了他。

　　呵......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真相......

　　郑赢半睁着眼躺在天台的地板上，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了起来。

　　风吹在他身上，吹走了他的一切，也吹散了他留在林羞身上的那丝仅存的执念。

　　林羞啊......下次做人的时候千万记住要绕着我走。

　　你知道的，往后我再也不会坐在这里等着你了。

　　所有的一切就到这里了......

　　我们再也不会遇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