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一家]台北没有甜橘》半见绿沉

38、兔子发绳

　　灸舞和夏美分别的那天晚上，夜色过分干净，没有一片云雾遮盖天边那泛蓝的月光。

　　灸舞手搭在窗边，凝望着蓝色满月，今晚的暮色在蓝色光芒的照射下，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又是离别之日，灸舞暗自叹息。

　　妈妈以前说过，蓝色在她那一族被视为空旷、孤独和寂静。传说，每当月色泛起浓郁的蓝光，洁白无瑕的圆月化成了冷蓝的冰盘，那一夜，便是离别之日。

　　起初，灸舞不大迷信这类风俗故事，可正是那一晚，在蓝色满月的倾洒下，她永远地离开了他们一家三口。

　　悲欢也有相通的时候。

　　子秋阿嬷去世了，没有遭受痛苦，是在睡梦中渐渐没了呼吸。

　　她结婚很晚，又是老来得子，在去世前还能看到女儿幸福的模样，足够满足，才会笑着离开人世。

　　夏美隔天又去子秋家一趟，是夏宇带着她去的。他拿着子秋借给美美的裤子，特意在夜里洗净晾干，好在取回遗落的背带裤时也给人家送去。

　　走进三楼，子秋家的门是敞开的，屋里来了许多的客人，坐满了沙发和胶凳，嘈杂的交谈声络绎不绝，瓷砖上遍地都是吃剩的瓜壳果皮。

　　夏宇在递还衣服后打算带着美美离开，子秋的妈妈却挽留了他们。

　　“子秋阿嬷在昨晚去世了，家里的亲戚也都特意赶来送她一程，你们要是不忙的话，也一起来吃个晚饭吧！人多热闹，有你们这些孩子在，她阿嬷也不怕下面的路不好走。”

　　这顿晚餐，没有夏宇想像中那般压抑，大人们在餐桌上喝着酒笑谈往事，子秋爸爸端着酒杯一一和这些长辈敬酒，感谢他们的到来。

　　这是夏美第一次见到子秋的爸爸，他的皮肤比煤炭白不了多少，常年在矿洞里工作缺乏阳光照射，皮肤暗淡无光，没有任何光泽。

　　夏美缩在沙发底旁，茶几上的饭只吃了几口便扔给夏宇解决。她刚才悄悄打量了一圈，发现大人们都没有留意这边，于是凑到子秋耳边小声埋怨他们的行为。

　　“阿嬷死了，他们都不伤心，都在那好吃好喝。美美和阿嬷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他们长，连美美都没有胃口，他们是怎么吃得下的呢？”

　　子秋也难以理解大人的世界，她咬着嘴唇对美美摇了摇头，“不知道，妈妈说阿嬷死的时候没有痛苦，我们应该要高兴点才对。她说，像阿嬷这般岁数，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好过被病痛活活折磨。”

　　片刻，她又想起美美的阿嬷，于是起了好奇的念头，打听着消息。

　　“你阿嬷去世的时候，家里也是这么热闹的吗？”

　　美美被问住了，呆愣了几秒后才想起自己从未见过阿嬷的样子，“我阿嬷在美美出生之前就死啦！”

　　“这样啊，那你刚好和我相反耶！我阿公也是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所以我都不知道阿公长什么样。”

　　“子秋，我阿公就是你阿公。等到明年暑假，阿公会带我们去南投避暑，白天去九族文化村玩，然后在太阳落山的那瞬间，欣赏夕阳下的日月潭，等到夜晚的时候，我们可以把阿嬷的竹编长椅拿到院子里，躺在上面吹风数星星。”

　　“南投？”子秋诧异地问道。

　　“嗯，那是阿嬷的老家，但是美美也没有去过，这些都是哥哥给我说的，明年是阿嬷十周年祭，大家都得回南投去祭拜，而且刚好是在暑假期间，我们可以一起在南投度假。”

　　“我真的也能一起去吗？”

　　美美摸着子秋的头发，很是认真地点头承诺，“当然，你也是阿公跟阿嬷的孙女，阿嬷一定会很高兴你去看她。就像现在，阿嬷也很高兴我和哥哥来送她最后一程，她之前偷偷有和美美说过，美美也是她的孙女哦！”

　　九八年的冬季还没等到，有人却已然期盼着九九年夏日的到来。

　　神在这片大陆撒下生命之种时，未曾料想到如今的人世间，所以未来结果如何，神也无法在此刻给予她真确回答，唯有亲身经历过，才会得到答案。

　　阿嬷的离去并未给生活带来多大改变，子秋爸爸在家待了一周后，又匆匆回到了煤矿场继续工作，子秋妈妈一个人照顾着子秋和弟弟，也空不出时间来伤感母亲已经不再陪伴着她。

　　又是一周过去，秋天也跟着快结束了，美美和子秋去了一趟秘密基地，灸舞依旧不在。

　　初冬时分，美美和子秋赶在九八年的末尾，带着给灸舞准备的元旦礼物，再一次通过灌木丛钻入他家后院。礼物这个说法是子秋提出来的，美美没敢不答应，随便从房间里的抽屉掏出一样小玩意，反正他不喜欢的话可以选择不收。

　　然而，子秋和美美的等待再一次落空，林中的垂枝樱在空中无尽飘荡起伏着，粉色薄纱的笼罩下，只有她们两人的存在。

　　“我们就把礼物绑在这些樱花的树枝上吧！”美美取下头上的兔子发绳，将她和子秋的礼物圈在一起，最后套在了垂枝樱的枝桠上。

　　“这样灸舞哥哥能知道吗？”子秋有些不放心。

　　“当然，我们每次都躺在这颗树的底下，只要他也试着躺下来看看风景，绝对就能发现树枝上的礼物。”

　　如兔子所想，灸舞确实躺在了那颗树下。

　　在铁克禁卫军最高领导人失踪后，铁时空盟主便取消了这一职务，所属部队由各团团长直接与盟主对接。除此之外，盟主特设单独一组团队为影子，不在铁克合众联盟留下任何的信息记录，个人所属档案包括人际关系全部统一销毁。

　　于是，在经历隐秘的重重筛选后，暗影团最终于九八年十一月七日的立冬正式集结成军，由灸亣長荖?舞掌权负责，不受铁克合众联盟所属权力机关控制。

　　这批暗影团的成员都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孩子，灸舞带领着他们刚结束完一天的战斗，回到家时已是深夜，躺在热气蒸腾的浴缸里，疲惫的身躯被治愈时顺带也消除了他的困意，意识越加清醒。

　　他闲来无事便去了后院，夜里除了宗祠内外是有灯光守着，其余地方只享有纯粹的月光，不过今晚的月光极其清透明亮，四季如春的林中，流萤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流窜于垂枝樱繁密淡雅的粉色花骨朵间。

　　灸舞随着林中小径走着走着，猝不及防停在了熟悉的那颗树下，他的身体得必须听从脑海里的念想。

　　他忆起，美美和子秋只会躺在那颗树下，因为那只兔子总觉得那颗树是林中最柔美浪漫的存在，在众多垂枝樱的争相斗艳中位于不败之地。

　　想到她那时说话的神情是如此的真实美好，灸舞不禁露出宠溺的笑容，她不知道的是，除了那颗，林中的垂枝樱都是普通的垂枝大叶早樱，她赞叹不绝的那个，便是他家后院里唯一的一颗八重红枝垂樱，它的花瓣多达二十几枚，盛开时比普通的品种来得更美。

　　这颗独特的垂枝樱，是他母亲在他出生后特意移栽的，因为他的诞生是母亲的意想不到的珍宝，于是她便寻来这一超稀有的品种栽下，感谢先人赐予她沉重的福分。

　　走近树底，灸舞拂过衣尾，脑袋靠着树干悠然躺下，不在意身上会沾染上灰尘和碎屑，大不了回去再清洗一遍即可。

　　他起先没有注意到树枝上的东西，他的目光都放在了夜空的圆月上，是越来越多的流萤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它们尾巴闪着微弱的黄光，蜂拥停留在那枝下垂更甚的树桠上。

　　出于好奇，灸舞立起身子往那处走去，在月光和荧光的双重照明下，他看到夏美的兔子发绳套在上面，底下还捆绑着两件小玩意，在垂枝樱的摆动下，也跟着颤微抖动。

　　夏美的礼物是一根用锡箔纸包装的长条巧克力，她用皮绳捆绑时不慎蹭破一道口，于是挂在树上的这四天里，吸引来了众多爱吃甜食的小飞虫。

　　灸舞笑着取下美美的兔子发绳，将它紧绑的礼物解开，包装稀碎的巧克力一看就知道是她送的，至于子秋的礼物，是一件超级迷你的水晶球，里面坐着欣赏雪景的小王子。

　　子秋认为，她的灸舞哥哥就和小王子那般神秘，温柔且纯真。

　　迷你的水晶球被灸舞摆在卧室的桌面上，紧挨着泛着柔光的台灯，仔细一看，玻璃内的液体在灯光的折射下发出细闪，倒真有几分浪漫迷幻的色彩。

　　夏美的巧克力早已被飞虫舔舐过，于是灸舞便让给了草地上的蚂蚁和，她的兔子发绳被他带在手腕内侧，就当这件发饰是她送的新春礼物，心满意足地接纳。

　　隔天受训时，暗影团的人都以为灸舞家中多了一位妹妹，还笑着打趣他说，妹妹只有在小时候最可爱，会用软糯的语气喊着哥哥，到了国小三年级，就会迎来一道显著的分水岭，爱撒娇黏人的小可爱顿时成了爱吵架抢电视的臭小子。

　　灸舞咬着下嘴唇，笑着摇摇头，他家只有灸莱这么一个弟弟，至于妹妹，当然还是别人家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