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光》十里暮云

46、Chapter46

　　宋清菀本想说什么，见车子启动，也全都咽了下去。

　　她表情呆滞地坐靠窗边，脑袋抵在车窗边凝视着外面一片片逝去的风景，又无意识的开始精神放空。

　　沈千嶂回头瞥了她一眼，默默打开空调，没再有说话。

　　对于宋清菀，他茫然，也无措。

　　第一次知道这个病，他不知道该怎么救她，网上说这是一种心理变化，捉摸不透。

　　它不像坏死的细胞，有对症药物，心理疾病没有对症药，甚至很多人找不到根源。

　　可能在无数个不被察觉的细节里，她情绪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对外表的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改变，可内心早已翻江倒海，风平浪静之下暗藏着无数间的汹涌澎湃，需要小心呵护。

　　“考完有什么计划吗？”
　　“假期挺长的，三个月。”

　　因为刚刚出神好像惹他有些不高兴，所以现在宋清菀脑中时刻蹦着一根弦，只要沈千嶂跟她说话，她就立马强迫自己从意识里走出来，对上他的话，尽量不让他重复第二遍惹他心里不痛快。

　　她答：“计划吗？大概是做兼职赚学费吧。”

　　“北城大的法学还是蛮多人报考的，我怕我申请不上奖学金。”
　　“问这个干什么？你有什么计划吗？”

　　沈千嶂打着方向盘，在世纪广场的路边停车线将车停稳，手搭在车窗上看着她，答：“是有点计划，目前只是个想法，还没确定。”

　　“什么？”她呆愣地回视他。

　　“范齐之前提议过考完一起毕业旅行，我想带你一起去，顺便放松一下心情，你看怎么样？”

　　似是顾及她不喜人多，又补了一句：“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单独行动。”

　　宋清菀没想到他会邀约自己去参加范齐他们毕业旅行这件事，她捕捉到他眼底划过丝期待目光，手指扣着皮质座椅摇了摇头，拒绝：“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那句为什么没经过大脑直接从口中脱了出来，随后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好，软下几分：“你要是顾及钱这个问题的话，我有，你跟我一起就行了。”

　　空调呼呼往外吹，宋清菀刚刚额头上的汗也变成了冷汗，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气氛的凝滞导致，还是因为空调开的有点大，她身体开始隐隐发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人无声地对峙着，谁也不说一句话。

　　就在沈千嶂以为她又会用沉默来解决这个话题的时候，解开安全带想下车时，身后女生缓缓开了口。

　　“可我不想让别人认为---”她不知为何突然想哭，哽咽道：“我是因为你有钱才跟你在一起的，我也不想让你可怜我，我有手的，可以自己工作，也可以自己赚钱买想要的东西---”

　　“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是想攀上枝头变凤凰....”

　　沈千嶂听到她的话后怔愣住了，开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拉提手的力道慢慢变轻，刚开了一条缝的车门因为惯性又合了回去。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范齐？”
　　“明天我去找她。”

　　他太了解宋清菀了，她会这样说，肯定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不然她根本不会用“攀上枝头变凤凰”这词。

　　“没有。”她摇了摇头，垂头低语：“范齐什么都没说。”

　　沈千嶂把钥匙拔下，拉开车门走到了宋清菀副驾位，弹了她一栗子脑门，哧鼻笑道：“你脑子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宋清菀摸了摸被弹的脑门，迷惘的仰头看他，收起预要流下的眼泪，下车。

　　沈千嶂关上了车门朝她伸手。

　　她瞧着那只伸至她眼前的手，左手试探性的摩擦握拳，放进他手心里。

　　沈千嶂弯唇一笑，趁机抓紧了她的手，往商场去。

　　广场道路边路过一群拿着摄像设备的摄影团队，他们刚从上一段工作脱开身，整个团队无论是谁都已经筋疲力尽，累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团队搬着白板走在前面，队伍后面跟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他晃眼将目光定在了广场中央的两人身上。

　　天边晚霞降至，橙红色的余晖在天边蔓延，夕阳挂在树梢上渐渐西沉，绿枝叶上的蝉鸣依旧聒噪不止，斜阳照在它们身上，地面上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相互依偎着，紧握的手像是想要告诉全世界，他们在一起了。

　　他快速拿起相机，趁两人消失在路况前，拍下了一张照片，将他们的美好定格在了照片中。

　　他低头翻看拍的照片，唇角微微弯起。

　　待他意识到想将照片送给他们时，两人已经消失在广场中，不知所踪了。

　　“老周，你傻站那干嘛呢？”
　　“付姐说最近辛苦了，请大家吃饭呢！你走快点啊！”

　　“来了！”男生拿着相机，往一行人跑去，跑时还时不时一步三回头，看两人会不会出现。

　　直至上车离开，他都再也没看见两人出现，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十分惋惜的将它封存进了存储卡里。

　　-

　　考完第三天。

　　宁安市南百车场。

　　空旷的弯沿车道上，疾驰过几辆颜色不一的卡丁车，只见一阵风、一道虚影、折射的光影，为首那个穿着红白花纹赛车服的车手猛踩一脚油门，赛车如脱缰之野马飞速向前冲了出去，在拐弯处将几人反超，并稳稳甩在了身后，停在了终点线。

　　看台终点线上，一个中年男子高举黑白方格旗至头顶左右摇晃，昭示着赛事结束。

　　身后几辆车紧随其后，接连穿过了终点停了下来。

　　穿着红白赛车服的选手解开扣子摘下头盔，她甩了甩头发从车上走了下来，把头盔给了工作人员。

　　旁边人奉承的蜂拥而上，夸赞声连连。

　　其中一个男子给她倒茶，讪笑的递给坐在沙发上满眼轻蔑的女生：“蓝姐好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改邪归正了呢？”

　　“改邪归正是你这么用的？不会说话就闭嘴！”旁边女生立马将那个不懂眼色的男子怼了回去，坐在她身边将茶送到她手边，恭敬的笑道：“蓝姐，好久没来了，今儿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也没点准备招待你。”

　　蓝心纯身上那件赛车服还未换下，她坐靠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神色散漫把胳膊搭在沙发把手上撑着脑袋，即使穿了厚重车服依旧挡不住她侧重的大长腿优势，双腿交叠放在茶几上，抬眼扫过几人，目光带着一丝玩味，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给人的感觉十分森然瘆人。

　　“有消息了？”

　　侧边男子拿过平板，双手递了上去，说：“她目前住在连盛路巷口里的连盛公寓里，三楼304；房子的话因为远离市区，也比较便宜，里面基本都是一些酒鬼或一群有过案底刑满期出来的人，大多在附近工厂上班，底料透明。”

　　“这几天我们跟踪发现她发现她频繁跟一个男子出门，晚上那个男人送她到公寓门口，看她上去之后才走，这是照片。”

　　蓝心纯接过平板左右滑动瞄了两眼，又将那个男人放大，将他的样貌映入眼帘，不屑的嗤笑一声，又丢了回去。

　　“上次说的事情办好了？”

　　身边女生静子搭上话，又将平板上软件返回打开相册说：“这是我们按照你要求找的人，只是他们开价实在过大，说这不是一件小事。”

　　蓝心纯喝了口热茶，靠在沙发上满不在乎的回：“可以理解，那就在多加两百万，只要这件事办成了，追加五十万，当奖金。”

　　“并告诉他们如果还有下次还会找他们。”

　　“那一共就是五百五十万？”男子诧异的站在一边重复了一遍，而后看向坐在沙发上眯眼垂笑的女子，细思极恐，心底如蚂蚁爬过般后怕，他声音止不住的抖：“蓝，蓝姐，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玩的有点大了吧？万一被警察....”

　　“怎么？”蓝心纯瞄了他一眼，撑着脑袋拿起一块果盘中的西瓜放进口中，笑不过眼底，道：“怕了？”

　　“现在怕是不是有点晚了？你的手还干净吗？”

　　静子坐在一边，她感觉身边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促使着她喘不过气来，她给旁边站着还想要说话的穗子使了使眼色，叫他一边去。

　　却是如蓝心纯所说，他们的手已经不干净了，但不干净归不干净，那点仅剩的良知还是有的，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发出了反驳。

　　蓝心纯坐在沙发前将外面赛道尽收眼底；烈日下只有一辆在跑，飞驰的赛车在跑道上肆意飞扬，车手感受着应有速度与激情，跑了三圈在终点线停了下来，她摘下头盔仰头，与二楼落地窗前的蓝心纯默契相视一笑，走进了室内。

　　“穗子，别忘了车场是谁给你建起来的，恩将仇报这个词可不兴用啊？”

　　“是不是被人阿谀奉承久了，就忘了自己最开始是怎么起来了？”

　　她转眼起身瞧他，点指着他胸口，歪唇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能把你捧起来，帮你建车场，帮你搭人脉，就能把你从高空拽下来，不信，你试试---”

　　蓝心纯疯笑了几声，歪头从他肩膀擦了过去。

　　穗子转身看她鼓掌疯笑的背影，心里防线一点点开始崩塌。

　　这他妈哪是个高中生，这特么就是个疯女人，外表什么甜美可人的形象，都是假的，现在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她，才是真正的蓝心纯。

　　“卡塔——”

　　二楼休息室的门被打开，迎面走进来一个身穿白色赛车服的女子。

　　她进门瞧见蓝心纯刚巧要走，立马拦住了她的去路，娇声道：“心纯，半年没来了，我请客，一起吃个饭？”

　　蓝心纯挑眉，回头看了眼穗子恐惧的面色，爽快的答应了。

　　“好啊！秦大小姐请客，我可不敢驳了面子，哪，我要吃贵的！”

　　秦思然大方挥手，挽着她胳膊走出了休息室笑道：“吃呗！只要你吃不垮我，就往死里吃。”

　　“哎心纯，我家最近得了一块上好的翡翠原石，你有没有空去量个圈........”

　　静子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看着两人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拍着胸口躺在了沙发上，松口气长叫了一声。

　　头发散在皮质沙发上，她瞪着眼睛起身走到穗子身边，抓着他的衣领指着门外：“你疯了吗？你敢驳她，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你现在的所有，全是她给你的！”

　　“她特么就是个疯女人！”；穗子把她手甩开，将视线定睛在她的身上，眼尾惹上一抹红，冲她喊道：“之前小打小闹就算了---”

　　“这件事做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是帮凶！！帮凶你知道吗！！！”
　　“一旦被警察发现，你我都要进监狱，至少五年！！”

　　静子不以为然的仰头长笑了一声，随后道：“那又怎样？如果没她，我们连活到现在的机会都没有。”

　　“坐牢？”她哧声笑道：“苟且偷生的人怕这些？”

　　穗子甩了甩衣领躺在沙发上，阖眼沉思，心底却烦躁不堪。

　　静子坐在他身边，红着眼眶心如死灰般轻声道：“穗子，从车场动土开工的那天开始--”

　　“我们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