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光》十里暮云

36、Chapter36

　　下午一模考完，大家从考场回到教室。

　　走廊传出阵阵哀嚎，按理说考完应该十分开心才是，但看他们面无表情穿行在回天长廊，就连步伐都看起来十分僵硬，像是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高三十一班此刻大都已经回到教室，只是还未走进就已经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抱怨嚎叫，其中怨念堪比地狱十八层，厉鬼来了都会被吓跑。

　　两人一前一后进教室，立马就有人围了上去。

　　准确来说，是围住了宋清菀。

　　谁敢拦沈千嶂的路啊？人家一个心情不好，揍你一顿，你有苦都难言。

　　“宋清菀，化学试卷19题（3）（4）你做出来了吗？”
　　“宋清菀，17题工业上通过电解饱和Na溶液Cl2d的离子方程式是这个吗？你帮我看看。”
　　“宋清菀宋清菀，20题第（7）小题OH和OH为原料合成O的路线怎么画啊？”
　　“......”

　　宋清菀被一群人围住，他们拿着试卷，边说边往前挤，要不是身后有沈千嶂扶着，可能现在她已经被挤出教室了。

　　她被人挤着，心里有些不情愿，眉头蹙了蹙。

　　沈千嶂见她一一接过试卷，没有明确拒绝也没有同意，模棱两可间被动接受了那些问题。

　　世人在满足自己私欲的时候，总是会不顾别人的想法，对她强加上道德的枷锁，绑架她，束缚她，直至利益消失的那一瞬间，转身离去。

　　宋清菀平时在班里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流，转学半年班里的人都未认全，除了平日跟荷润搭上几句话之外，就是沈千嶂了。

　　但她脾气好却是全班公认的，因为之前刚转学没几天，蓝心纯和十一班女生在阳台闲聊，不小心在教室门前绊倒了她，当时几乎在阳台上晒太阳的同学全都看见了，那一摔摔得狼狈至极，膝盖磕到水泥地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听见了。

　　灰头土脸的样子引起一阵看热闹人的耻笑，她们本以为宋清菀会为自己驳不平，会生气；但是没有，蓝心纯在众人的压力下道了声歉，她却什么话都没说，两手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扶着墙壁走回了教室。

　　这件事大家也不过心，没几分钟就抛诸脑后。

　　要不是后来沈千嶂见她校服裙身下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也是从那以后，他对蓝心纯这女的，就有一种莫名的心理抗拒。

　　但再怎么说，人家也是赫赫有名的蓝氏千金，身后是蓝润鸣和蓝老爷子，地位不可小觑；所以顾及两家合作关系的原因，他说出口的话已经很克制了。

　　没有直接了当的叫她滚，已经是他对她最大的包容。

　　宋清菀拿过试卷，准备开始解答时，一个不留神就被身后沈千嶂一把抢过，他叠起撕碎成条，塞回了那群人的手中，拨开堵门的男女，扯着宋清菀校服领子蛮横地走进了教室。

　　那群人看着手中被撕碎成条的试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沈千嶂，你特么有病是吧？你撕我们试卷干嘛？碍着你了？”

　　一群人中，只有一个不怕死的男生发出了不满，他快步走到沈千嶂身后紧抓他校服后领，右手紧攥扫拳从他的侧脸擦过，脸上带着不服输的狠劲。

　　“老子早特么看你不顺眼了，天天装跟二五八万一样，一副臭拽脸给谁看呢？”

　　“家里有几个臭钱了不起了是吧？”

　　沈千嶂及时躲过那横扫过来的拳头，默默暗侃：“差一点，不然挨上了他这张帅脸就毁容了，他可不能毁容，宋清菀那没良心的就是个颜狗，他怕是今天毁容，明天就跟人荷润跑了。”

　　那男生见他还有心思走神，又是一记勾拳。

　　“哦~”

　　“行不行啊？”
　　十一班看热闹的人占大多数，起哄声接踵而至，引得周围路过的人都逗留在窗边张望。

　　刚考完的教室，桌椅还没归于原位，有序的隔空排列着，占了教室很多空间，让沈千嶂根本施展不开。

　　蓝心纯来到两人身边劝架，却被两人隔绝老远，怕误伤到她。

　　沈千嶂没打算惹事，临近毕业了，他本想安分一些，让最后几个月的高中生活过得舒坦些，没想道他不惹事，倒有些人找上来了。

　　他目光森然，上上下下打量了番他，嘴角微扬，扯出满带玩味的笑：“有几个臭钱还真挺了不起，至少你连几个臭钱都没有。”

　　“谁叫我一出生就在罗马呢，我穷的只剩下钱了。”

　　“你家庭不好就算了，成绩也不行，如果你不站出来，在我的印象中就一直是查无此人的状态，你是怎么好意思出来叫板的？谁给你了自信？嗯？”

　　前面的人听他这话，纷纷陷入了沉默；合着这哥站着说话不腰疼，在这凡尔赛呢？他身上是别人学不来的松弛有度，给人一种不紧不慢却又字字见血的感觉。

　　男生最后那点自尊心被沈千嶂撕破，他面红耳赤，心里又羞又气；他发了狠的曲腿想将他绊倒，扯着他校服脖领，勒着他的脖子，眼眶通红，咬着牙愤恨的地说：“沈千嶂，你他妈找死。”

　　前面看热闹的人看见两人开始动真格，开始慌了，赶忙去办公室找陈染。

　　蓝心纯是最直观看见沈千嶂嘴角流血的人，她的心提到嗓子，手心捏着和一把汗不敢上前。

　　“沈千嶂！”

　　突然，教室前列一个久久未说话的女生开口朝后面喊了一句，她的叫喊声中带着些许颤音，虽不明显，但还是被沈千嶂听到了。

　　沈千嶂从始至终没还过手，他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什么小鱼烂虾还需要他出手？

　　他也清楚，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男生在将来的某一天也会找事儿跟他打上一架，他本质不是为了撕掉的试卷，而是想泄高中三年来积攒心头的愤怒罢了。

　　所以当听到宋清菀喊他的时候，他立马推开了男生，手背胡乱擦过嘴角溢出的血丝，踉跄走到她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他移动方向紧随着，最终定在了荷润位置的狭窄过道边，视线来回扫过荷润、宋清菀、沈千嶂三人，努力消化当前的场景。

　　宋清菀从抽屉拿出纸巾递给他，不等他说话，执拗的当所有人面挽上沈千嶂胳膊自说自话：“你现在必须要跟我去医务室。”

　　教室里的人看见这一幕，纷纷拍手叫好，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还有人起哄：“男女嘉宾牵手成功啦！”

　　两人刚走没多久，陈染就跟着班长从一楼赶回了教室，见大家端坐在位置上并没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

　　刚刚她坐在一楼办公室听过来找他的班长说沈千嶂和许念打起来了，等等....

　　“沈千嶂还没从考场回来吗？他人呢？”

　　下面人回答的参差不齐，什么回应都有；什么男女嘉宾去马尔代夫旅游了，还有什么过二人世界去了，更离奇还有说去和女朋友拍拖了。

　　“陈欣怡，沈千嶂去哪了？”

　　陈欣怡回：“老师，刚刚许念和沈千嶂打架受伤了，宋清菀带他去医务室了。”

　　陈染心下一惊：“这么严重？”

　　“......”

　　另一边。

　　沈千嶂任由着宋清菀拉他袖子穿过一间又一间的教室，有些无奈道：“我没什么事，嘴磕破了而已。”

　　“不用去医务室了吧？”

　　宋清菀敲了敲医务室的门，然后扭开门锁，朝男校医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将沈千嶂按到凳子上坐下，指着他十分严肃道：“别动，我说你有事你就有事。”

　　男校医：“又是你俩？这次又咋了？”

　　宋清菀：“他被打了。”

　　男校医：“......”

　　他从冰箱拿出日常配备的冰袋，又抽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包着递给她，笑了声后道：“你俩每个月来多少次医务室，搞kpi呢？”

　　宋清菀道谢后接过，转身敷到他脸颊处。

　　沈千嶂十分乖巧的坐在椅子上，耸拉着脑袋；他像个半大的孩子王，跟人打架打输了，回家被家长骂的不敢抬头。

　　男校医中途接了个电话，随后背上药箱匆匆忙忙往外走，走时还不忘交代宋清菀冷敷10分钟，每隔20分钟左右重复冰敷等话。

　　宋清菀点点头，表示知道。

　　校医走后，医务室只有宋清菀和沈千嶂两人，消毒水味充斥在周身，白色纱窗被窗外的风吹至翻起，又随之落下，房间里一片安静，静到连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在耳边听的清清楚楚。

　　“你干嘛给人试卷撕了？”
　　“看不顺眼就撕了呗？”
　　“为什么不顺眼？”
　　“他们挡老子路了，堵门口跟让人心烦。”
　　“所以你就给他们试卷撕了？”
　　“那不然呢？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你吧？”
　　“我可没那么自恋。”

　　“沈千嶂。”宋清菀拿下冰袋，低头对上他的眸，迟缓道：“下次别打架了，影响不好。”

　　沈千嶂一听“影响不好”四个字又从她嘴里蹦出来，他勾起唇角，笑的意味不明。

　　“宋清菀，你又不让我喝酒，也不让我打架，立的规矩还挺多，还有啥？能一次性说完不？”

　　宋清菀又重新敷上，竟也照着他的话认真思纣起来。

　　“嗯……不骂人。”
　　“嗯，还有呢？”
　　“和同学和谐共处。”

　　“嗯。”他顺口答应着，越想越不对劲，发出了质疑：“嗯？”

　　“我用得着跟他们和谐共处？”
　　“再说，我都没还手，被人摁在地上揍还不算和谐共处啊？那你说说怎么算是和谐共处？”

　　宋清菀换了边脸冰敷，撇撇嘴：“反正不是你这样....”

　　沈千嶂噗呲一笑，认命般败给了她。

　　“行，还有吗？”

　　宋清菀：“你还挺多坏习惯，如果不知道你是洛天老板，我第一眼看你还挺像混混。”

　　“嗯哼？”；他坐在椅子上微仰着头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上班第一天，洛经理跟我说要着重注意每桌对门的圆桌主位，说那是一桌里较为重要的人，一般是尊长或是商业合作的重要头目，要小心对待。”

　　“然后我推开门上菜，一眼就看见你松垮垮坐在椅子上，敲个二郎腿，穿着一身校服，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但是长得挺帅的，我就以为你是还在上学的混混。”

　　沈千嶂笑了几声，将她的话长篇大话翻译了一下。

　　“所以，你对我一见钟情？”
　　“.....”

　　宋清菀把冰袋拿下，抽了几张纸把手上的水擦干净，又把毛巾叠好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全部做完后，她打开医务室的门瞅见外面背书包路过的学生，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后道：“你不是还有球赛吗？已经放学了。”

　　沈千嶂见她没回答，也没再继续追问。

　　俩人一起回到教室时，高三十一班已经空了，只剩下今日值日生在教室拖着地，擦着黑板。

　　“沈千嶂，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找她。”

　　后门拖地的女生在把头凑进窗户里，朝着最后一排沈千嶂的位置囔一声，将陈染的话传递过去。

　　“那我先去兼职了。”

　　宋清菀知道他今晚还有篮球赛，所以没打算等他，跟他打个招呼之后便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范齐在远处就看见宋清菀从教学楼走出来了，但等了很久始终没看见沈千嶂的人影，他跳着举着双手打招呼朝她喊。

　　她逐渐走进，在场外看见了范齐和蓝心纯等人，蓝心纯手上拿着一瓶冰镇矿泉水，脚下踩着篮球，掩唇假惺惺的笑着，不知道说了什么。

　　范齐晃着手掌：“宋清菀！这儿！”

　　宋清菀没打算多待，她将上面的情况的说给范齐听后，瞄了眼旁边高扎马尾的蓝心纯，跟余彬打了个招呼后就走了。

　　-

　　半小时后，沈千嶂从教学楼出来，他出来的时间刚好第一场比赛开始，估计是找了替补队员。

　　书包被他单肩背着，他神色淡然的走到替补席长椅坐下，两手随性的撑在凳面，扣着一角，掀起眼皮瞅了眼积分面板。

　　外面大部分的人都是冲着沈千嶂来的，虽然日常不敢靠近他的女生很多，但是也不可否认他在学校确实是人气最高的。

　　学习好长得帅，家庭好谁不喜欢？就是脾气差，但人都是有缺点的嘛，也不可能事事完美，这点小事还在她们的接受范围之内。

　　沈千嶂来之前原本她们只是象征性的喊两声，有气无力的还没开始比赛，这边士气就差了别人一大截；他来了之后这边立马扯着嗓子喊，一声接着一声卖力大喊，更是在第二场沈千嶂上场之后，直接将对面加油声压了一头。

　　比分已经来到了关键结点，比分持平，双方接下来的一分显得至关重要，将直接影响着这场球赛那个队伍赢下比赛。

　　余彬第一时间将球运到范齐手中，范齐接过球缓慢的往中间移动，眼神对前锋队员相交，在对方进攻的那一刹那将球传给了对面。

　　“老A，接球！”

　　看台上的加油声弱了下来，大家都将目光紧定在沈千嶂身上，拿着机械拍掌玩具摇着，不由已的摒住了呼吸，手心捏着汗，视线随着他游离在球场中央；只见他运球奋力往篮筐跑去，身边追着对面几个防守队员，看得让人胆战心惊。

　　沈千嶂回摆动作躲避进攻，转身起跳，在二分线内将球上抛，篮球在半空飞过，形成一条完美的抛物线；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定在球筐上，紧张攥着旁边人衣袖死不松手，还有少部分二中女生遮挡住视线不敢直视结果的。

　　篮球球身在框架边沿弹了几下，最后在所有的注视下从框内掉落。

　　“碰！碰！碰！”

　　随着一声清脆篮球落地的声音，看台上响起一阵如雷贯耳的欢呼声，她们高喊着沈千嶂的名字，奋力晃着手中拍掌玩具，脸上展现得意的笑容。

　　沈千嶂撩了把刘海，走到球场大家互相抱了抱，拍着他们后背作声不掩饰的夸赞道：“今天大家状态都不错啊！最后一场比赛大家收尾的很不错。”

　　看台上的女生还在高声欢呼沈千嶂的名字，一声接一声，整齐而振奋。

　　今天是他们高三最后一场正式球赛，马上就要高考了，这类活动自然也不会再参加。

　　范齐喝了口水，走到休息处将三人的书包拿过去递给他们，看老A跟姑娘样眼眶都红了，重锤了一下他胸口，道：“怎么这么矫情？我们是离队了，不是离世了，你小子哭个der 啊？”

　　余彬拍了拍他的肩，随后豪爽的抱住他，手重重在他的后背拍着，没有说话。

　　霎时间，旁边几个队员眼眶一个接一个开始泛红。

　　本该高兴的场面，掀起一阵煽情；沈千嶂倒也没那么矫情，只是照作嘱咐他把篮球社照顾好，之后便拍了两下他的肩挥手离开了。

　　不用说很多话，因为彼此都懂，所以无需多言。

　　“那就这样，我们先走了。”范齐一个个拍过新队员的肩，然后回头朝球场里面的老A挥了挥手，与余彬两人离开了。

　　落日余晖熙熙攘攘斜洒在三人身上，将他们背影照的些许朦胧，让看台上的那些女生瞧得不太真切。

　　她们心想，也许下次比赛校队会出现新的前锋，也许他也是那个带领队伍赢下比赛的关键人物，也许他会比沈千嶂做的更好。

　　但那又怎样？在她们心里，翰林高中那个在球场挥洒汗水的少年永占上风。

　　他永远肆意无边，永远青春年少，永远风华正茂。

　　是任何人都无可替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