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光》十里暮云

26、chapter26

　　五分钟后，他到达废弃车站楼前。

　　下车将手电筒打开，小心地将自己衣摆用手收起，在黑夜里打着手电筒摸黑前行。

　　树叶被风摇曳碰到他的侧脸，他拨开树枝往里走了进去，北风“呼呼”的在他耳边吹，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细小的“吱吱”声。

　　沈千嶂走进危楼，也不管身上的沾的草鳖子径直跑向顶楼，三并两步跨着台阶往上跑，心里暗自祈祷着她一定要在，细沙和石子被他的动作卷起落入他的运动鞋中咯着他的脚背，他气喘吁吁的跑到顶楼门前扶着铁门大口喘气。

　　惴惴不安的推开那道铁门，心底紧张到忍不住闭上了眼，他不敢去看，如果不在这里的话，他下去之后就要报警了。

　　“砰——”

　　随着一声巨大声响，一簇簇烟火升至顶空中炸开，把原本乌漆嘛黑的天空衬得绚丽多彩，随后便像一颗颗细小的流星，从天空边划过。

　　他听着声睁开眼睛，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宋清菀疑惑的表情，她脸上是五彩烟火的倒影，眉眼弯弯，温顺的朝他莞尔一笑。

　　“沈千嶂，新年快乐！”

　　沈千嶂站在铁门外，低头傻笑了一声，心口气还没未缓下，他抬头对上她带笑的瞳孔，缓缓走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沉声回了句：“新年快乐”。

　　宋清菀仰头看着烟花，脸上是无尽的向往，她扭头诧异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的？这个地方荒废很少有人来的。”

　　他唇角微弯，抬手将她被风吹凌乱的碎发别至而后，随后又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没有说话。

　　零点的烟花持续了五分钟，烟花结束，一切回归成了原来的本色；天空依旧黑压压的，周围也一点光亮都没有，冷风从远处吹来不禁让她打了个寒颤，就像刚刚做了一场盛大的美梦，梦醒了，一切归于现实。

　　俩人坐在台阶上，似是心有灵犀般都没说话。

　　宋清菀耳廓被风吹的通红，她将棉服自带的帽子戴上，拉链拉到顶端，双手放进口袋里俯视着下面。

　　沈千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跟别人说过对不起，平常被恭维惯了，只有别人跟他说对不起的份，自己从来不知道“对不起”三个字该怎么说出口。

　　所以当想要跟她道歉时，那三个字就像鱼刺一样哽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

　　“沈千嶂，你明天有空吗？”

　　沈千嶂那句“我”字音还没发出来，就被宋清菀截胡了；他点头：“怎么了？”

　　宋清菀：“你明天如果有空的话，和我一起去福利院看弟弟妹妹吧！我带你去看看刺耳妈妈怎么样？”

　　怕他明天有什么事情，她弱弱的又补了一句“如果你要是有事的话也没事，我下次再带去...”

　　他想都没想，一口应下了：“好。”

　　宋清菀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冥冥之中给了沈千嶂一个台阶，一个让他顺理成章下来，并不再尴尬的台阶。

　　沈千嶂口中发涩，他抿着唇扭头看她侧脸，艰难的一字一句将那三个字说出来：“对不起……”

　　宋清菀微微一笑，她从来就不怪沈千嶂，只是自己太懦弱，不敢对他这样的人有幻想罢了，无论是同桌，还是成为朋友。

　　她指着高挂明月，惊喜地说：“沈千嶂你看，你看月亮出来了。”

　　“是吗？”他变化情绪，抬头看，带着笑音问：“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

　　她张开双手迎风伸了个懒腰：“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坐坐，然后心情立马就会好啦！”

　　“还有，这里是能将整个宁安市收进眼底的地方，刚刚是不是很美？”

　　“这下面是老旧的火车栈道，基本上几天才会有一辆火车经过，但只要听到火车鸣声我就知道有很多从宁安市出去或者进来的人啦！”

　　“我其实很羡慕那些可以独自出行的人，我觉得她们很勇敢；可我没有这份勇敢，我也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我也想跟她们一样自由....”

　　她自己对着“呼哧”而过的寒风讲述着，也不管身边的人有没有在听，眼神空洞往远方那渺小到看不清的烟火看去，嘴边带着苦涩又无可奈何的笑。

　　“也不知道我这一辈子有没有所谓的自由……”

　　沈千嶂手后撑在水泥地上，他瞳孔微缩，抬头望向星空，开口：“宋清菀，星星亮了。”

　　“你知道星月辉映吗？月亮不是孤单的，因为星星永远身处暗处维护着它的光泽，不争夺它的光芒，保护着它。”

　　“同时，它们也是互相成就的；因为有人注意了月亮，才会发现旁边闪着微光的星星。”

　　宋清菀听着他话里有话，不明白沈千嶂的意思。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将帽子取下，低下视线询问：“走吗？我想回家了。”

　　“行。”他自然的伸出手，孩子般耍无赖地说：“我起不来，你拉我一把呗！”

　　宋清菀：“......”

　　她用那双如封存在雪山地底下凉透的手握住他那双带着温热的掌心；他的手指挑逗般细细磨着她的手背打圈玩闹，嘴边带着丝丝坏笑。

　　她使力后退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将手抽出他的掌心，挠了挠他磨的地方，不满道：“你真的很重，你该减肥了！”

　　沈千嶂整理了下大衣上沾的东西，然后走到她眼前理直气壮牵上她的左手，弯着眉表现出一副恐惧的表情，害怕道：“宋清菀，你牵我下去，我走夜路害怕。”

　　“......”

　　她反应迟缓的看着那只被他牵住的左手，问：“那你……刚刚怎么上来的？”

　　沈千嶂：“刚刚我上来的时候好像有鬼追着我，所以我跑的特别快，我怕死了；所以下楼你牵着我下，走我后面。”

　　“到时候有鬼也是先抓你，可以为我争取几秒逃命的时间。”

　　“......”

　　宋清菀对他的话抱有怀疑，不过后来想想只是下个楼梯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就欣然接受了，“那，好吧。”

　　沈千嶂满意的牵着她的手侧身带她从没有扶手的水泥楼梯下去，旁边因为刮风还有着零碎砖头石子掉地上的悠远空响；他举着手机打手电筒一步步的往下走，牵着她小心翼翼的，生怕她有什么危险。

　　“下次别晚上来这了，要是你有个什么意外，翰林理科第一就是我了，我什么都没做就赢了，你心里肯定也不高兴，你说是吧？”

　　那只温暖的大掌包裹着她微凉的手，她感受着他手心温度，心里莫名觉得暖暖的。

　　沈千嶂见她游神，牵她的那只手捏了掌心，她收回思绪，迟疑道：“我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学校每年会选贫困三好学生发助学金，你也缺这点钱吗？”

　　沈千嶂：“......”

　　俩人从台阶上下去，他带着宋清菀离开了危楼，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解锁，将副驾的车门打开让她进去。

　　“上车，我送你回家。”

　　她坐在副驾上，垂头看那只被他牵过的左手，掌心的余温还残留在手指各个位置，她心里泛起一阵不明的涟漪。

　　沈千嶂坐进主驾位，扭头看见她目光呆滞的盯着掌心发呆，嘴角上挑笑着打动方向盘，将车拐弯开离危楼。

　　车灯的强光打在沙石地上，车轮碾压的印记尤为明显，“呲”声在那一片静谧的树丛惊醒许多飞虫，引擎声音惊扰了树丛有此以来的长久安宁。

　　经过星华路的时候，宋清菀指着那些路灯跟他闲聊：“最近我兼职路过的时候看见星华路到连盛路开始修路灯了，以后我走夜路就方便多了，不用摸黑走了。”

　　他“嗯”了一声，往窗外瞥了一眼。

　　随后便转移了话题问：“明天什么时候？我去接你？”

　　宋清菀扭头看他：“初一他们不是说有拜年的习俗吗？我想早点去给刺耳妈妈拜年，八九点吧。”

　　“中午顺便在福利院吃个午饭，刺耳妈妈做饭可好吃了。”

　　沈千嶂开车的间隙往她那边瞄了一眼，笑着逗趣道：“是吗？那我明天去见证大厨的手艺了！”

　　他将车驶进连盛公寓门口，看她拉开车门下车，胳膊搭在车窗上不紧不慢地问：“那我明天八点半来接你？”

　　宋清菀从书包拿出一个普通至极的红绳伸进车窗，弯下腰将头够及他正脸的位置，木讷地说：“沈千嶂，这是我今天去大佛寺上香大师送的，大师说这个送给家人或者朋友，寓意健康平安，还可...可以辟邪...”

　　“给你。”

　　沈千嶂拾起身子，将自己往副驾的位置挨近了些，盯着她手上那个红绳嗤笑了声。

　　“这你们小女生的东西给我戴？要是回学校被校队那群鳖孙看见我戴这娘们西西的东西，定是笑掉大牙。”

　　宋清菀听他这话的意思，也收回了递进去的手，她失落的小声答应着：“那好吧。”

　　手还没完全收回，就被车里男生大力抓住了回缩的手腕。

　　“？”

　　沈千嶂接过她手上的东西，琢磨般的反复看了好几遍，又为自己找补：“如果有辟邪功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戴一下。”

　　他将胳膊伸出窗外，又将红绳往车窗外递：“宋清菀，你上车帮我戴上。”

　　宋清菀拿过他递出来的红绳，拉开车门又坐上了车；她看着他两条胳膊迟迟没下手：“你要戴那只手？”

　　他将右胳膊伸过去搭在她的大腿上：“我是个左撇子，就右手吧，平常写字吃饭不会被碍到。”

　　“哦好。”她抬起他胳膊放在大腿上，不紧不慢地帮他戴起来。

　　女孩的指甲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撩的他心痒痒，左手背过身子紧紧攥着，“砰砰”乱跳的心脏七上八下，几乎快要从胸腔跳出来，他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嘴边带着笑，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是若有似无的粉红泡泡，带着十足的暧昧气息。

　　戴上后她盯着那个红绳不由得小声追问：“我听别人说左撇子的人左脑比较发达，你左脑发达吗？”

　　沈千嶂：“.....”
　　“你用左脚先走路，脑子会聪明一些吗？”

　　“快回家吧，晚安。”

　　宋清菀长“哦”了一声，拉开车门走进公寓，上楼前她还对门外停着的车挥了挥手，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看没看见，之后便开心上楼了。

　　车窗半开，凉风和车里的暖气相融合，吹的让男生有些不适应，沈千嶂拉上副驾车窗关掉暖气，瞧着方向盘上紧握右手的红绳，脸上一点点红晕乍现。

　　他将头抵在方向盘上，耳廓已经红晕蔓延至脖子根，眼底蕴出一丝柔和，痴痴的傻笑，车头前方的摩托车笛鸣一声接一声，似在催促着什么。

　　大概几十秒后他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将车开出巷口，这声车笛声才算是在巷口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