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秀英啊》琴笙蔓蔓

6、无赖的二儿子

　　农村信奉多子多福，那个年代国家政策鼓励多生，所以秀英一共生了八个孩子，其中有六个儿子。然而即便是有那么多儿子，秀英不见得享受儿子们的孝顺，反而因为儿子多，各个需要顾及，过得很是辛苦。其中不得不提的就是秀英的二儿子。
　　这位二儿子年轻时候烂赌成性，每天睁开眼，不是在赌就是在去赌的路上。那个年代，二儿子家里有大平层瓦房，有自行车，有缝纫机，有沙发，有电视机，家里还有好几亩荔枝果园，这在当时已经算得上是生活十分过得去的了。但是二儿子沾染上了赌博，成日成日出去赌，但是赌博哪是那么容易挣钱的？他输掉了自己的工资，因为沉迷赌博，班也不上了，输掉了自己的工作。渐渐的，身无分文的他卖掉家里的田地抵债，卖掉家里的电视机，卖掉家里的缝纫机，老婆一个人辛辛苦苦新开垦的荒地他甚至没和老婆说一声，就像强盗似的把地全部卖掉了。后来，甚至借上了高利贷。高利贷，这个好像只会从电视剧中出现的词，听起来和我们普通人相差多么遥远！但是二儿子搭上了，一度因为钱还不上，被放贷的找到家里来。他早早地收到风声，自己躲出去万事大吉，可怜家里妻子孩子被追债的吓唬，把家里砸的稀烂。依稀记得，在我大约6岁的时候，他家的衣柜镜子被那些亡命之徒打碎，沙发生生从中间打断了。自行车，电视机都被拉走了。他的妻子其实是个很勤奋的女人，丈夫好赌，帮不上家里，两个孩子都是她带，家里的地被卖掉，她一个人默默去开垦全是石子的荒地，种上果树。然而时不时追债的上门讨债，每日过得担惊受怕。开垦的荒地被卖，村里人每日阴阳怪气，挖苦嘲讽，每日每日的白眼，让她觉得生活无望，终于决定抛下这里，抛下孩子，离开这个让她觉得喘不过气的地方。
　　老婆离开了，二儿子非但没有清醒，反而因为缺少了老婆唠叨管束，更加变本加厉。但是输了没有老婆的帮忙了，怎么办呢？他这时想到自己还有母亲，跑去他母亲面前，也就是秀英面前，千方百计索要钱财。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竟然会是这个赌鬼的小女儿。自从妈妈离开，我和哥哥变成了没有妈妈的孤儿，为什么说是孤儿，因为有父亲和没父亲是一样的，或者说没有父亲我们会过得更好。那时哥哥已经是个初中生了，我才六岁大。我那时还小，总不能让半大少年带着妹妹生活，于是秀英把我接到身边养育，哥哥一个人跟着父亲生活。我小时候，真的见过父亲的无赖，或者说无耻更为贴切。他一旦赌输，就跑到秀英面前软磨硬泡，想方设法拿到钱，甚至一个大男人为了那点赌资，跪在母亲面前苦苦哀求，种种行径在我心里烙下印痕，不愿承认我是这样一个人的女儿。
　　长期以往，秀英这个每天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妇人，那点微薄薪资哪里承担得起来？所以后来儿子再来讨钱，无论怎么哀求，都坚决拒绝给儿子赌资。但是赌红眼的儿子怎么会罢手，他把主意打到了秀英养的猪身上。秀英养了两个老母猪，在农村，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养殖猪，猪一年生一胎，一胎十几个，小猪仔卖出去就是一大笔收入。刚开始，儿子只是盯上小猪仔，眼见秀英卖掉小猪仔立马去找秀英拿钱，秀英哪里肯给，但是力气不及儿子，硬生生的被儿子刮了个空。那样子哪里有身为人子的样子，简直就是强盗。小猪仔一年也就一次，哪里够填他的窟窿。终于有一天，他叫来买家，要卖掉秀英的母猪。那是一个黄昏，村里来了一辆大卡车，吵吵嚷嚷的。秀英喂猪的桶放在一边，里面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倒进猪槽，儿子带着人就过来了，说要卖掉她的猪。秀英哪里肯，声色俱厉地呵斥儿子，哭天抢地的与来人拉扯，但是她那么瘦小，哪里有什么胜算？眼睁睁看着儿子卖掉她的猪，哭声震天。我永远忘不了，在那个黄昏下，秀英的泪眼，秀英的哭喊，秀英的绝望……我那时，是恨他的。
　　无论我的父亲是多么无赖，多伤她的心，秀英在我面前没有怨恨，对我和对其他孙子孙女并没有什么不同。这样让我感到羞愧，所以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懂事，更懂事。学习独立完成，永远在学校完成作业，因为这样回家可以去地里帮秀英抬水浇菜，可以除草，或者在家做饭，喂鸡鸭，扫地洗碗，所有能做的我都努力做到。后来，所有人都夸我懂事，夸我能干，夸我体贴。但是我自己心里知道，我心里对秀英很多亏欠，做多少都弥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