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秀英啊》琴笙蔓蔓

4、夭折的孩儿

　　20世纪五六十年代，那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由于经济迅速恢复和发展，人民安居乐业，生活水平逐年提高，医疗卫生条件有很大改善，所以政府提倡多生，人民也愿意多生。秀英也是其中之一，她告诉我她的一生共孕育了八个孩子。我自认为我在学堂学的数数学的很好，但是无论我把几个叔叔伯伯加上父亲数了又数，都凑不齐八个，我便求证秀英：“为何我数了只有六个？还有两个呢？我去问了叔叔，叔叔说他们只有六个兄弟姐妹呀！”秀英严肃纠正我：“不是六个，是八个，八个！他们不承认另外两个，是怕我伤心，但你要记得，你还有一个大伯，一个姑姑。”“那为何我从未见过他们？”秀英眼里流露出伤痛：“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秀英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秀英说他刚出生时长白净白净的，淡淡的眉毛，小小的嘴巴，长得可讨人喜欢哩！但是也许是第一胎孕期中照顾不精细，他从出生就带了弱症，找了多生医生看，都是摇头叹气道治不好。秀英眼泪都流干了也没挽回这个小小的生命，不久就夭折了。这是秀英第一次经历了丧子之痛，是她心里一辈子也没能愈合的伤疤。她和我说起的时候，眼里似痛又似怀念，她说：“没人听我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一提他们就让我别想太多，但我哪能真忘记呢……”从儿时起我就是秀英的倾听者，她说，我听，其实她和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得到我的安慰，只是人老了总是会怀念从前的事，所以她说什么我都听，我只需要坐她旁边充当一个安静的听众就好了。
　　秀英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子，倒是健健康康的，但是秀英总觉得说这孩子不聪明。就拿读书来说，算数永远数不明白，反应总是慢半拍，别人欺负她她也懵懵懂懂的。一群孩子出去干什么坏事了，总是她被推出来背锅，对此秀英总是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但是秀英万万没想到，就是女儿这个懵懂愚笨的性子，害死了她自己。
　　那是一个寻常的黄昏，小姑姑和其它领居家的孩子下了学堂在一家废弃的土胚房子里玩捉迷藏。那间废弃房子堆了小山似高的一摞又一摞的木柴，这是邻居家摞起来的，那时的年代还不兴煤气，家家户户都是烧火做饭。几个小孩在屋里捉迷藏，小姑姑竟然钻进这些厚实的木柴下面藏着，那帮小孩见迟迟找不到她，竟然相约一起在木柴上蹦跳踩踏。秀英说起这件事，眼里泛起恨意，咬牙切齿：“那几个小孩好狠的心肠啊，明知她就在木柴下面竟然如此恶毒，在木柴上肆意蹦跳，而你姑姑也是个蠢笨的，竟然疼都不知道吭一声。”那天小姑姑回家后精神头就不一样了，不像平常能吃，蔫蔫巴巴的，问她也不说。知道第二天她开始大口大口吐血了，秀英才吓坏了，送她去看医生，那时的医疗技术不比现在，医生都说伤及肺腑，治不好了。那时秀英的天都要塌了，她的孩儿怎么会一个个如此命苦，养不住啊。没过几天，小姑姑就撑不住了，秀英照着小姑姑说的几个小孩子，挨家挨户地上门讨说法，然而那些人家嚣张跋扈，没有证据不肯承认，断定不是自家孩子，甚至扬言只能怪你家孩子太傻躲在下面不知道吭声。秀英上天入地告地无门，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秀英跟我说起小姑姑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以前的秀英是软和柔顺的性子，自这件事情过后，秀英性子开始变得强硬起来，秀英说：“你不强硬，别人是要把你踩进泥土里啊。”
　　作为一个母亲，我知道她在说起这两个夭折的孩儿时，更多的是怪自己没有护好他们，才让他们早早离世。她总喜欢和我说起过往，人没了，还留有回忆，她希望除了自己，还能有其他的人能记得她两个苦命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