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他非要收我为徒》江水衣

41、 飞花

　　找出来？谁？叶渺？

　　凤卿安像一只应激了的小动物，瞬时间便变得更加警惕了起来：“你要找他做什么？”

　　听她的口吻，似乎已经俨然把孟怀昭当成了一个居心叵测的恶人。孟怀昭没回答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问道：“如何？你的选择呢？”

　　“……”

　　凤卿安蹙着眉，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孟怀昭没有催促她，只是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山巅上流动着的风似乎渐渐变得温和而平静，大抵有半炷香的时间后，凤卿安才缓慢地开了口：

　　“我不知道。”她说。

　　孟怀昭看她。

　　凤卿安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别这么看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和他走散了，这个笨蛋，谁知道又一个人掉进什么地方了。”

　　听起来，这孩子半道突然失踪这种事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孟怀昭也没有怀疑有他，面色依然冷凝，点了点头，说：“嗯。”

　　凤卿安刚松下一口气，就又看到孟怀昭转身走远，而后低下头，与小鹤低声耳语了几句。凤卿安凝神，隐约听到那两人传来的对话。

　　“……你有看到吗？在什么地方？”

　　“主人，我也没有注意。我猜可能是这小子没坐稳，半道掉下来了？”

　　孟怀昭轻描淡写道：“不可能。在这里从半山腰处坠落会掉到何处，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是，主人。是我疏忽了。”

　　二人安静片刻，孟怀昭看了她一眼，接着说：“应该是在山崖脚下，被你遗漏了罢了。你再下去一趟，去找找这孩子还在不在。如果看到了，立刻把他带上来。”

　　小鹤连连点头，就地一滚，又滚成了一只仙鹤的样子，长鸣一声，便振翅从平地上飞起，转眼间就从其余二人的视线中消失。周遭再度安静了下来，孟怀昭站直身子，转过身来看了凤卿安一眼。

　　凤卿安：？

　　她回看过去，然后看到孟怀昭对着她扬了扬下巴，言简意赅道：“你也可以离开了。”

　　凤卿安：“……”

　　她能够明白孟怀昭是什么意思。方才孟怀昭提出的条件就是，如果她能够把叶渺找来带到她面前，那么就算她通过，同意收她为徒。而凤卿安的回答则相当于主动放弃，现在自然是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凤卿安垂着眼，依然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坐在原地。似乎只是过了很短暂的时间，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蹭上的尘屑，对着孟怀昭胡乱行了个四不像的礼，而后一言未发，缓慢地绕过她，沉默地向着山崖边走去。

　　孟怀昭也一语不发，就这么垂眼注视着她。等到凤卿安擦着她的肩膀走过时，孟怀昭又冷不丁地开了口：“你要去哪里？”

　　凤卿安脚下略一停顿，侧过身子：“当然是离开这里啊，你不是赶我走吗？”

　　孟怀昭瞥她一眼：“你打算怎么走？就这么跳下去？”

　　凤卿安撇撇嘴：“不然呢？我还能怎么走？”

　　孟怀昭语气很淡地说：“你想摔成肉泥吗？等着，等小鹤回来，让她送你离开。”

　　凤卿安心里不太痛快，但也别无他法，又找了个石墩，用袖子擦干净后一屁股坐下，背对着孟怀昭，一言也不发。她正在用树枝在地上画圈圈，而后变听到身后传来了细微的鞋底碾碎落叶的声响，以及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在走近。凤卿安还在赌着气，自然是不会主动去搭理她。孟怀昭在她身后一步之远的地方站定，像是随意一般地问道：“从这里离开后，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也和你没关系。凤卿安这么在心里想着，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凶狠：“我当然是继续闯荡江湖。怎么了，不可以吗？又不是离了你我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孟怀昭点了点头——虽然背对着她的凤卿安并没有看到。气氛再次冷凝了下来，她们两人本就一人心存侥幸，一人执意要驱离，此情此景下也自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以谈。凤卿安心里越想越憋屈，要知道她一路风尘仆仆地赶来南海，又在这种鬼地方无头苍蝇一样团团转，少说也在路上耗费了三四年的时间，难得凑巧找到了她日日夜夜念叨着的琉璃宫，结果一上来收到的就是逐客令，心里不可谓不憋屈。于是她又捡了一块石头，开始在地上画小人，画完一个后就再在小人身上打个大大的叉号。待到她画到第四个时，就又听到了身后一直没有离开的人再次开了口。

　　“那是什么？”孟怀昭问。

　　凤卿安停下手中的动作，闻言也抬起眼望去。就在她们正前方，在雾气缭绕的山崖边，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树雪白的桃花花瓣。凤卿安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这一雾飞花，只见到这些花瓣越聚越多，越飞越高，并且开始急速旋转起来，几远远看去几乎像是一个席卷了无数花瓣的小型龙卷风。

　　凤卿安睁大了眼，眼见着这一簇花团升至天空，等到与某棵古木齐高之时，急速旋转着的花瓣又蓦地静止。而后，一声破风之声响起，一个毛茸茸的人形团子猛地从花海中坠落。

　　这个团子乍一看上去像个人，坠落进一地的残花落叶中后还不够，就这么在地上又滚了几圈，而后堪堪停在了凤卿安脚边，像是一个彩色的面团子。

　　凤卿安吓得即刻跳起来避到一旁。待烟尘散尽，凤卿安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时，又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你……你，原来是你……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地上的人方才落地时被摔得眼冒金星的，费了好一会儿才把眼前乱晃的星星给赶走。他调整了一下四仰八叉的姿势，勉强端正坐在地上，抬手捡掉头发上挂着的花瓣和枯叶，又揉了揉自己的脸，听到这一声后，才抬起脸来看过去。在看到一旁站着的瞠目结舌的凤卿安时，少年的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笑意。

　　“你也在这里啊，还好你没事。”

　　这个像个毛团一样突然弹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几人都正在寻找的叶渺。凤卿安瞪着眼睛看他，好半晌后，才艰难道：“对，我当然没事……你刚才去哪里了？而且，你这是用了什么方法上来的？”

　　怎么上来的？

　　这件事从头说起来还真不太好说。几个时辰前，在太阳还没落山时，独自一人被扔下的叶渺在山崖脚下急得不停地转圈。他又跑回了那个传闻中会出现仙鹤汲水的湖边，蹲着等了片刻。仙鹤没等到，却让他等到了别的东西。

　　说是等到的，不如说是无意中看到的。叶渺只是在一个抬眼的间隙中，便猛地发现，在湖畔的另一侧，先前空无一人的荒野中，似乎隐约中看到了一个粉衣的少女模糊的身影。叶渺心里一动，连忙绕着湖侧一路小跑着过去。等靠近后，果真发现，在夕阳照耀不到的阴影中，正侧躺着一名淡粉色衣裙的少女。

　　叶渺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身子，问道：“姑娘，姑娘，还醒着吗？你需要帮助吗？”

　　荒草中侧躺着的少女的手指似乎轻微地动了动，而后叶渺看到她很缓慢地抬起了头。而在看清这个少女的面貌的一瞬间，叶渺就不自觉地瞳孔收缩。

　　这个少女的额头处从皮肉中生出了一对触角，发间生长着几朵雪白的桃花。叶渺在这几年里也多多少少见识或接触过这种有别于凡人的生物，几乎是顷刻之间便能够分辨出，这个少女并不是什么寻常人，应当是一只妖。

　　少女看清了他的样子后，也没有想要隐瞒什么的意思。她有些吃力地支起身子，扯出了一个苍白的笑，艰难道：“小仙君，你是从别处来到这里的吗？”

　　叶渺沉默着点头。少女又笑了笑，接着道：“真好啊。小仙君，我是这附近在一棵花树上生存的一只桃花妖。这几日不小心跑得远了，一时迷了路。我在此地的阳光下暴露太久，已经快要被晒干啦。小仙君若是不嫌弃，可以帮我从那里的湖中汲一捧水来吗？”

　　“拜托啦，我真的没有力气走路了。”

　　妖也会被晒干吗？

　　叶渺心里还将信将疑，但还是答应了她，老老实实地取了一片芭蕉叶，又跑回湖畔，小心地舀起一瓢水，从花妖的头顶浇灌了下去。一瓢水下去后，花妖似乎果真恢复了些气力，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

　　“真好啊，小仙君。你帮了我，我也满足你一个愿望吧。小仙君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愿望……叶渺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他努力思索片刻，无果，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啊，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愿望。”

　　花妖则道：“小仙君何必抱歉。让我想想……对了，小仙君，你有喜欢的人吗？我可以蛊惑你喜欢的人的心智，让她也喜欢上你。我最擅长这个啦。”

　　说着，花妖头顶的几朵桃花颤了颤，像是兴奋不已的样子。叶渺则一怔，下意识道：“喜欢的人？那是什么？”

　　“嗯？喜欢的人就是喜欢的人，小仙君没有过吗？”

　　好像还真没有。叶渺摇摇头，又问：“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花妖头顶的桃花停止了颤动，像是在认真地思考。没过多时，她便再次绽开了笑容：“是什么感觉呢，让我想想……对了，就是，像是千万枝桃花在一瞬间绽放。”

　　这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觉？

　　叶渺又不是桃花妖，他自然是无法体会得到，于是便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他还是谨慎地思考了片刻，而后严肃又认真道：“我还是不明白。不过还是算了吧，你说的话听上去好像是要蛊惑他人心智。这种事情不好，你也不要经常这么做了。”

　　花妖不怎么真诚地点了点头，又问：“你不需要的话，那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嗯……是有一件事。”

　　叶渺说着，伸出手指指了指远处没入云海的山巅：“我想要到这座高山之上。你有什么办法吗？”

　　小花妖仰起头，顺着叶渺手指的方向望去。

　　“啊，是有的。哎呀，原来是这里。”

　　小花妖笑眯眯的，拍着手说：“那里可是南海这一带的一方桃园秘境呀，偶尔我也会上去玩乐一番。小仙君你不早说，这么容易的事情我当然能做到啦。”

　　叶渺这才又高兴了起来：“谢谢你。”

　　“不用谢。那，小仙君，坐稳啦。”

　　她话音刚落，叶渺就觉得周围的风发生了某种玄妙的变化。空无一物的荒野中瞬时间便浮现出了三千飞花，就这么将他席卷于其中，转瞬之间就从原地消失不见。

　　“然后，”叶渺这才站起身，接着说道，“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