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钟情[女A男O]》芥末阿星

48、第19章 岚墨平

　　“小袁，不，轩辕将军，我不会走的，早在决定时我就知道有这一天了，我会为我所做的事承担后果，上天一定是听到了我的祈祷，在我死前派你来结束了岚河给岚墨带来的悲剧。尽管相处时间不长，但能有你这么个朋友，我死而无憾。当然，如果你愿意不计前嫌当我是朋友的话。”他还是甩开我的手，退了回去。
　　“可你没有错啊。”我垂下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又一次感到如此无能为力。
　　“不，我错了，我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那些死心塌地跟着我的将士们，甚至包括你。只希望你忘了后来的我，只记住我们一起打猎的时光吧，那是我很多年没有过的快乐了。”
　　“但是……”我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可我能说这些都是他的错吗？这些人的处境，真的该由他一个人来负责吗？
　　“轩辕将军，我意已决，不要劝我了。我有一句最后的忠告，你先前一战成名，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但要知道树大招风，这次若又是你平定叛乱，会招来朝中那些老臣的记恨的，低调处事明哲保身也是合适的选择。”
　　“谁在里面？！”拐角处突然传来喊声，是我刚才开门的动作太大惊醒了值夜的哨兵，安方赶忙将我推出门，一把挂上了锁。
　　“你快走吧！本来你已经无权过问这件事了，被发现就说不清楚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可呼喊声越来越近，我只好飞快从另一条路逃出了牢房，在吹灭烛光前的最后一瞬回了头，只看到他挥着手催我快走，他微卷的长发太久没洗，萎靡不振地披散在肩上，和他的雄心壮志一起认了命。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安方，第二天，他就用一把淬了毒的匕首自尽了，验尸的人传回来消息说他死的很安详。我本来正在一个卖羊肉的小摊上，就着汤握着半个馍和李烨吹水，听到这个消息后默默地将手里的馍一口塞进嘴里，噎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起身离开了人群，缓缓踱步到岚河坝上为这个一生悲苦的人洒下一杯酒。
　　在信使去他家中报丧后我才得知，他两年前就与妻子终婚，对方带着唯一的长子离开了岚墨，如今已不知所踪。怪不得他自裁在狱中，如果押解上京，刑部的人一定会从他口中榨出家人的下落的。夜里，范灵接受了我的建议，将他火化后的骨灰埋在了坝旁的高地上，就让他永远的守护着这片土地这条河流吧。
　　这次胎死腹中的谋反最后的结局寥寥两句便能说清，罪首两名，指挥使安方畏罪自裁，守将阿里廷判明年秋后斩首，查抄府邸，族人流放。从犯岚墨城知府濮犀监守不力，流放两千里至滨砌岛开采本命石，其余参与将士各罚劳役两年，一年俸禄充公。
　　平乱头功的参将范灵荣升岚墨城守将，钱缤辅助平叛有功，升任为吏部侍郎回了青城。至于我，极力劝阻范灵在奏折中为我邀功，所以只算是微升。
　　由于人手不足，治水有功的宣抚使“袁硕”被安排在了空缺的三品参将职位上。而这正合我意，任职调令到位后是十月十五，我便打包行李去了兵营练兵。
　　没人知道，在等待拓跋锐旨意的一个月里，我没有一个晚上能够安眠。我的良心每天都在接受自己的拷问，我是不是成了我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我是不是帮吃人的虎作恶的伥？我想不通，明明我是沿着公认的正道来处世，忠君爱民，杀敌平叛，做到了一个武将所该做的一切，却感到如此不安。
　　可安方难道不是一样吗？他认认真真、兢兢业业，为了省下钱给岚墨治水，一家四口多年挤在一间小小的陋室之中，女儿病死了也顾不上悲伤，而是带头去河上驱散人群。为什么他都如此努力，最后却得到失去一切所爱的结果。如果我继续走下去，他的现在会不会就是我的未来？
　　天气渐渐入冬，到了兵营后，我刻意每天都把自己练到精疲力竭，如此才能睡个无梦的好觉，在不安和忧虑中，我做了最坏的选择——逃避。
　　这天立冬，我特意来看第一次放水，站在岚河坝上，奔腾的河水中浮现出予辰单薄的背影。
　　“辉烁，如果你也有想保护的人，不要寄希望于他人的仁慈，更不要在无法负责时轻易地对别人许诺，你以为的真心，都会成为将来恨你的人中伤你的软肋。”
　　不知何时，范灵来到了我身后，严肃的对我说出了这句话。
　　我愣了一愣，想象中的予辰消失在逐渐浑浊的水花中，却没敢回头。我已经躲了范灵两个月了，心里也许是怨她的，可更多的是恐惧，害怕她那穿透人心的红色双眸，害怕她替自己来拷问我的良心。
　　“我知道，你怨我没能救下安方，怪我如实禀报了一切。”
　　“……你只是尽忠职守而已。”
　　“这话就是怪我咯。”她微笑起来，越过我和我面对面站着，这次我没有躲避她的目光。
　　“你刚说的话什么意思？”虽然没有躲开目光，可我还是转移了话题。
　　“现在应该已经理解了你的小竹马拒绝你的理由吧，那难道还理解不了我方才的话？”
　　我低下头看着脚下微微颤动的地面，是的，我现在终于明白，若我像之前一样，贸然提出同予辰成婚，大哥还虎视眈眈的盯着我，指不定他为了官职又会作出如何落井下石之事，方姐姐和二哥就是我的前车之鉴。更不要提朝中其他盯着我的眼睛，当他们发现我的软肋时，不知会想出多少种挟制我的法子。若是有一日在地位和他中间抉择，失去地位的我无法保护他，而失去他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就是我最大的软肋，一厢情愿的爱意只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危险。想到埋头书卷梦想着大有作为的他可能因为我而失去生命，我心里就充满了不忍。但是想到我此后永爱不得的人生，之前受伤的小腹就猛地抽痛了起来。
　　“我知道，可难道我就这么认命吗？我不甘心。”
　　我终于抬起头，不甘地看向大雁南飞的方向，千里之外的屋檐下，有我的挚爱之人。他如今真的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吗？没有我的生活才是最适合他的吗？即便总有一天要变成别人的人，而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拓跋锐呢？我猛然想起去古果岭前和他达成的口头协议，只要我乖乖为他征战，他就不会动予辰。但是，就算我在外拼命到功高盖主，如果拓跋锐想得到他也有的是办法。依靠所谓的忠诚和军功就自以为他会忌惮，实在是我太天真，现在只是因为父亲的威慑，将来父亲百年之后，拓跋锐仍值壮年，如今看似团结的家中散成一盘沙，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终于看清，自己无法永远在背后护住予辰。
　　他被拓跋锐收入后宫，或者成为别人中伤我的工具。难道只有这两条路吗？
　　突然，我一脚踩中什么软软圆圆的东西，因为毫无准备，身体迅速向前扑去，我赶忙停止思绪，四下寻找着能缓冲的物体，在脸和地面亲密接触前没忍住闭上了眼，却没感到预期中的冲击，原来最后一刻我手扶在了身侧一块石碑上，才没摔了个狗啃泥。定睛一看，这石碑上空无一字，后面有一个隆起的小土包，石碑前有一个打翻的瓷碗，里面滚出几个贡品橘子，我正是踩到圆滚滚的橘子才差点滑倒。
　　这正是安方的墓，这几个橘子，正是我方才路过时给他留下的，想必是放水的动静震翻了贡碗。我蹲下身，给他恭敬地将橘子收回摆好，在这时看到“他”就像上天给我的指引。有如流星一颗点亮了我思绪的突破口，这就是第三条路，这就是生门所在，我全明白了。
　　我缓缓在他墓前跪下，庄重地闭上眼，先在心里先对他说了句抱歉，然后对他作出承诺：
　　我将继承你未完成的事业。
　　〈岚墨平叛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