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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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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超市外,陈夏夏四人在长椅上排排坐。
都说同历生死是让人与人之间最快拉近距离的方法,这话不假,来邱斐尔基地快一个月也没和谁说过话的陈夏夏,今天终于聊上天了。
眼镜青年叫陆菌,偶尔有人叫他蘑菇,从刚才到现在,他都一直在给陈夏夏找话题。
只是,一路上无数次很好的话头都递到她嘴边了,陈夏夏也埋着脑袋不说话,要不是这小姑娘生死关头都记得救自己,一定是个热心肠的好人,陆菌都会觉得她是不是太高傲。
直到他看到陈夏夏和程青搭话时的表现,才恍然她是太紧张,于是放缓了自己的热情程度,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开始。
他确实很会聊天,赶路的一个多小时,愣是把陈夏夏聊熟了,只要不是太长的句子她都不会再结巴。
“莲姐也不会吃辣吗?”陈夏夏扭头问庞莲。
“不会,我不喜欢吃辣。”庞莲说,“我特别怕痛,辣也是一种痛觉,吃辣不就是找虐么?”
“我要反驳你啊莲姐,”周汶丁说,“吃辣是一种享受,那种麻辣苏爽在口腔跳动的刺激,尤其是再喝几口热水,啧啧,什么叫无辣不欢啊!”
“我知道你,”庞莲指着他说,“我们小区有名的自虐狂。”
几人笑成一团。
旁边超市的遮风帘被人掀开,桓池提着一袋子水出来,林康一脸茫然跟在他身后,时不时瞄一眼这个让自己下意识听从的哥哥。
林康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让自己一起去选饮料。
被点名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几个人中唯一一个开了背包的玩家终于看自己不顺眼,打算训两句,当即怂得差点闭眼睛,结果人只是叫他一起去超市挑饮料。
然后全程只说了三句:
“你当初怎么跟家里人说要离开这么久的?”
“家里人没说什么吗?”
“哦,你喝这个吗?”
就没了。
林康到现在都还没回味过来。
“太麻烦你了,”庞莲起身接过,打开袋子一看,“夏夏,这里有白桃、苹果、柠檬、梨子和荔枝的,你喜欢哪个?”
“白桃的。”陈夏夏说完,接过庞莲递过来的饮料,“谢谢莲姐。”
“别客气,”庞莲给自己挑了个柠檬,袋子给他们,“那现在继续赶路?”
“对。”桓池几乎每秒都在注意感知网,见没有异常才道,“走吧。”
桓池在发现感知网上出现未标记玩家时离开过几次。
每一波攻击都是三到五个人,数量不少,但也不多,而且不痛不痒古怪诡异,一个队伍只袭击一次,他们靠近这些转移中的玩家不像是围杀,反而像是在试探,或者说是在观察。
几次下来,桓池确定了一点——他们在找人。
他们不确定要找的人在哪儿,又没有能锁定对方的卡牌,所以只能用排除法。
至于林康,桓池旁敲侧击问出他家里现在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在银行上班的妈妈,一个是还在读初中的弟弟,他用的借口是高中学校让他去南边的陕济市市重高中当换校生。
换校生?这个理由放十五年前或许还有点信服力,但现在……
桓池默默将林康的妈妈和唐齐义对等。
几人在谈笑中继续前进。
……
从诚乐大楼开始横跨寻狐山需要一百多公里,出了寻狐山地界就能进入最北的图谷路西。
赶路途中,未激活背包玩家体力不支就由激活了背包的玩家背一段,他们除了一开始被袭击以及联络器中断时有些慌乱外都很冷静。
桓池用卡牌联系了每队激活背包的玩家稳定局面,整个队伍前进速度不慢反快,三个小时赶了快七十公里,只剩下最后的四十多公里了。
“程哥,瞬移是什么感觉啊?”周汶丁咬着面包,好奇问。
他也见过基地不少玩家突然出现,那种来去自如十分方便的卡牌他也有,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激活背包,抓心挠肝一个多月都没人给他透露一丁点。
桓池今晚说了太多话,现在从头发丝儿到脚尖都散发着对交流的抗拒,撇开头沉默挣扎一会儿,回道:“很难受。”
“啊?”五个没开背包的玩家一齐发出疑问。
“很难受,”桓池重复了一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在洗衣机里待过,一切空间类的卡牌使用起来就像在卷筒洗衣机里含着洗衣粉被甩几分钟。”
陆菌震惊:“会吐泡泡吗?”
周汶丁震惊:“你被洗衣机卷过?”
庞莲震惊:“你吃过洗衣粉?”
林康茫然:“什么洗衣机能装得下程哥?”
陈夏夏:“……歪了。”
桓池:“一个形容而已。”
感知网忽然闪烁几颗红点,速度飞快从他们后方奔来,桓池熟练停下脚步转身,庞莲只看他一眼,就捞起林康狂奔起来,其余三人见状,也很懂地不要命往前跑。
一阵顺着风来的酥麻感让桓池神色一凝,这是冲识卡的醒波,他当即抬手握住衡蝶玉淚之弓,玉白光箭顷刻凝聚,逆风对着漆黑夜色划出一道亮丽白色光带。
砰!
如撞钟般巨大的声音激起四周无数惊叫,行人车流都下意识探头寻找声响来源。
腥香卡,创造了什么?这种程度的波动……桓池浑身寒毛突然物理性竖起,有什么东西让他直觉感到危险,全力激活感知网,自己周围骤然出现几十颗红点,最后方还有一颗气息汹涌,颜色浓郁到近乎血红的点。
是炸弹!
桓池向后举起右手,风聚起空中尘埃在他手心旋转到极致后无声飞出,直追正在努力往前跑的五人后背,像一张透明网将他们吞噬,五人原地消失。
雷霆轰隆划破乌云,在阵阵尖叫中猛地劈到桓池面前,张牙舞爪的电蛇吹起狂风,让四周悄无声息围过来的玩家被迫现身,只是这转瞬即逝的空隙,桓池托着格敏芙尔之盾,香火升腾直冲天际,到达一定高度后向四周散开,拥有重量般迅速下坠。
十六、十七、十八……二十四、二十五……二十九个贝鸥司玩家。
趁这个间隙判断出局势,桓池再次摸出一张紫色卡牌激活。
水流般的液体从桓池紧握的指缝流下,滴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一层柔和冰凉的水膜触地即生,往上腾起,让人视野中蒙上一层水雾。
【四星卡牌:雨帘——说明:是谁在哭泣——效果:以水为牢】
缺点是以极致高温同时击破雨帘上三处最弱点,不过桓池用一张三星卡牌‘影’,让这个弱点数增加到了三十。
配合上外围的神域及空间嫁接卡牌,桓池将这一片区域布下只出不进的独立空间。
只是他能同时控制二十九个人的时间太短,雨帘还未能完全闭拢,那颗血红点就突然膨胀,在桓池的意识中升起了一轮红日。
来不及了。
滚烫的气息在桓池头顶出现,刺眼的红光顷刻炸裂,震耳欲聋的声音甚至让他耳朵嗡鸣,眼前空白一瞬。
他硬撑着取出一张紫色卡牌,激活,一个接一个柔和的光芒在雨帘外的非玩家身上亮起,当这个数量在他们诧异又惊奇的声响中增加到四十三时,桓池紧抿的嘴唇分开,粘稠鲜血喷出。
战争机器挡在他身前。
轰!
无法控制的热浪最终冲破雨帘及神域的缝隙扫向现实,铁铸的路灯被一排排吹倒,树木更是不堪重负轰然倒地,方圆几十里的玻璃被高温灼烧瞬间爆裂,诡异的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引发大面积恐慌。
被炸开的玻璃扎伤的孩童坐在车内,满身血迹,惊恐尖叫哭泣到虚弱瘫倒,副驾驶座的女人被玻璃扎进脖子,脑袋后仰,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冒,男人被失控汽车直直撞歪门板,双腿被夹,难以挪动半分,如何撕心裂肺向外求救也没人能回应一声,只能绝望看着自己的伴侣和孩子失去体温。
路边有人不幸被断木砸晕,高温灼烧得他皮肤通红,在恐慌逃离的人群中被反复踩踏,意识模糊中也能感觉到剧烈疼痛而苏醒,惨叫着,哭喊着,声音在人群中却毫不起眼,没人注意到他,只能被活生生踩死。
这只是距离桓池较近的人群。
再往远处,大楼垮塌大半,高温燃烧带来一片焦黑,地面裂纹遍布,满地碎肢。
前一秒还轻松欢快的城市,因不知来源的攻击突然陷入黑暗和恐慌,所有灯光破碎,人们看不到东西,与家人走散,被陌生人冲撞,车祸带来浓烟与火焰,血腥味充斥鼻腔,哭嚎震天。
仅仅是玩家的一张卡牌,鲜血和恐惧便流了一地,生命脆弱到眨眼消失。
被桓池用卡牌短暂屏蔽到异空间的五名玩家目睹了这一切,桓池力竭,卡牌失去效果,他们再一次回到了现实,但一切都不同了。
他们仿佛来到了地狱。
周汶丁张了张嘴,半晌才道:“这怎……怎么……”
庞莲借着闪烁车灯看到一个又一个或失去生机,或呆滞,或不可置信的崩溃脸庞,她伸手将陈夏夏抱在怀里,沉默不语。
陆菌恍然抬起手,却触碰到了一道半透明的东西,他泪眼朦胧差点没看清,擦了眼睛后再看,猛然反应过来:“等等,你们……你们看!你们是不是可以……可以打开背包了?”
……
雨帘内,桓池额头不住抽搐,眼球爬上血丝,他一整晚都在消耗精神维持感知图,此时早已经精神亏空,脑袋阵阵发晕,喉咙有腥甜味弥漫而出。
那是腥香卡创造出的炸弹,以气息波动而论,如果不是桓池用格敏芙尔之盾、雨帘和神域做了足足三重缓冲,仅是这一下,寻狐山三分之二的城市将会化为焦炭。
而他只来得及在离得近的人身上披一层柔和光芒,为他们挡下几乎所有的冲击,但无法避免狂躁的风浪和极致的高温依然将他们的身体吹起、烫伤。
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
即使这样,也有无数人在这场针对他而来的袭击中死去。
桓池忍着虚弱,操控着被震开一个大口子的雨帘迅速闭合,每一次呼吸都有浓郁的血味,手脚微微颤抖,他嗡鸣的脑袋还没恢复平静,剧烈的心跳始终慢不下来。
那些玩家已经从雷霆的麻痹效果中恢复过来,将桓池围在中间,眼神冷漠,面容平静,乍一看有七八分像,像极了在贝鸥司里靠衣服认人的统一建模脸,可仔细一看,又能看出他们并不相像,一来二去,甚至会有怀疑自己眼花的想法冒出头来。
“我知道你会保护他们。”
有人从玩家堆里走出,笑着道,“就像在大巴上保护那些普通人。”
他看起来很文静,这次还在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斯斯文文,很有书卷气息。
莫下雨。
这名字给桓池的震撼太大,想忘都难。
“哦,抱歉,忘记问候一句,上次给你的特产你觉得怎么样?如果喜欢的话,我还可以再给你更多。”莫下雨神情柔和下来,歉然道,“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与你再会,因为我知道‘残贝’不会轻易向我妥协,只能想点别的办法,才能让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那么,请容我询问一句,你愿意将格敏芙尔之盾和法则之环交给我吗?”
上次在大巴偶遇‘残贝’,莫下雨激动地差点动手,可一想到那个人说的不能轻举妄动,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没想到这次这么重要的任务居然落到了他头上,一想到还能再次和‘残贝’见面,他兴奋得好几天没睡着,收到任务开始的通知时还在想——‘残贝’吃特产了吗?
这可是他带了一天,才从老家带到城里的东西……要是扔了,他会很伤心。
桓池闭上眼睛,脸庞肌肉略有抽搐,等他说完才问道:“为什么是这两张?”
莫下雨:“嗯?”
桓池扫了眼四周玩家,在这些有着玩家光环的人中,没有金红光芒的莫下雨尤其显眼。
注意到他的打量,莫下雨礼貌回应:“我并非‘天选’,但有人给了我进化的资格,只需要承担一点点后果,我很乐意接受,何况这个后果只是身体烂掉而已,用坏了还可以换。”
他捞起衣袖,露出好几处血肉腐坏的胳膊,“上次见到你时,这具身体就已经开始衰败,唉,就这么坏了实在可惜……不说这些了,那么,你愿意交给我吗?”
没等到他的回答,莫下雨一挑眉:“不愿意?”
桓池深吸一口混杂着血腥的空气,一身紧绷的肌肉放松,剧烈翻涌的气血平静下来。
“对了,”他也不恼,只是想起什么,抿嘴一笑,“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让你知道也没什么关系,你记好了,我叫姚肃铭,记好这个终结你一生的名字,残贝,我讨厌你很久了。”
桓池拇指抵着一枚暗色金币,将它抛向空中再稳稳接住,见是闭眼人头朝上,便一声不吭收起征日之印。
他现在状态很差,精神不足,正面遭受炸弹,虽说有战争机器为他挡下了大部分冲击,但高温让他浑身发烫,和衣服布料相触的肌肤都在隐隐发痛,疲惫到极致的身体叫嚣着要休息。
“一直只有我说话是很无聊的,”姚肃铭一歪头,“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并没有为那些死去的人感到悲伤,那你为什么要救他们?”
“别聒噪,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桓池垂在身侧的手松松握拳,拇指与中指贴合,轻声道,“今晚杀死你的不是我,而是他们。”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