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宿敌垮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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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宠的皇后阴勗悲愤交加，又淋了雨、受了凉，难免大病一场。数日后高烧退了，也还需要半个多月时间慢慢休养。在阴勗养病时期，她的家人获准进宫探望。
由于阴勗幼年丧母，她最亲近的女性长辈乃是最心疼她没娘的外婆。阴勗的外婆娘家姓朱，夫家则不巧属于邓绥的家族。原来，阴、邓两家都是东汉开国功臣的后代，可称世家，难怪彼此通婚。于是，阴勗的亡母姓邓，而邓绥的母亲姓阴，亦出自于阴勗的家族。
换言之，阴勗与邓绥沾亲带故。虽然阴勗稍长于邓绥一岁，但若算辈份，邓绥却是比阴勗之父阴纲小二十来岁的小表妹，阴勗应当尊称邓绥“小绥表姑”。
只不过，这两大世家的族人众多，较远的姻亲之间并无往来，以致阴勗与邓绥在分别入宫之前从没见过面，入宫之后当然就抛开了娘家亲属称谓，只以后宫名份为准。
阴勗恨透了得宠的邓绥，根本管不了阴、邓两家的渊源。甚至，阴勗的外婆邓朱氏心疼亲外孙女，也顾不得邓绥是夫家堂侄女，就一心要帮助亲外孙女除掉邓绥…
邓朱氏于永元十四年阴历四月二十一日（西元102年阳历五月二十五日）进宫时，偷偷贿赂了检查她随身物品的守卫，他们就没把她说是装着食品的盒子一一打开。他们完全意想不到，一位老太太会携带什么危险物品…
在邓朱氏带进大内的一些盒子之中，有一盒装满了蝎子、蟾蜍、蜈蚣等毒虫。这个盒子需要密封至少十天。十多天以后开封，盒内剩下的就是最毒的一只毒虫，可以用来作为巫蛊的蛊。
至于巫蛊的巫，邓朱氏也有所准备。她带来了一个雕刻得有点像邓绥的小木偶人，以及邓绥的生辰八字。既然阴、邓两家是姻亲，难怪邓朱氏很容易弄得到邓绥的生辰八字。
邓绥生于辛巳年阴历二月初二（西元81年阳历三月一日）巳时。她的诞辰是民间俗称龙抬头的日子，而龙为蛇身，加上邓绥出生的时辰也是对应蛇的巳时，所以迷信的邓朱氏认为，邓绥不但属蛇，更是蛇中最毒之蛇，唯有巫蛊能够降服…
邓朱氏与阴勗祖孙俩并非没听说过，汉武帝时代的巫蛊之祸牵连有多广！她们知道汉武帝的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母子俩即使并未从事巫蛊，只因有人密告太子以巫蛊诅咒皇帝，就都落到了自杀身亡的下场。大汉朝廷严禁巫蛊的政策实乃路人皆知。然而，邓朱氏与阴勗都自信能够做到保密…
原来，自从有人泄漏皇后曾说气话要杀邓绥全家，致使阴勗遭受了皇帝训斥之后，阴勗就把身边所有宫女们当作出气筒，命令太监打她们一人五十棍，打得她们奄奄一息。然后，阴勗调走了她们，换了另一批宫女到题名长秋宫的皇后寝宫来当差。
阴勗以为，杀鸡儆猴将会使得长秋宫的宫女们无人再敢泄密。殊不知，新来的宫女们个个同情那些挨了打的宫女们，也一致认定阴皇后太过狠毒，恨不得换邓贵人来取而代之…
于是，长秋宫的新进宫女们还是愿意向邓贵人告密，只是行动更加小心。不出几天，邓绥就得知了邓朱氏与阴勗夜夜拿针刺那个代表她的小木偶人，施展巫术狠狠诅咒她，并且议定在十餘天后的端午节打开蛊盒，悄悄派人把蛊虫倒进从御厨房送往邓贵人寝宫的那一篮粽子…
既然阴勗的敌意早已摆明了，邓绥并不太惊讶阴勗会出此下策，只管平心静气思考：该要如何对付才好？
如果等到端午节，拿银筷子验出毒粽子，恐怕事情会閙得太大，引起所有后宫妃嫔不安！最好还是在端午节之前，就揭发阴勗的阴谋…
邓绥打定了主意，随即派遣小太监去请中常侍兼尚方令蔡伦，讬辞想在寝宫内添加一座屏风，要和负责监管宫廷用品制造的蔡大人商议要做怎样的尺寸。稍后，蔡伦一到，邓绥就屏退左右，告以实情…
蔡伦听了，面不改色，仅仅淡淡回道：“邓贵人请放心！微臣会秘密禀奏皇上，也会请求皇上不要公开是谁检举了皇后。”
邓绥实在佩服蔡伦的快人快语，却只能讷讷道谢：“多谢蔡大人设想得如此周到…”
“别客气！”蔡伦微笑道：“能为邓贵人效劳，乃是微臣的荣幸。微臣告辞了！”
邓绥点头应了一声，随后目送蔡伦倒退着离去，内心确定他会不负所讬...
果然，作风明快的青年皇帝刘肇听取了蔡伦的密报之后，当天即委派另一名中常侍张慎以及尚书陈褒调查此案。他们两人遵奉圣旨，迅速派人逮捕了邓朱氏与她的两个儿子，还有阴勗的弟弟阴辅。
实际上，从事巫蛊的只有邓朱氏和阴勗祖孙两人，但刘肇硬要牵扯邓朱氏的儿子以及阴勗的弟弟，出发点绝对不止于忌惮巫蛊那么简单而已。自从刘肇在虚岁十四那年，凭着迅雷不及掩耳的突击，打垮了如日中天的扶风窦氏家族，他就一直有心要压抑所有其餘权臣世家。阴勗惹起的巫蛊案件，等于给了刘肇整垮南阳阴氏家族的最佳藉口。
毕竟，南阳阴氏家族仰仗孝武光烈皇后阴丽华的餘荫，已经发达了好几代了。目前他们又是当朝皇后的家属，难免有些趾高气扬。刘肇看不惯他们的傲气，隐忍已有相当时日，这下子总算抓到机会来教训他们了！
奉命行事的张慎、陈褒两人秉承上意，对邓朱氏的儿子邓奉、邓毅，以及阴勗的弟弟阴辅皆施以严刑拷打。邓奉、邓毅、阴辅三人熬不过酷刑，都在一两个月之内被活活打死…
此案审理到死无对证的阶段，两名主审官自可宣布犯人生前皆已签字画押认罪了。他们的罪名成为刘肇废后最强而有力的理由。
这一年阴历六月二十二日（阳历七月二十四日)，劉肇下詔廢除陰勗的皇后封號，並將陰勗打入冷宮。陰勗的父親陰綱聞訊，心知翻案無望而畏罪自殺。陰勗的另外兩個弟弟陰轶、阴敞，以及外婆邓朱氏的娘家人，全数一概被流放到日南郡（属于后世的越南）去。
这样结案以后，曾经享有数代荣耀的南阳阴氏家族就在一夕之间垮台了，皇帝也就少了一大潜在威胁。刘肇不禁为此打从心底窃喜…
同时，邓绥眼看宿敌完全溃败，却并不引以为喜，反以为忧…
邓绥具有超龄的成熟智慧，清晰看出了刘肇其实不必处置阴家那么多人，之所以那样大兴狱讼，完全是为了连根拔除在朝廷已有数代基业的南阳阴氏，可见刘肇有多么忌惮外戚！邓绥沉思至此，不由得为自己娘家的未来忧虑…
每当邓绥心神不宁而需要求教，她就会咨询视若父执辈的蔡伦，或者亲如干娘的班昭。这一次，由于最近才召见过蔡伦，唯恐显得和蔡伦走得太近，她只有向班昭请益。
不过，邓绥有鉴于班昭虽然年长许多，却还是同性，必须留心避免让自己的幸运挑起班昭一点若有若无的妒意。因此，邓绥并没有将心事和盘托出，只表示很怜悯废后，私下请问该不该为她求情？
班昭听了，直爽笑着回道：“贵人娘娘当然该去为废后求情。反正皇上不会采纳。皇上已经铁了心要册封邓贵人为皇后，而邓贵人反倒去跪求皇上赦免废后，那只会更显出邓贵人心胸宽大，让皇上更认为邓贵人适宜母仪天下。对了，等到皇上正式颁发封后的诏书，贵人娘娘还得谦辞才行，最好要三让而后受。儒家这一套礼数必不可少。”
“是！”鄧綏恭順應道：“多謝恩師教誨！”
然后，邓绥依照班昭的忠告行事。邓绥首先前往御书房，当着御书房内侍立的太监们，啜泣着哀求释放阴皇后。等到刘肇拒绝了，邓绥就慢慢退回自己的寝宫，继续假哭，好让宫女们传扬出去：邓贵人为同情阴废后而哭伤了身子…
此后，在整个阴历七月，邓绥都谎称有病，闭门谢客，也以恐怕传染给龙体为由，不让皇帝驾临。然而，邓绥一方面幽闭于寝宫之中，另一方面仍然透过宫女们打探外面的消息。她知悉就在这段期间，班昭上书皇帝，奏请让年老的大哥班超从西域返乡…
尽管在此之前，班超曾向皇帝乞求退休，却未获批准。班超做不到的，班昭为大哥做到了。
班昭呈给皇帝的信札写着：“蛮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见代，恐开奸宄之源，生逆乱之心。而卿大夫咸怀一切，莫肯远虑，如有卒暴，超之气力不能从心，便为上损国家累世之功，下弃忠臣竭力之用，诚可痛也！故超万里归诚，自陈苦急，延颈逾望，三年于今，未蒙省录。妾窃闻古者十五受兵，六十还之，亦有休息，不任职也。故妾敢触死为超求哀，丐超餘年，一得生还，复见阙庭，使国家无劳远之虑，西域无仓卒之忧，超得长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
虽然，邓绥在装病期间读不到班昭的好文，却猜得出来，班昭必然对皇帝采取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低姿态，动之以情…
邓绥越来越领教到了班昭的厉害！班昭分明早已过了能够透过撒娇献媚去成功说服男人的青春年华，却有办法运用另一种女性天赋来潜移默化男人…
显然，班昭这种女人无论岁数如何增长，都不会让男人忘记她是一个女人。她在所有男人面前无比阴柔的表现，会让她在阳刚男性主导的社会一直无往不利…
从班昭的言行，邓绥学到了如何在表面上吃亏而在骨子里占便宜。邓绥为此越发敬佩班昭，也更加认定了将要长期倚重班昭…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宿敌垮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