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灯华上》慕槿辞

50、众生

　　慕锦宣听了琼微的话，震惊地不愿意相信。两个人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会是同一个人？云舒与离裳之间太不一样了。
　　琼微叹了口气，缓缓又清晰地说：“云舒和离裳都是云裳的一部分，之前她们彼此分开，这次在神魔潭，两人相见终究还是解开了秘密。我和小月之前一直都很担心她与离裳见面，却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巧。”
　　慕锦宣看着她，“她真的是......可是我们怎么会没有印象？”
　　琼微的眼眸闪动了一下，凝视着慕锦宣，“是初烨，初烨曾用观尘镜改过三界的历史，为的就是将云裳这个名字抹去。”
　　慕锦宣听了，便冷不丁地吸了一口凉气。初烨曾用观尘镜抹去了云裳的痕迹，可是为了什么？
　　琼微看慕锦宣的脸色，转过身，“这件事情瞒了很久，现在既然她已经醒了，那便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说到底是我们亏欠了她。当初云裳和我们六个一起自天地孕育而生，她掌生死，可以创造生命。我们一脉而生，是同生的兄弟姐妹。后来，我们共同开辟了神界。随着时间的推移，世间慢慢形成。那个时候是最好的时候，我们七个在含息殿赏景，喝酒，跳舞，听曲。裳儿她吹笛子最为好听，每次初烨弹琴，她就吹曲。那时我们五个都说他们是最般配的。”
　　“后来，凤族出了事。时宁和玉萝都死了，当时裳儿听了，派我和笒白去查看。我们第一次遇到了魔族。那时魔族并不强大，却破坏力很强。凤族居于炎暮山，离崐虚境最近，所以便成了他们袭击的地方。我们将他们封在崐虚境，这样他们便不能祸乱世人。可是，我们发现错了。我们虽然封印住了他们，但随着不断地变化，他们的力量也越来越强。而且一切的根源并不在崐虚境。”
　　琼微讲到这里的时候，慕锦宣心头一紧，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云裳主神她吗？”
　　琼微看向他，轻声说：“你猜的不错，是裳儿。她既然可以创造生命，便也可以毁灭生命。只不过很早之前，世界都是虚无，有什么可以破坏的。也是自从那个时候起，裳儿便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一次有位神官犯了错，原本稍加惩治下便好了。可是裳儿却将那人流放了。那个时候神界虽然有议论，但也只敢小声说。这些话传到了初烨耳朵里，他先是略施惩戒，把这件事压了下去。但因此初烨是最先发现的，他告诉了我们，我们也才意识到。一次初烨趁着裳儿熟睡，亲自探了她的神元，发现她的神元中蕴含着另一种力量，这个股力量和她的神力相互呼应，却是毁灭。”
　　“也是因为这次试探，我们才真正注意到了这一点。魔族不是凭空产生的，一切自有源头。这个时候我们开始担心如果神界主神是一位会破坏之力的人，若是让世人知道，那必定会造成恐慌。当年凤族被灭的惨象一直烙印在世人心中，谁也不想经历这样的事了。”
　　琼微讲到这里，叹了口气。
　　慕锦宣和她一起看着远方的风景，他幼年时听说过凤族的事，那时候人人谈，人人唏嘘。
　　慕锦宣问她：“那，为什么离裳和师...云舒会是同一个人？又长的一样？”
　　“云舒我们用裳儿一半的元神所造出来的，她并非裳儿的真身。当初我们几个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初烨和如芸是极力反对的。只是后来，她的另一面越来越多，初烨和如芸也不得不赞同了我们的建议，因此我们还是那么做了。裳儿的那一半不能够存在，所以，我们设了计，分出了那一半元神，化出了云舒。为了防止事情败露，我们改了云舒的记忆，让她陷入沉睡，这样可以来抑制她的另一半元神。哎，我们当初只想封印住她的那一面，却没想到也因此成为了神界陨灭的根源。再后来，我们终于封印了离裳，却也遭受了重创，不得不陷入了沉睡。其实当初希望云舒可以一直沉睡下去，这样离裳便永远醒不来。可是世事难料，云舒还是苏醒了。随着这一半元神的苏醒，离裳也慢慢苏醒，最后还是改变不了。”
　　晚风吹过，慕锦宣感觉到了寒意，琼微的字里行间让他觉得冰凉刺骨。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慕锦宣才问道：“什么叫做她的另一面？”
　　琼微转身看向他，“人有善恶两面，生死之间也有。”
　　慕锦宣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意思是说云裳主神是神魔共同体？”
　　琼微点点头，“准确地来说是她的两种性格吧，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她看见慕锦宣略微惊讶的表情，无奈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们当时也没有料到。”
　　慕锦宣不知为何觉得心里不舒服，开口说：“虽然变化无奇不有，但为了一件还未发生的事这么做，不觉得有违道德吗？”
　　“是啊，我们当时只想着怎么避免凤族的惨事发生，却忽略了裳儿的感受。落到现在的局面也是罪有应得。”琼微看向远方，没有飞禽，只有慢慢昏暗的天空。
　　慕锦宣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的发生会是因为还未发生的事，更没想到云裳的遭遇是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是爱人造成的。所以她很恨，覆灭了神界。现在她重新归来，也不知会做些什么。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慕锦宣问她。
　　“我不知道，世间已经没了凤凰泪，初烨他们也已经不在了，小月又受了重伤，和以前相比我们已经没有了胜算。”琼微说道，她平生第一次这么茫然，看不到路的尽头在哪里。
　　慕锦宣默然，好像确实是这样，一切又变成了未知数。
　　琼微微微一笑，“不管怎么样，到了最后只能不惜一切去面对。”
　　慕锦宣没有回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晚上的时候，慕锦宣回了云雾遥，他走进房间看蓟时灯，顾涣已经不在了。
　　慕锦宣坐到蓟时灯的床边，凝视着蓟时灯了一会儿，施法封住了蓟时灯的心神，这样他现在便不会醒来，不用面对如今这么糟糕的情景。
　　慕锦宣一直坐在他身边，什么也不说，偶尔看向窗外，今夜没有月亮，不能赏月了。
　　良久，他才起身，轻轻地走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是夜，云裳穿过宫门，走到明凰宫的后院。院中有一棵很大的海棠树，现在正开的妖艳。海棠树感觉到她的气息，树叶和花朵便像随着轻风飘动了起来。
　　云裳抬起眸，静静地看着这棵树。这棵树是当年初烨为她种下的，他也在常清山和含息殿各种了一棵，说若以后想她了，便可以看着这棵树。现在想来，当初的誓言真的是讽刺。
　　云裳微微抬手，眼前浮现出昔日的景象。那时她多高兴啊，亲手给了这棵树生机。现在这棵海棠仍在，可她已经不想要了。就像初烨背叛了她一样，没有必要再存在了。
　　云裳一挥手，海棠树燃起火焰。她站在那里一点点看着，感觉到海棠树在挣扎，在呻吟，而她只能是漠然地看着。
　　随着火焰的燃烧，海棠树变成点点红色的流光，向天空飞去，一点点消失在半空之中。
　　站在远处的乌恓注视着这一切，直到海棠消失，火光熄灭，院子里再无半点光亮，他才走上前，恭敬地向云裳行了礼：“神尊大人，之前是乌恓失礼了，还请恕罪。”
　　云裳转过身，乌恓便能感觉到她散发出来的压迫感，那时方才燃烧海棠树时没有的。
　　云裳冷笑一声，“之前已经罚过你了，况且你这次做的不错，就当是抵消了。”
　　“谢神尊大人。”乌恓起身，看着云裳，“那神尊，如今您既然已经突破了封印，又得到了观尘镜，什么时候能……”乌恓欲言又止。
　　云裳知道他要说什么，挑了挑眉，“你是说帮你救许清河？”
　　乌恓点头。
　　“你放心，我答应了的事自然会做到。”云裳说道。
　　乌恓松了口气，只要云裳答应帮他救许清河，他所做的这一切就值得。
　　“我算过了，四天之后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我会启动观尘镜，撕开一个口子，你可以进去把许清河救出来。你记住了，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云裳说道。
　　“好，我记住了。”乌恓应声完，门口处闪过一个人影。他回过身，顺着人影消失的方向，问：“神尊让我把他放出来，又特意让他听到我们的对话，不怕他讲事情告诉长泠他们吗？”
　　云裳听了丝毫不在意，“这不是正和我们的意吗？如果没有人帮我们通风报信，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再说了，他不是你的师叔吗？生前对你也不错。当初他带领众人逃离衡璇宗也是听了许清河的话，你何必把一切罪过计算在他的身上？”
　　乌恓回过头，淡淡说，“不管当年的事与他有没有关系，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明明可以一起应对，他还是选择逃了。如果当初他没逃，和师尊一起面对，也许我师尊他不会死。”然后他面色不变，却是试探地问：“如果这件事情放在神尊大人的身上，神尊也能如此坦然吗？”
　　云裳闻言，脸色阴沉了一瞬，随即淡然一笑，“很多时候做了与没做是不一样的。”说完，她没再看乌恓一眼，转身进了屋。
　　乌恓久久地站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黑暗中，他轻叹一声，不管想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如他所想的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