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不哭》何乐儿

5、五

　　即使离开了家，他们仍是在我的周围，我的房间会有人打扫，我的饭菜会有人做好。但他们却从不出现，只是悄悄地来，然后再静静地离去。田梦、母亲，还有他，他们一直在照顾着我，只是以另一种特殊的方式在照顾着我。
　　也许身为“田蕾”是幸福的，但我更喜欢“程澈”，我还记得父亲对我说过的话，他说：因你是程澈，所以你存在。所以，我为了存在，只能成为程澈。又为了不存在，成为程澈。田蕾，只是我内疚的产物。
　　田蕾很少回家，有时一、两个月都不回家，因为程澈一直存在，所以，只能抛弃田蕾。
　　在极少人来的教学楼顶层，我还是和平常一样坐在墙边。有时我一呆就是一天，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只是在那看着天使，看着她离开又回来，在她所创造的神奇世界里，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程澈都不存在了，更别说田蕾了。
　　有时天使会问我：“你是谁？”
　　“程澈。”我答。
　　“为什么是‘程澈’？”她又问。
　　“因为必须是。”
　　“为什么‘必须是’？”她再问。
　　“因为我是‘程澈’，因为世界只有一个‘程澈’，为了存在，所以我必须是。”
　　“那么，‘田蕾’是谁？”
　　“是我。”我说：“当我想成为‘田蕾’时，我就是。可我却一直是‘程澈’，所以，田蕾又不是我。”
　　“那，‘田蕾’在哪？”
　　我答不出来了，不管问自己多少遍，我始终答不出这个问题。是的，“田蕾”在哪？我是程澈，不是田蕾，当我成为“程澈”时，“田蕾”会在哪呢？我都不知道田蕾在哪，我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天使，你在笑我吗？你在分裂我，却又融合我，在这个世界，我只想成为程澈，而我也只能是程澈。一个没有原因的理由，只是希望自己是“程澈”，仅此而已。
　　我听到了脚步声，真奇怪 ，竟会有人也在上课时间来这？
　　我抬起头，看到了她。
　　那一刻，天使和她重合了。
　　我伸出手，又放下。
　　“天使，你在吗？”
　　“在。”她回答。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不认识她，似乎也从没见过她，她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人，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把她和天使联系在一起？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半秒钟，可我的确是看到了天使，天使成为了她，就在那一刻，我相信天使的存在。
　　时间静止了，在这个空间，我可感觉到她的心跳，她似乎很平静，她是特意来找我的，她有话要说，我在等着。
　　“我在找你。”她说。
　　我看着她，用沉默来回答她。
　　“我一直在找你。虽然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这，但……”她没说下去，她心跳得稍微有点快，她有些紧张了。
　　“喜欢……我喜欢你。”
　　这就是她所要说的话吗？她喜欢我，可是，她是谁？
　　“林珑。”她说：“我是林珑。”
　　林珑，谁是林珑？我在问着自己，试图从脑海中搜索出有关她的记忆，但，很抱歉，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你不会认识这的人的，因为你向来孤独。但每个人都会认识你的，因为你的孤独使你出众。我们……同班半年了。”
　　同班？那么，我们是同学？可是，我怎么从没见过她？我在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所有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我是程澈，选择自由也就是选择孤独的程澈。我无心去认识世界，所以，在我的眼里只有天使。
　　“你……是谁？”我问。
　　“林珑。”她回答。
　　“为什么是‘林珑’？”我又问。
　　“因为我就是。”
　　她的回答，竟和我的如此相似，难道，她知道天使？
　　“你又是谁？”她问。
　　“程澈。”
　　“为什么是‘程澈’？”
　　“因为我不是‘田蕾’。”我说：“你喜欢的是‘程澈’，一向孤独的‘程澈’。如果你喜欢我，那我就必须是‘程澈’，因为‘田蕾’谁也不会喜欢，也不会有人喜欢‘田蕾’。”
　　她似乎有点懂了。
　　“我不知道。”她说：“原来你应该是‘程澈’。”
　　我笑了。
　　“半年前，在我离家前，我还是‘田蕾’。但，现在，我是程澈，是八岁以前的‘阿澈’。”说完，我从地上站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你随时可以去。”我把钥匙丢给她，而她则奇怪地看着我。
　　“为……什么？”
　　“我从不拒绝天使的到来。”我说，为了刚才看到的那一刻天使，我接受了她。
　　她点点头，聪明的女孩。她明白了，和我一样，即使不明白，也不会去问。因为，没人会回答。

　　林珑和田梦碰面了，在我不在家时，在田梦来帮我收拾房间，在林珑来找我时，她们相见的命运，终于到来。
　　田梦说：“我是阿澈的姐姐。”
　　林珑说：“我是田蕾的同学。”
　　然后，她们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田梦走时，对林珑说：“帮我照顾阿澈。”
　　林珑点头，然后，她走了。
　　林珑等了我一天，我回来时，看到她站在窗前，她的背影，让我觉得心痛。
　　“你在干什么？”我走过去问。
　　“想你姐姐。”她转身面对着我说：“今天我见到她了，我忽然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成为‘程澈’的原因。”
　　我问：“什么原因？”
　　“逃避吧。如果是‘田蕾’，就不能喜欢田梦。虽然你一直没说你喜欢她，但我可以感觉到，身为‘程澈’的你，可以很自由，可以很随意。”
　　“也很孤独。”我说。
　　林珑看着我：“可我还是喜欢，我也只能喜欢阿澈。”
　　我点点头。
　　然后，她也走了。
　　梦中的天使煽动翅膀，在光芒散尽前我感到了她的悲伤。林珑，曾经让我觉得她是天使的女孩，我在伤害她，也只有程澈才能如此。我一直在寻找天使，可她却从不让我接近。天使，悲伤的，模糊的，猜不透的天使，让我成为程澈的天使，我同时也伤害了田蕾。在这个世界，程澈，早已注定如此。

　　二零零三年一月八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