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落花微雨燕双飞》索何

3、第 3 章

　　赵嬷嬷连打了两个喷嚏，心想也不知是谁在背后编排她。

　　夫人？还是少爷？

　　不论是他们谁，她都觉得委屈。

　　她从六岁起就做了夫人的丫头，十四岁随夫人一同嫁给当时还是个五品郎中的容明遇，她眼看着老爷官运畅通一路升至吏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又陪着夫人生下了少爷，又看着少爷娶妻生子。

　　在容府谁不知道她是夫人的心腹，下人们对她笑脸相迎，老爷也待她不薄，可即便过着如此舒心的日子，她心里却始终觉得有点憋屈。

　　不知是不是她一直云英未嫁不曾掌家的缘故，夫人总说她是直肠子，不开窍，半点心眼子没有，因此家中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由别人去做。

　　这三十年来，她除了陪着夫人吃饭睡觉说闲话，半点正事都没沾手。

　　所以当初少爷要到褚阳县上任，放着满府那些精明能干的嬷嬷们不选，偏向夫人要了她时，她简直与有荣焉，恨不得抱着年过三十的少爷像小时候那样亲个满头满脸。

　　扬眉吐气的告别了夫人，随着少爷上了路，她一路上鞠躬尽瘁地护着小姐和小少爷，到了怀州府地界时，衣裳都大了一圈！

　　她却兴奋至极，立下雄心大志要把县衙后宅打造成小容府，把自己这些年来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琢磨出来的，通通发挥出来。

　　然而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她发现，把整个县衙算上，还没有容府的四分之一大，就是说她的幅员不过四分之一容府的又四分之一。

　　仿佛一个率领十万士兵的将军，厉兵秣马的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敌人不过是群五六岁的顽童。

　　果然，不出三日，小容府就初具雏形了。

　　走在井井有条的后宅里，赵嬷嬷泄了气，觉得自己的智谋毫无用武之地。

　　然而不出半日，她又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件连夫人都十分头疼的大事。

　　这件大事，夫人和她都百思不得其解。

　　少爷好好的一个男人，怎么就鳏居三年，死活不肯续弦呢？

　　不单单是不续弦，也不纳妾，连花枝柳巷里的红粉知己都没有一个。

　　夫人曾借故请宫中的御医为少爷把脉，也并未瞧出什么不妥。

　　既然身子无虞，那她根据自己博览的民间话本子，推测少爷要么是对亡妻李氏用情太深，要么就是对为他诞下儿子的死鬼王姨娘用情太深。

　　总之，情伤了。

　　如此有理有据，夫人却嗤之以鼻：“怎么会，有其父必有其子。”

　　赵嬷嬷暗暗的对夫人的话更是嗤之以鼻，父子俩一个老狐狸，一个乌眼鸡，哪儿就像了。

　　这件事主仆两人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少爷就因和老爷置气，被老爷贬到远离京城的褚阳县了。

　　想到这赵嬷嬷再次心花怒放起来，假使在这偏远的小县里，她能把夫人的心病给解决了，那岂不是能让夫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她憋屈了多年，此时放开了手脚自然敢想敢干，当即就精挑细选了一批丫鬟入府。

　　这些丫鬟里有眉眼似李氏的春香，有笑起来和王姨娘一样有酒窝的知夏，有身段窈窕似李氏的秋白，也有珠圆玉润似王姨娘的冬梅……

　　总之，把这些丫头加起来，能模模糊糊的拼凑出李氏和王氏的影子来。

　　这些毛丫头做他们少爷的继室自然不配，做个小妾倒不是不可以。

　　不管少爷纳了她们中的哪一个，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胜利。

　　接下来吹吹枕头风，续弦的事不就水到渠成了？

　　面对两排齐齐整整的俏丽丫鬟，她发表了一通训话。

　　大意就是，谁能把少爷的心给捂化，谁能让少爷那棵枯木发芽，谁将来就能随他们一同回京，入住圣上亲赐的容府，一个月有五两银子的月钱，有数不尽的首饰，穿不完的新衣。

　　这样大的好处自然令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红光满面，个个摩拳擦掌。

　　赵嬷嬷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当即派出春香和知夏两员大将。

　　可万万没想到，不出一日，少爷就把两人给撵了回来。

　　知夏说少爷命她什么时候把那两个酒窝填平，再回去伺候他。

　　春香就可怜了，她不过多看了少爷几眼，他就发怒了，说再看就把她眼珠子给抠下来。

　　赵嬷嬷心里一咯噔，糊涂了，犹犹豫豫地把秋白和冬梅送去，果不其然，两个人又哭着鼻子回来了。

　　少爷脾气大嘴又坏，她是知道的，可从前在府里，也没见他难为过丫头们。

　　这下赵嬷嬷陷入了沉思，不过她向来沉思不出什么，只得照常往清辉堂输送丫头。

　　随着小丫头们一个个哭着回来，少爷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几次跟她大发雷霆，怪她是怎么管教丫头的，一个个妖妖乔乔不成个样子。

　　她胸口起伏不定，差点忍不住回嘴：“你们男人不就爱妖妖乔乔的女子，清清白白的你们又嫌无趣！”

　　抱怨归抱怨，清辉堂不能没人伺候，她只好把看起来姿色较次等却最老实的冷翠和梦溪派了过去。

　　可就是这个梦溪，让她被少爷劈头盖脸一顿骂，丢尽了老脸。

　　少爷赌了气，非要自己选个丫头，结果看了又看，见满院子的丫鬟个个似曾相识，越发气急败坏，自己冲去了小厨房，选中了新来的田耘儿。

　　赵嬷嬷撇撇嘴：男人就是男人，厨房还有两个丫头，怎么也不见你再从中选一个来。

　　小口小口饮着凉茶，她命人唤来被梦溪牵连的冷翠，想弄清楚少爷这次盛怒的缘由。

　　冷翠娇滴滴地啐了一口：“呸！她不要脸！她趁着跟大人倒茶的时候，故意把茶水撒了大人一裤子，然后……然后她就去擦大人……那里，还去解大人的腰带，要帮他换衣服，大人推都推不开！”

　　赵嬷嬷一拍椅子扶手：“她怎么敢……”

　　然后她闭了嘴，觉得自己好像是要负点责任。

　　接下来她又得知了春香不停的给少爷抛媚眼，知夏对着少爷傻笑，秋白总说自己头晕往少爷身上歪，冬梅则有意无意的用自己的丰腴蹭少爷……

　　是夜，赵嬷嬷辗转反侧，心有戚戚焉，少爷脾气暴躁，她是真怕少爷把自己给撵回京城去。

　　她想念夫人，可也想做出个样子给她看看,如若被撵走，真是要被她笑到老，笑到死。

　　这次初战未捷，究竟该怪她这个大将，还是小兵，她摸不准。

　　田耘儿倒也行，她本就把她当后备军，只不过是这个后备军提前上了场。

　　可那丫头既不像李氏，也不像王姨娘，能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