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枕朱砂（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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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问：“时归还有多久开启苍龙阵法？”
“快了，阵法开启之日，就是仙魔大战之时。”甘一化为金色竖线的瞳孔一点点变化为寻常的模样，视线落回阿黎身上，“尊上于我有恩，这世间之事皆讲究因果二字，你是他的情丝所化，若有人能救他于濒死，唯你而已。”甘一复又轻笑，眉眼间颇有几分坦然，“但你若是不愿，我自然也奈何不了你。”
说罢消失在了海底城。
阿黎望着他消失的方向，那里有一团浅浅淡淡的黑色魔气，烟雾缭绕似的弥散，又很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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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鱼在碧波上划出雪白的浪花，被阳光一照泛出七彩的流光，阿黎坐在小岛的礁石上，望着因再次见到她而欢快的琉璃鱼，嘴角荡开淡淡的笑容。
天边阳光灿烂，阿黎仰头，眯起眼，眼眸被照得琥珀似的。
忽然，天边出现一个小小的白点，在阿黎的眼眸中的倒影越来越大。
阿黎瞳孔紧缩。
清冷的声线响起：“仙子阿黎，看来你在魔界过得不错。”
阿黎辨认了半晌才认出，这是玉澜神使的神识，并非本体，她踯躅：“神使……”
“时归仰仗你的心头血而疗伤，你作为仙界之人，怎可相助于魔族之人？更何况，还是那个罪恶滔天的魔尊。”玉澜面上没有一丝波澜，“仙子阿黎，仙魔大战在即，你可愿为我仙界做事？”
阿黎脑海里浮现过许多画面。
浮玉峰仗势欺人的少年砸在她身上的乱石、思过牢潮湿阴暗铺满干枯稻草的一角、荒山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
阿黎细密而长的睫毛在眼睑盖下阴影，眸中波澜起伏，半晌才一点点平静，玉澜也不急，直等到她开口：“我身为仙界之人，自然是可以的，神使不妨直接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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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浑厚嘹亮的长啸几乎响彻了魔界一十八州，自魔宫禁地深处荡漾而开圈圈带有浩荡威压的神力，魔宫拱门之上沉睡许久的苍龙苏醒，在云层间盘旋遨游。
而那神力涟漪的中央，立着一半身黑袍被血沾湿的男子。
甘一跪地：“尊上，再过几日便是仙魔大战了，属下有一事要禀报。”
时归因为过度消耗灵力而双目赤红，眉目间的疲惫遮掩不住，他朝甘一颔首。
“属下，将那小仙带回来了。”
刹那间，巨大的灵力将九头蛇妖纸片似的震出，甘一单手撑地，吐出一口血，时归眸色寒凉：“谁准你妄自做主？”
“待到大战结束，属下自会请罚，但属下未伤她分毫……”甘一跪地磕头，“若是……”话未说完，耳边已经响起簌簌声，再一抬头，时归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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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听见了龙啸。
她静静躺在床榻上，紧紧攥着掌心。
仙界之人没有人不尊敬玉澜神使的，神使的强大和威严令所有人都臣服，像阿黎这种小仙，更是对他有种与生俱来的畏惧、
但是……
耳边响起虚虚实实的脚步声，听上去，他伤得很重。
阿黎没有睁开眼。
……
时归望着床上闭着双眼的女子，她的发丝海藻一般铺开，更衬得如瓷的面颊静谧安宁。
她是醒着的。
时归捏紧了扳指，除去血腥气，才坐到她身边。
因为灵力的过度损耗，她成了极具诱惑的存在。
喉头中又浮现起那股腥甜之味。
时归的手背青筋跳动。
他一点点俯下身，她身上浅淡的香气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
时归忽然顿住了身子，她在颤抖。
发丝一点点颤动，像是平静水面上荡开的波澜，连嘴唇都在泛白。
喉间那股毒鸩般的腥甜却抵挡不住，像是翻滚而来的浪潮，将他吞没。
……
阿黎很害怕。
她怕疼，也怕玉澜神使。
那人的气息一点点靠近时，阿黎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的气息凛冽，却又带着海风般的温柔，但只几分，难以令人察觉。
他冰凉的发丝拂在她的面上。
阿黎攥紧了被褥。
心口处肌肤裸露，冰凉一片。
一片温热覆上来。
阿黎紧闭着眼。
她等了很久，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反而她感受到了一丝极尽隐忍克制的情愫，带有春雨般的懵懂，煦风般的柔和。
那是剖去情丝的魔，落在她心口的一个缠.绵悠长的吻。
阿黎眼角流出一颗玉珠似的晶莹。
海底城的波浪，游鱼鼓出的泡泡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尤其响亮。
又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
那人终于离开了，阿黎缓缓睁开眼。
她看向掌心玉澜神使给的毒药，将其碾碎。
玉澜知时归靠着她的心头血治伤，便要她服下这散魔丸，散魔丸对仙族无害但对魔族致命，就算无法杀死时归，也足够重创他。
阿黎扬了药粉，深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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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被墨染得深浅斑驳，细细的雨丝斜斜地织下来，落在沧海水面，泛起一层薄雾。
阿黎踏浪而立，望着天边。
黑龙穿梭云层之间，电闪雷鸣，这里听不到兵戈交接的铿锵声。
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尸山血海。
阿黎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她所见过的世间的所有的美好。
那年浮玉峰举办盛宴，凤鸟出世，百鸟朝凤，她在山中见到了凤鸟辉煌绚烂足以遮蔽天日的尾羽。
一声尖锐的龙吟。
……
山中第一次绽放瀛昙，淡如素莲，静如皓月，刹那的芳华，九重层层叠叠的花瓣，是天地罕见。
苍龙在嘶吼哀鸣。
……
还有海底城斑斓绚丽如织锦画卷般的游鱼，会亲昵蹭在她耳边的琉璃鱼，碧波在它身上泛起七彩的光晕。
苍龙从云层中跌落。
阿黎睁开眼。
一股尖锐的疼痛几乎要刺穿她的心脏，可是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银白若月华的光晕水波一般萦绕在她周遭，阿黎的纤纤玉指结印，流光从天而降落在她身上，不过几息的功夫，她便被流光带到了战场。
雨丝落下来，带起来如烟如雾的血。
漫天的雾中，阿黎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的黑袍紧紧贴着身子，长剑不甘地刺入地面撑起半边身躯，半跪在地，俊美的面庞被血沾得斑驳，一双墨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戾气。
阿黎走近他。
身上的白衣都被染了血。
时归充满了仇恨与怒火的眸色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湮灭，他变得诧异，又极其罕见地生出惊恐。
高高在上的玉微神女道：“时归，你已穷途末路！就此收手，念在往日之情，我还可饶你一命。”
阿黎走到了他的面前，轻轻蹲下身，眼角带起笑意，纯粹干净得像是琉璃。
时归的双眼登时变得猩红，他嘴角流出血，半晌才发出沙哑的音节：“……走。”
天空中忽然出现一柄剑，清亮耀眼，正是当年玉澜从九头蛇妖处偷来的清天剑。
阿黎却笑着，她轻道：“谢谢你，让我见过了这乾坤朗朗，天地瑰丽。”
时归瞳孔猛缩。
她吻上他的唇。
……
与此同时，清天剑也呼啸而下，喷薄而出的强大神力成为一道坚实的屏障，将一仙一魔护在其中，清天剑碰到后，铮的一声，旋即颤抖不止。
玉微变了脸色。
她灌注灵力，清天剑却依旧突破不了那层壁障。
跌落的苍龙睁开眼，天边墨色的云散去，血雾被洗涤开，玉微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砰——”
结界破开，内里强大的魔执剑而立。
他的面上有两行血泪。
……
“今日，这个故事就讲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说书人的惊堂木啪地一拍，新奇地睁着眼的少年少女们眸中的光暗淡下去，像是丧了气的幼兽，“怎么每次都讲到这里，后面的故事呢？”
“你懂什么，后面的故事说书先生定是不知道的！那仙啊魔啊的，跟咱们凡人有什么关系？说不定这些都是假的呢！”
“就是就是，下次我可不会来了……”
嘈杂的人声几乎要将角落里的少女淹没。
她有着一张精致小巧的面容，如雪如瓷，却泛着病态的白，像是个玻璃做的人，干净剔透，却稍不留神便磕了碰了碎了。
少女跟随着人群一道往外走，娇小的身影一下子便被淹没。
忽然，她撞到了一个人。
少女连忙道：“对不……”待抬头，她硬生生止住了声。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俊美男子，眉目灼灼，却又带有几分凌厉。
一袭白衣至，终待故人归。
他低下头，用好听的嗓音在她耳边呢喃：“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红了耳根：“阿黎。”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枕朱砂（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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