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名姬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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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首富卓王孙家今日摆酒设宴，县令王吉携好友司马相如一同前来赴宴。
“小姐，这位司马公子的这首《凤求凰》可是为你而奏？”自家小姐是方圆数百里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擅音律，自小耳濡目染，她身边的丫鬟和小厮都比寻常人家懂得更多。
此曲如泣如诉，尽是求而不得的婉转和哀伤。
卓文君不禁泪凝于睫，令她想起了亡故不久夫君……
她自小有个小竹马，两人年龄相仿，志趣相投。
卓老爷子当年对这个聪慧不凡的小男孩也甚是喜爱，待女儿开蒙之时便花重金请了最好的夫子，一起教习两人。
从最初的懵懂无知，到后来的朝夕相伴，几千个共同度过的日子深深刻在两人的心中。
待到年龄够了，两家老人稍一合计便促成了这门亲事。
成婚后，卓文君和她的竹马夫君更是感情甚笃如胶似漆。
一人抚琴，另一人就研墨；
一人吟诗，另一人就作画。
此间默契羡煞旁人。
谁知天妒英才，一场风寒夺去了她挚爱的性命，从此天地之色也随他而去，眼前骤是灰败之色。
而此时这首凤求凰，正是夫君临终的时候为她所弹奏的。
也是两人曾经最熟稔，最默契的曲子。
没有之一。
“小姐……”卓文君从吞噬而来的回忆中醒过神，满面泪痕，勉力聚集眼中焦点，茫然地看向低声唤她的丫鬟。
她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一名府内小厮，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刚才弹奏的司马公子，重金命人传话，想要见见小姐您。”
卓文君心下顿时了然。
无非又是一个冲着她家钱财的人罢了。
自从她守寡后，每日来登门提亲的官宦才子数不胜数，目的也都出奇的一致——为了钱。
她轻轻颔首，同意见面。
那名小厮高兴地快步出去，没一会儿就带了一名年轻公子来到了后院。
“在下司马相如，字长卿，蜀郡成都人，此来邺城访友，听闻姑娘才华初中，芳名斐然，遂特来求见。”司马相如声音磁性低沉，消瘦颀长的身形站在廊下挺拔出尘。
卓文君款款起身，浅拜道，“卓文君见过司马公子。”
还好尴尬的气氛被光幕打破，两人隔着整个院落，俱是抬头看向空中。
那规矩的男声解说完，就听到一个压得极低的女音说道，
【在中国古代，女文学家和书法家想混出来可真是太难了，大多都顾及所谓的礼法，奉君尊父，碌碌无为一生。
这本卫夫人的《名姬帖》被一位女企业家花3400W给收了，老板大气！】
难道书法家和文学家，可以专属于女人？而神迹中所说的女企业家又为何？
无数的疑问在卓文君的脑海中不断回转，她拭干眼角残泪，正准备离开。
司马相如没想到她竟对自己毫不在意，好奇又不解地阻拦道，“卓小姐，这是要去哪？”
卓文君不想再和他多言，虽然她正在守寡，可想成为她卓家赘婿之人不要太多，司马相如除了长得标致又奏了一首好琴之外，并无特别之处。
于是她出言拒绝道，“公子的意思文君大概猜得一二，只是妾身还在缅怀亡夫，暂时无心另嫁。”
“等等。”司马相如快步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站定后拱手请求道，“在下有一言，还请卓小姐能够听我说完。”
卓文君已经面露不悦了。
司马相如诚恳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在下虽不知姑娘未来所期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可有一点在下可以保证，便是小姐一旦与我成婚，可做卓文君，而不是司马夫人。”
卓文君诧异地看向他，满面不解，便听他继续道，“我知小姐才华横溢，若是在卓府深闺，或是将来再嫁，定然将你才华淹没在余生的蹉跎之中。可依相如刚才所闻所见，小姐并不是笼中雀，心系恣意畅快的人生，那为何不大胆地去尝试呢？”
“公子可知，寡妇再嫁，会遭受到多少非议吗？”卓文君本来对他无感，此时倒是觉得这人太过理想，不切实际。
“小姐介意这些非议吗？”司马相如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问道。
“我为何要介意？”卓文君无所谓摇头道，“旁人非议于我不伤分毫，曲乐之中的心境亦是自己才能领会，我何苦放着好听的诗不看，悦耳的曲不听，要被那些龌龊的言语扰了好心情呢？”
“相如亦是如此。”司马相如诚恳道，“在下慕名而来，已知小姐才华横溢，甚是佩服，刚才又闻小姐一席话，心生仰慕，不知卓小姐可否给在下一个机会？”
卓文君刚想问你就这么想入赘吗？
就听见司马相如抢白道，“给我一个可以带你恣意人生的机会。”
这话，她很多年前听过。
数幅画面重叠交织在卓文君的眼前，她渐渐陷进面前男子的眼睛中。
司马相如把心一横，不顾她身边丫鬟和小厮的惊骇目光，拉起神智已经有三分不清的卓文君从后门逃走。
待她回过神时，卓府的喧嚣已经越来越远……
卓文君看着他摇曳的背，迷离双目，喃喃道“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说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曲连环从中挫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语千言说不完……①”
蔡琰看着神迹光幕若有所思，原来女子还能有这个活法。
蔡邕前段时间刚为她说了门亲事，对方是河东卫氏的次子卫仲道。她虽自幼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却也晓得一生的归宿就是嫁个好人家，所以媒人来提亲的时候说起家世，父亲问都没问就拍板做了主。
蔡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此时，看着光幕中的簪花小楷，笔力功底甚至单纯从书法的美观度来说，蔡琰觉得并不逊色于她的父亲蔡邕。
女子还可以有这样的成就？
她思绪万千地发呆了一会，决定亲自去问问父亲。
蔡邕看着卫夫人所属的朝代，在脑海里搜寻半天，怎么都没想起有这号人物。不过河东卫氏他知道，自己的女儿未来就是要嫁过去当媳妇的
——可是，他越寻思越不是滋味。
人家女娃是一代书法大家，与自己齐名，而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却要相夫教子，消耗天赋灵气，埋没一生于后堂。
蔡邕怒而拍案，打房门决定和女儿谈谈。
“嘭”
父女俩人撞了个满怀，抬起头又异口同声道。
“父亲，女儿有话要和您说。”
“女儿，为父有话要和你说。”
在这个时代，君权父权最大，蔡琰垂眸束手在门口，等待听取父亲的教诲。
蔡邕让她进屋泡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家中几个孩子，不像你的兄弟和姊妹，勉强读写学问，识文断字聊以谋生，唯有你最像我，最有天赋和才华。”蔡邕其实一直都以这个女儿为骄傲，只是在当下，他无法打破很多东西，于是担忧道，“可是，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可知为何？”
蔡琰从来没有和父亲这样交心畅谈，身边的女子学问大多不如她，也无法和她谈一些有深度的问题。
她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期待地看向父亲。
“因为，女子一旦有了学问，便会思考，便会看出这世间的不公，本可以一辈子相夫教子洗手羹汤的平静日子，就要被打破。”
“她们会质父疑夫，不再一味盲从，甚至去反抗；她们不再一心扑在家庭，而向往更广阔的天空，这是以君父为尊的时代所不允的。”
这些话并不是心血来潮有感而发，蔡邕都不需要思考就能说出来——这是天下所有做学问的人，尤其是男人，都懂的道理。
却无人会广而告之天下人。
蔡琰茅塞顿开又百思不得解地疑惑道，“可父亲是送过我《女训》的人啊。”
蔡邕无奈摇头道，“那是父亲对你的期望。”
或者说是一种明知无法实现，却心存侥幸的寄语罢了。
他又抬起头，看向半空中的光幕怔然半晌，忽然眉头紧锁，紧握双拳，按住书案起身，郑重道，“为父决定了，与河东卫氏的婚事，你自己做主。”
蔡琰没想到已经来了很多次的神迹竟然会对父亲有这么大的触动。
他家已经答应了提亲，倘若现在拒绝，那名声可着实不好听。
不过蔡琰也明白，这是父亲在为她争取另一种未来的可能性，她没办法更辜负，更忽然非常期待起来。
“父亲，可否让我与那卫氏二公子单独见一面，女儿想和他谈谈。”蔡琰知道这有点逾矩，却还是解释道，“倘若他可以支持我继续做学问，那么女儿愿意兼顾两种身份；倘若她不愿，那就解除婚事，让女儿真正去了解这世间天下，再做打算，以后成为一个什么人。”
蔡邕放松地长舒一口气，第一次满眼宠溺赞赏得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女儿。
聪慧决然，自知自省，目标明确，心志坚定。
怎么看都怎么好，那河东大族，此时再想不过尔尔。
配不上自己天赋异禀的乖巧女儿。
蔡邕重重点头，应允道，“为父允了，稍后便派人去下拜帖，让那卫家次子来府上一叙，届时你两人自己聊便可，为父定当全力支持。”
蔡琰看了看光幕，不知道那卫夫人知道自己父亲的这番言论，会作何感想。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名姬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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