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二五仔的逆袭》Neugeboren

2、chapter2

　　或许是环境的异常，三月暖春，MT27正午和早晨的温差居然有三十多度。

　　高温加速情感的发酵，看着女囚犯们痛苦的嘶吼和麻木的神情、不断攀升的死亡率，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为了减轻心中的负罪感，有些环保组织成员默默安慰自己，蚍蜉不能撼树，这场浩劫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他们都是诺大宇宙中的一粒粒尘埃，撼动不了时代的走势，被动地裹挟飘荡。

　　可代入感折磨得他们情绪非常低沉，心情很难平静下来，内心被悔恨不安充斥着。

　　长期在星系穿梭，资本雄厚的环保机构给星船配备了充足的物资和人手以防意外。

　　不仅如此，所有组织成员都必须接受基础医护培训，具备基本的医疗常识。此外，花海号上还有少部分医护人员。

　　为了防止病毒的扩散和病情的恶化，劳拉和副手布鲁斯·伦萨商量后，想在等待救援的途中，最后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大家都自发行动起来，同事们把会议室改造成了独立的临时手术室，优先给危重症病人进行救治。

　　布鲁斯的统筹安排能力不错，他很快制定出方案，将组织成员按体力、沟通能力、技能等进行一个简单分工，大家都井井有条的处理着手头事务，起初不太适应，慢慢磨合后，效率也提升上来。

　　***
　　宋霜清楚现在的形势，没有人会喜欢充满攻击性的刺猬，她想要优先获得更好的医护资源，只好收敛自己的棱角，努力表现出来无害的样子，来降低他们的警戒心理。

　　放缓了呼吸，凝神静听，她察觉到一个又一个的医护从她身旁走过，训练有素的步伐，让她内心深处燃起了希望。

　　宋霜耐心等待着，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终于，一名医护人员领着她做了一个全身检查，除了基端受损、明显的伤口和重度贫血，没什么其它的大问题。

　　女医护莉莉娅克制力道害怕把眼前皮包骨的手腕捏碎，轻柔地握住伤横累累的小臂，在她左手腕小心地涂上了一层冰冰凉凉的胶体，随即说道：“好了。”

　　宋霜呆愣的神情，衬得眼睛更加空洞，莉莉娅自言自语地说着，“药剂比较好，会减轻疼痛，从绿可莱身上提取出来的。”

　　随即，用随身携带的裂隙灯照看着她的眼睛：“虹膜受损，做个手术可以切除病变，没什么其它的问题。”

　　语毕，站了起来，弯腰准备将宋霜抱到轮椅上。宋霜感到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惧怕地躲了躲。

　　“别怕，带你做一个眼部修复，很快就能看到东西了。”

　　宋霜愣了愣，有点不知所措，环抱着双臂。

　　莉莉娅伸出左手轻轻拍了拍宋霜的头，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推着宋霜去做检查。

　　***
　　医护组组长渡边美杏反对上司的安排，不赞同对女囚犯开展救援，甚至有点抵触。

　　普通人或许会觉得一种病毒有极高的致死率，就意味着它不太可能成为一种流行病。但渡边美杏的学医生涯里，见过太多意外。

　　令她印象深刻的是曼塔星系上有一颗小行星，曾经就发生了犬类病毒引发的重大灾难。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狂犬病，把它当作最低级的流行病处置，可还没等联邦政府作出指示，一半的常住人口相继感染，10小时内病情恶化，12小时内暴毙，来势汹汹不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这才让人引起重视。

　　代价却是病情迅速蔓延到其他星系23个星球上，联邦政府派出了20位顶级流行病学家前往调查，不幸的是，无一幸免，没有人顺利回来，渡边美杏再也没能见到她的导师和学姐，博士生涯被按下了暂停键，曼塔星系也被列为禁区，任何导航地图查无此处。

　　她偷偷找到了妹妹渡边美穗，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看着妹妹不可置信的表情，美杏也觉得自己冷血的有些可怕，职业道德告诉她，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性，但规避风险是每个人的本能。

　　然而，现实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加严峻。

　　13:13，613名女囚犯因为伤口恶化、营养不良等并发症失去生命体征。

　　14:07，213名女囚犯出现了颅内高热，41名危重症抢救无效去世。

　　15:38，颅内高热的人数上升到750人，同时419名女囚犯因为颅内高热引起休克。

　　16:21，3名医护人员感染，立刻实施流行病处置预案，隔离患病人员，判断传染源。

　　17:19，死亡894人，仅剩650名女囚犯。

　　17:50，将未受感染的58名女囚犯转移到安全地点，花海号全体成员安全地从监狱区域撤离。
　　......

　　***
　　劳拉在听取海思科的报道后，决定采纳下属的建议。用所剩不多的材料，在花海号旁给未染疫女囚犯们搭建了一个活动休息机舱，花海号提供单向制冷、供暖设施。

　　忙碌了一下午，10名B组成员接岗，海思科和同事有了时间坐在餐厅吃晚餐。

　　海思科拥有D级精神力，虽然等级不高，但也帮助他规避了不少风险。

　　透过感知舱门，看着花海号船身涂层泛着冷红的光泽，不由自主联想到不好的画面，他揉了揉眉心，安慰自己或许是太累了让他产生了错觉。

　　凌晨4:38，正处在深度睡眠的所有人被飞船上的紧急通报声唤醒。

　　“请花海号所有船员注意！极端天气来袭，请做好个人防护，目前舱外地表温度-69摄氏度，体感温度-65摄氏度。请花海号所有船员......”

　　来不及思索，所有人都跑到会客厅紧急集合，利落地穿戴着固体衣和防护装备。

　　“布鲁斯，临时机舱上是否给B组配备了固体衣？”劳拉一边穿着格陵靴一边看向副手，焦急地问道。

　　“除了多余的辐射服，没有任何......”

　　“带上B组的装备，除了医护组，所有人和我去救援。” 劳拉按了舱门按钮，率先冲了出去。

　　渡边美杏想叫住妹妹渡边美穗，让她不要冒险，正准备说话，人就消失了。

　　刚一出舱门，前排就被狂风吹打得身形不稳，整个人砰地撞到身后的同事，队伍瞬间乱成一团。

　　防护面罩的曲面屏结了一层又一层的霜，海思科的视野被遮挡，极端天气让他的四肢有些不听使唤，颤颤巍巍地擦拭着屏面。

　　花海号接出去的供暖管已经断裂，临时机舱没有传出任何声响，外面安静的有些吓人。不用指示，大家互相挽着身边同事的手，四、五个人抱团挪动，争分夺秒与时间赛跑。

　　不到百米的路程，走了四分钟才抵达。

　　布鲁斯人高马大，两步并作一步走，很快就到门口了。他一边大喊临时机舱里同事的名字，一边伸手握住门把，用力拉扯，却怎么也打不开门，金属材料的门把冻得他有些恍惚，越发急躁，迫不得已，抬腿朝门踹去。

　　门锁被冻得死死的，踹了几脚都没有反应。

　　渡边美穗把布鲁斯推到一旁，掏出激光笔，把门熔断一个侧边，她弯着腰侧身走了进去，从里面把门拽开。

　　临时活动舱里遍布着因为下丘脑体温调节中枢失效，上呼吸系统窒息的尸体。有几人因为反常脱衣现象裸露着全身，皮肤冻伤明显，淡红色的尸斑浮现出来，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分辨不清她们的面容。

　　环保组织进去找到同事后不多思索，用隔温毯把人包裹严实，把他们扛回花海号。

　　环保组织优先将同事撤离出去，生命体征开始消失的犯人不在他们的搜救范围内。

　　气温还在急速下降，眨眼的功夫，已经降到-80摄氏度，纵使防护装备穿戴完整，眼睫毛上也挂上了一层冰霜。

　　耳里传来花海号人工智能机械的催促声，不断重复播报内容，要求他们马上撤离。

　　渡边美穗看向上司，雾气从里面遮盖住劳拉的曲面屏，眼里噙满了泪水。有一瞬间，似是捕捉到了她的悔恨。

　　渡边美穗一手扛着一个被裹成茧蛹的犯人，她支撑不了太久正准备出声，就听到劳拉喑哑的嗓音：“撤退。”

　　这一刻，劳拉做出了决定，所有人决绝的原路返回花海号，她们被再一次抛弃了。

　　***
　　主战场接力棒转交给了医护组，渡边美杏带领着组员正对同事和女囚犯们进行抢救，这些人失温时间久，情况不容乐观，并且危重病人数量多，医护人手紧张，其他人又帮不上忙，协调十分吃力。

　　会客厅挤满了因为营救疲倦不堪的环保人员，出于担心同事安危，强撑着困意，拘束的蜷缩在墙角互相取暖。

　　海思科在主舱踱着步子，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转圈圈。

　　渡边美穗坐在手术室外的扶椅上，陪着情绪低沉的上司。劳拉缄默地闭着眼，倚在墙上，蓬松的红色卷发挡住了面容，探不清她的深情。

　　此刻，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想要发泄不安，却谁都不敢打破这异样的平静。

　　布鲁斯抱着毛毯缓缓走了过来，绅士的替两位女士披在身上。

　　他搂着劳拉的肩膀，把一瓶热能饮料塞到她手里。

　　“劳拉，这不是你的错。”布鲁斯注视着劳拉的眼睛，郑重地接着说道：“这次气象意外，来的太突然，完全超过了人类和人工智能的应对范围。”说完轻轻拍了拍劳拉的肩膀，想让她不那么颓废。

　　劳拉抬头看向了天花板的感应灯，刺眼的白光让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眼底蒙了一层水雾，她咬紧牙关，侧脸肌肉紧绷着，被动地做着吞咽动作。

　　渡边美穗的脸色不太好，肌群超负荷工作，双臂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她的家族为追求血统纯正，都会选择近亲繁殖，虽然她和姐姐美杏经过了基因编辑，但她还是患有轻微的家族遗传病，剧烈运动后需要更长的时间恢复。

　　她想安慰一下上司，一张嘴，脑中却一片混沌，不知道说什么。

　　布鲁斯叹了一口气：“劳拉，不要让你的善良成为折磨自己的武器。渡边美杏正在抢救失温的同事，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我们要对她有信心。如果出现意外......你是主心骨，更要稳住。我们已经尽力了，我们没这个能力改变......她们的未来。”

　　痛苦像涟漪似的从劳拉身上晕染开，压抑的氛围还是冲破了最后的防线，她想倾诉，可一张嘴颤抖的声线就泄露出内心的动荡。

　　“布鲁斯......我一直都知道，这座飞船上很多人觉得我没有......信服力，我也承认......”劳拉断断续续地说着，“我读书的时候，没人会觉得我能成为一个......领导者，包括我自己。”

　　“有时候我也觉得，捷......径抽掉了我人生必须......要完成的铺垫。”

　　“二十年前......我初出茅庐，十分庆幸自己得到了参与MT27环境测评......的机会，但我却和魔鬼做了交易，太不光彩了......我真的很讨厌我自己，善良不够彻底，恶毒又不决绝。”

　　劳拉边落泪边笑着呢喃：“好虚伪......为了利益出卖灵魂，谁都想不到，废弃人造星MT27决定性的一票......居然是我投的。“

　　“答应女囚犯家属的虚假承诺......是我提的。”

　　渡边美穗握紧拳头，一脸崩溃地看向上司，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给了她们希望的是我，把希望扼杀于摇篮的是我。”劳拉自顾自的说个不停，完全不在意他人的反应。

　　她用袖口擦干脸上的泪，疏解的十分畅快，长期紧绷着的弦断了，整个人浮现出一股无法抑制的虚脱感，审判的铡刀终于落下，斩断了她的忐忑不安。这些年来谴责感将她折磨的夜不能寐，不用再提心吊胆事情会败露。

　　“我把50亿个家庭毁了。”劳拉笑得比哭还难看，“天生的坏种，卑鄙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