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快回家！》霁尘

2、骗子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厌雪之所以知道那么多，纯纯是因为她为了还债打的七份工之一。其中一份就是府衙的文书整理工作，这份工作要求得不多，只要识字就行，而且薪资也很可观，于是当初招工的告示一出来，厌雪立马就去了。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去的那天刚好就赶上一件案子。

　　近些时日城中总是会出现一些妇女失踪案件，闹得人心惶惶，焦大人也是废寝忘食茶饭不思那是一个焦头烂额，但调查了几日，依旧是没什么消息。

　　这年头失踪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于是焦大人便想着先静观几日找找线索，于是就把卷宗交到了厌雪手上，让她先整理整理，虽然厌雪看上去好像是无权无势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架不住她跟七皇子那漫天扬的绯闻呐，再加上七皇子现在如日中天，就连皇帝都不管他俩，焦大人在知道来应聘的是那个锦玉楼的厌雪的时候，便让她进来，想留个好印象，结果人家真的纯纯是为了钱才来的。

　　也就是那段时间，厌雪在失踪人口名单上第一次看到了“林羽”这个名字。

　　林羽并非本地人，在十五年前从外地来到京城务工，在城郊租了一处简易的屋子，和丈夫两个人靠织布种地为生，另外，林羽还会在白日里去城中的馆子中帮工，这样算下来，她一天之内根本没多少的休息时间，可以说是全天无休，跟个陀螺似的连轴转。

　　目击者见到她失踪前的最后一次是在那天她在馆子里洗完碗收工回家，第二天她的丈夫李庄就找上了门来，说她的妻子一整晚没回来。

　　一个成年人，夜不归宿，再加上林羽性子寡淡，除丈夫外没有任何朋友，若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她没理由夜不归宿。李庄找了两天，都没见林羽的踪影，便想着去报官，结果到了府衙一看，遇到了不少人都是来报案人口失踪的。

　　失踪人的特点都很统一，都是家庭不富裕的已婚妇女，除此之外，失踪人口之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互不相识，就像是人口贩子从拐卖儿童变成了拐卖中年妇女一般，但人们确实迟迟都没想明白拐卖已婚的中年妇女，有什么用呢？

　　厌雪最后自作主张地开始调查这个案子，本来这件事不应该她管的，但她的心底却莫名地有一种悸动，潜意识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一定要去调查真相，否则就会错过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当她把这个想法说给小万和慕无离听的时候，二人都表示出支持，可当听到厌雪的理由，二人互相对望又稍显犹豫，这两人关系还没有好到能背着她商量事情的地步，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什么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而不让厌雪知道的。

　　慕无离欲言又止，眼睛在厌雪身上扫了一下，意味深长，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小万一个眼神。厌雪不理解其中的含义，但小万似乎明白，默不作声地点头示意。

　　“喂，你们两个在嘀咕些什么呢，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没什么。”慕无离笑着打马虎眼，“我只是在想，既然你要去查真相，那一个人肯定很危险，所以我陪你一起去。”

　　厌雪甩开他的手，“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句话反复回荡在慕无离耳边，像一句魔咒，他在很久之前就听过这句话，久到他都快要忘记了现实。见到慕无离的表情变化，小万轻咳两声，将他的思绪拉扯回来，以眼神提醒他，慕无离这才回过神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不过好在刚刚他的一系列表情变化并没有让厌雪看去，就像是感知不到他们莫名的情绪一般，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对两人刚刚的对话充耳不闻。

　　慕无离眸子沉了沉，情绪低落，“是这样的，她从来感知不到我们现在的这种情绪状态。”

　　“确实，就像是对我们所说的东西自动屏蔽了一样，就像是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喜欢的事物就接收，对不喜欢的信息就自动屏蔽。”

　　“我们这么做……是正确的吗？”慕无离迟疑，一向坚定的他对此开始产生动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的内心深处，应该已经开始复苏了。”

　　小万瞄了一眼厌雪，垂下眼睑：“没什么正确不正确的，起码她现在过得很幸福，如果醒来之后发现现在所拥有的幸福都是假的话，哪怕是她，也会崩溃的吧。”

　　“嗯……”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她一生都在颠沛流离，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就算这是个梦，也让她在美梦中多待一段时间吧。”小万目光飘忽，既不敢往厌雪的方向看，也不敢同慕无离对视。

　　也许慕无离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局面，但是他却是知道的，他知道，但是又不敢说，只是想着，现在的阿姐过得很开心，这样就足够了。

　　最后慕无离还是陪着厌雪去找了李庄，李庄不眠不休地找了妻子几日，依然一无所获，不要说他了，连官差那边都没什么消息，可见犯案者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厌雪让慕无离去周边调查一番，自己则去和李庄谈谈。

　　李庄面容憔悴，双手拖着脑袋，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费力地抬起眼皮看厌雪，神情恍惚，“你是……”

　　“你好，我是府衙那边派来调查案子的，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人的。”

　　在李庄那儿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便去同慕无离汇合。

　　慕无离同她并肩走着，仍是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着这种正义之心了？明明这件事不归你管，你猜也猜得出来，绑架中年妇女却又不敲诈勒索这是为了什么，想来是一批根深蒂固的团伙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查不出背后的人来。”

　　他其实是想探探，厌雪究竟有没有意识到……

　　“哈？我什么时候没正义感了？我主动去帮助别人很奇怪吗？”厌雪眨眨眼，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慕无离别过头去，他现在的表情可不能让厌雪看到，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思考明白。

　　明明这个世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谁都是真实的，唯独她生活在梦中。

　　“阿雪。”慕无离沉声呼唤她。

　　“嗯？”厌雪闻声回应。

　　慕无离目光一沉：“你还记得五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厌雪不解地眨眼，“七哥你怎么光张嘴不说话啊？”

　　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谎，也就是说，一旦触及关键词“五年”，只要是涉及到的相关，都会被自动屏蔽，就像是启动了某种“机关”，以此来防止厌雪接触到五年前的事，就像是在“保护”一样，但是……究竟是谁……

　　如果猜想是真的话，那么这种“机关”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如果结束之后，厌雪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厌雪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才把他飞远的思绪拉回来，“你在想什么？发什么呆呢？”

　　“啊，没什么。”慕无离回神，“只是在想，我经手的案子里面有没有类似的人口贩卖团伙，说不定从他们入手会轻松许多，但是很抱歉，之前抓到的人都是做儿童贩卖的，不管怎么逼问，他们都不知道还有做妇女贩卖生意的团伙。”

　　“不意外，我想应该没那么简单，正如你所说的，都能猜到拐卖妇女的可能目的，但都说只是可能，却从来没去被证实，所以，我们现在要去证实我们的猜想，虽然我也希望这次行动，什么都找不到。”

　　厌雪垂下眼睑，虽然五年前的所有事她都记不起来，但是她的敏锐程度依旧如同野兽一般，准确得可怕。

　　妇女与儿童不一样，如果提起拐卖儿童，想到的可能是被没有孩子的家庭高价买去，又或者被打断手脚丢在大街上乞讨等等，那么提到中年妇女，便有可能是有着什么奇怪癖好的人，又或者是——生育能力。

　　两个猜想，当然得一个一个验证，说道奇怪的癖好，那不得不提及漫香楼——京城最大的青楼。

　　又和其他地方的青楼不一样，它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它的独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你有钱，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得不到。其变态程度，是远近闻名，也正因此，吸引了不少人来此参观。

　　“你为何能如此坦然地进入这种寻欢作乐的地方？”想必厌雪的坦坦荡荡，慕无离就显得局促许多。

　　厌雪自然地环顾四周，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明明她是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却感觉好像来了无数次一样。

　　慕无离分外关注厌雪的一举一动，包括一个细微的表情，见她此景，慕无离心中一开始的慌乱也消失殆尽，他想起来了某些事情。

　　他转移话题：“怎么样？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厌雪很轻易地就被带跑了话题，又或者说她的潜意识有意识地在规避她去回忆以前的事情，“并没有，再说，就算真的有，也不可能就这么摆在明面上吧，如果假设成立，应该会藏在什么隐秘的地方，比如说暗室什么的。但既然是暗室，总觉得又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我们见到。”

　　两人装作淡定，就像是普通的客人一般，但越往深处走，厌雪越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令人不舒服的目光。

　　“果然，我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厌雪小心翼翼地张望，注意着周围人的各种表情，大多都是流连花丛的客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二位客官，奴家看二位进店许久，却迟迟没有点人，是这里的姑娘们不合二位公子的口味么？”

　　厌雪平日里一直是以男装示人，再加上她本来就是一种英气的美，看上去就是一玉面郎君的模样，并没有被人识别出来。

　　厌雪眯着眼想了想，说道：“我并非本地人，只是听闻这漫香楼品种繁多，是个寻欢的好去处，这才拉上我兄长远道而来参观参观，不过这转了一圈，结果也就这么些货色？”

　　慕无离明白过来厌雪的意思，也便附和道：“确实是有些扫兴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老鸨一听，急了，笑嘻嘻地在厌雪身边打转，“公子别误会，咱们这儿可不只有这些姑娘，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奴家这就去给二位挑！”

　　厌雪抿唇轻笑，“不愧是最大的漫香楼，我就知道这一趟没有白来，我这个人嗜好有些奇怪，我不喜欢这些貌美的年轻小姑娘……”

　　“噢——奴家懂了，公子是喜欢年纪比较大的吧？公子可真是好眼力，咱们这儿刚来了一批，全都是上好的货色！”老鸨识人无数，只听厌雪这么形容，便知道她想要些什么，“不过，公子是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

　　唤起了老鸨的警惕，这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这么跟你说吧，我跟我兄长从商，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我们自有我们的手段，要是惹恼了那位大人，我们都付不起责任。”厌雪目光凛冽，充满了胁迫与警告的意味，她当然是胡乱说的，只不过是根据以前的经验进行了一些改编而已。

　　厌雪递给慕无离一个眼神，慕无离立刻会意往老鸨手中塞了一叠银票。

　　老鸨竟然被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给唬住了，愣了一下，收下钱，转头出去叫人，片刻之后回满面春风，来领二人前往一个小别院。

　　“二位公子，这可是咱们这儿最好的货了，还请二位公子不要嫌弃~”

　　说完，老鸨便出去了，只留下二人在这静悄悄死气沉沉却灯火通明的院子。

　　厌雪往前走，却被慕无离拎住后领，“对了，刚刚的银票，就加在你的欠款里吧，记得一并还给我。”

　　还债五年，越欠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