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58、存亡

　　‘我和傅阑余不共戴天。’

　　‘我之所以救你，是要你死在我手里。’

　　‘因为你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我复仇最完美的工具。’

　　本能地惊惧过后，颜楚空白的大脑骤然闪现了傅东流的心声。

　　手心凉得彻底，但看着前方几近晕厥的颜雪莲，她还是努力撑住了。

　　颜楚用尽全力平复下急促的心跳，她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出路，但她很清楚，这种时候，拖延下去就是生机。

　　傅东流没马上开枪，这意味着他还有没完成的事。

　　而他恨傅阑余至此却没有把枪口对准他，而是选择报警让他锒铛入狱，这说明在傅东流眼里，死可以是解脱，生不如死才最痛苦。

　　意识了这点，颜楚竭力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不让肢体表现出对抗的情绪。

　　傅东流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箍在她身前的力道也稍微变弱了一点。

　　“傅东流，你到底在干什么！”

　　傅阑余怒视着前方，开口打破了人群里这片窒息的寂静。

　　从他嘴里听到自己姓名，傅东流已经恶心得有把傅阑余一枪毙了的冲动。

　　只是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了。

　　“我干什么，当然准备给你这情种送一份大礼啊。”

　　说着，傅东流微微晃动了下手中的枪，盯着傅阑余和他挡住的颜雪莲，他眼里迸射出那些压抑多年的恨意。

　　“傅阑余，既然你得不到她的爱，那我送你她至死不渝的恨，也算是孝敬你了。“

　　闻言，傅阑余怒不可遏：“只因为这个，你就要闹到这种地步吗？”

　　“只”，听到这个字，傅东流癫狂地笑了，原来他那些遍体鳞伤，在傅阑余眼里就仅仅是一个“只”。

　　傅东流仇视着事到如今依旧荒唐的父亲，毫无保留地宣泄出自己的恨意。

　　“原来确实不必如此，毕竟你本就是傅家最失败的可笑存在，根本不需要我来定义。”嘲讽了傅阑余德不配位倚仗家世一番，傅东流话锋一转，“但你愚不可耐就罢了，居然还给了我如此低劣的病种基因！”

　　讲到这，傅东流突然气急咳喘，颜楚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也许是力不从心，也许是感觉没必要了，傅东流把抵在她额边的枪口垂下了来，他稍缓了一会，再开口时嗓音更哑了。

　　“傅阑余，我不像你，顶那么个蠢笨的头脑也要苟且地活着。”傅东流冷眼道，“这有什么意思？如果不完美，我宁愿消失。”

　　一直以来，傅阑余和傅东流的关系都不亲近，但毕竟是父子，他从没想过自己在傅东流是这样一无是处的形象，傅阑余像根木桩子被钉在了原地，他忽然口不能言。

　　途径的风悄然停下，此间山河一片死灰般寂寥。

　　说完那番话，傅东流不再出声，他想对傅阑余说的话，似乎都说尽了。

　　时间好像所剩无几了。

　　颜楚心里一阵寒颤，换作以前，也许她不会想着挣扎，可如今这世上她有了难以了断的牵挂。

　　颜楚嘴唇微微一动，她艰难地开口。

　　“傅东流，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不够了解你，但你却比我更懂我。”

　　这样身陷绝境的时刻，颜楚只能赌一把傅东流对她还残存有那么点情分。

　　毕竟在他们同窗的那些年，在傅东流还有着他所理解的完美的他时，是他一次又一次主动选择了走在她身边。

　　颜楚希望傅东流再说一会话，她也真心想知道：“你懂得的那些被我遗忘的过去究竟是什么，告诉我，好吗？”

　　少女的声音很轻很轻，飘浮在风里，不用吹都散了。

　　恍然间，傅东流想起了从前，他见到颜楚的第一面，那个气若游丝的她。

　　傅东流身上的戾气不知不觉散去。

　　“九年前，你就是个将死之人了。”他沙哑地说。

　　听到这话，颜楚知道她又成功了一步，可她的心也更沉了。

　　颜楚凝重地听着。

　　傅东流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继续说：“但最终，你活了下来，你姐姐死了。”

　　姐姐，这是她记忆里完全搜寻不到的存在。
　　颜楚的心脏更加重地跳了起来。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傅东流不差这一时半会，他有耐心给颜楚讲个她作为主角却遗忘了的故事。

　　“你们清川曾经的地产老大曹富尧有个私生子叫曹炎粱，他是曹富尧和一个鸡婆生的。曹炎梁天生有条腿发育不全，是个跛子。不过虽然身体和出身都不好，但毕竟流着曹家血，他还是有几个钱的。”

　　“曹炎粱不像其他公子哥，喜欢成熟性感的女人，他就好小女孩这口。”

　　“颜楚，其实你以前走过的路，都是你姐颜汐走过的。颜汐比你大有八.九岁这样，在一次商演活动中被曹炎粱发现了。美丽，弱小，贫穷，缺爱。颜汐符合曹炎梁完美玩物的所有条件。”

　　“正好你的父母贪婪懒惰又愚昧无知，所以曹炎粱稍微甩点手段给几个钱便能认了颜汐做干女儿，之后他就长期让她跟在身边。”

　　“这曹炎粱也真有点本事，他没有完全囚禁住颜汐便能在论十年的时间里一直对她猥亵性侵，而且没让颜汐向外透露过，包括对你的父母。”

　　“后来，颜汐长大了，曹炎粱也玩腻她了，但他可能真好你们姐妹这款外形，所以在你九岁那年夏天，他开始把手伸向了你。”

　　“曹炎粱把你们姐妹带到了他在东澜岛上的度假别墅，不知道你们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有一天，颜汐把曹炎粱种在院子里的钩吻混进了他的中药里。钩吻有剧毒，摄入几小时后人就会因呼吸中枢麻痹窒息身亡。颜汐下毒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她和曹炎粱双双死在了卧室里。而你满身是血，半死不活地躺在一楼大厅。”

　　“而那天前的晚上，颜汐给颜雪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一定要带人过来接你。当时我妈和男人鬼混去了，我正好跟着颜雪莲。后来我爸和她来了东澜岛，我也来了。”

　　“因为我爸一心忙着安抚颜雪莲，不记得还有个儿子，没有人遮住我的眼睛，所以我亲眼看到了当时的你，生死不详地躺在那里，身边还有一地沾血的碎瓷器。”

　　“这些，除了我亲眼所见的你，其他都是网上有过的传言，也许不完全准确，但你应该知道，传言往往不是空穴来风。”

　　山风一阵接着一阵，停了一会又变本加厉地袭来，冷风刮过山谷，传送着鬼哭狼嚎的悲啸，其间还依稀掺杂着难以分辨的噪响。

　　颜楚耳边，傅东流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感觉自己的后脑像被斧头劈开一样碎裂的疼，缺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意识开始变得朦胧。

　　倏然这时。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认出是谁，颜楚强撑着稳住了身形，她很想叫他不要靠近，可又怕这会引起傅东流的注意。

　　颜楚心如擂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翊一步步走近。

　　她不停地祈祷着傅东流别发现他的存在，可惜周围没有敢走动的人。
　　除了这个义无反顾走向她的少年。

　　顾翊太显眼了，傅东流很快便注意到了，他忽然笑了，然后控制着颜楚的身体，把她微微转向了来人的方向。

　　“那不是你总跟在你身边摇尾巴的狗吗。”

　　阴恻恻地说着，傅东流加重了施加在颜楚身上的力道，他眼神寒凉地看着来人，阴森森地贴在她耳边。

　　“不如我们来看看，他能对你有多忠诚，好吗？”

　　对她，傅东流从来不会提出真正的请求，他只会自己决定。颜楚不敢想傅东流将会对顾翊做什么，也不敢出声反驳激化他的情绪。她僵硬地站着，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她这反应让傅东流更兴奋了，他果断地抬起了执枪的手。

　　枪口对准了顾翊。

　　“玩个游戏。”傅东流阴瘆地说，“你受我一枪，我就许你挪近一步。怎么样？”

　　顾翊神色凛然，没有马上回应，他停步在了不远不近的地方。

　　傅东流等了一会，就在他感觉有些没意思时，顾翊出声了。

　　他缓缓点了点头，说：“可以。”

　　听到这个回答，颜楚心脏一抽抽地疼，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几乎将她吞没。

　　就在这时，顾翊微微看来了一眼。
　　颜楚的视野已经开始有些模糊，可奇迹般地，这道视线让她感受到了镇静。

　　然后电光火石间，一个信号闪现在了颜楚脑海里。

　　顾翊不是莽撞出现的。
　　他也在拖延，他留有后手。

　　“脱外套，”傅东流发出了命令，“手背到身后，跪下。”

　　顾翊不急不缓地脱下了外衣，冰天雪地里，少年身上只剩一件单衣，但他身形决然笃定，没有露出丝毫的动摇。

　　纵然知道这是权宜之计，可看到她从来骄傲的少年弯下了膝盖，颜楚的呼吸都难受得无以复加。

　　砰——

　　枪声响起的刹那，颜楚浑身血液都凉了。

　　顾翊身上是黑色的衣服，可那鲜红的血流在了雪地上，一滴滴触目惊心。

　　突然，又一声枪响。
　　颜楚猝不及防被身后的力猛地往前撞了一刹。

　　她原先就已经撑到极限站不稳了，这一下根本坚持不住。

　　身后响起坠地声时，颜楚身形一晃，也要往地上倒去。

　　顾翊旋即朝她飞奔而来，他所过之处，鲜红的血流了一路。

　　经历了太多，熬到现在，颜楚的意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残念，合眼前，一滴泪从她眼角溢出，滴落在了把她抱入怀里的顾翊身上。

　　为什么？

　　明明我连父母的爱都拥有不起。

　　可为什么？

　　对我这样的人，你所有的不正经里，偏偏深情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