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45、喜糖

　　看台，黄良仁眺望着跑道上青春靓丽的一对男女，神情像川剧变脸，一会一个色。

　　‘蓝天白云，少年少女，青春好风景。’

　　‘但再养眼那也是不正之风啊！’

　　‘可他们说不定只是关系好的异性朋友呢？’

　　‘但看起来也太般配了吧！’

　　……

　　内心活动越多，黄良仁的脸色就越复杂。

　　顾翊陪颜楚做完最后的拉伸放松，和她往田径场门口走时，他余光瞥见了观众席上的班主任。

　　顾翊让颜楚先回去，然后他长腿大步跨上了看台阶梯。

　　走到黄良仁旁边，顾翊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他闲聊似的开口。

　　“这视野真不错，您什么都看清楚了吧。”

　　黄良仁转过头，凝视着身旁少年，他的鼻梁很高，侧脸立体分明，一看就很招女孩子喜欢。

　　知道顾翊什么德性，黄良仁也不绕弯子了，他直接问：“你和颜楚，没在谈吧？”

　　“我倒是想啊。”顾翊坦坦荡荡。

　　“……”

　　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黄良仁还是控制不住露出了需要服用降压药的神情。

　　“您也知道，我中学才回国，所以有些观念已经定型了。”顾翊歪过头笑了笑，“对我来说，没有早恋，只有初恋。”

　　这是以前的生活环境教给他的东西。

　　既说得通，又没道理。

　　黄良仁一口气堵着，看起来得速效救心丸才能治了。

　　“不过颜楚的观念和我不一样，我还是勉强能入乡随俗的。”老男人听不了太多真话，顾翊捡了点他想听的说，“所以您可以放心，明年我会和她一起上国内最好的大学。”

　　顾翊惯常是吊儿郎当的，难得他表决心，黄良仁嗓子眼提的那口气终于降了下去，恢复了点精气神。

　　“总之你不能太过！”黄良仁严肃地声明。

　　顾翊诚实依旧：“我想人家姑娘也不给啊。”

　　少年眉眼恣意，坏得明目张胆。

　　“你个臭小子！”

　　校规不允许老师体罚，但黄良仁实在忍无可忍，他往顾翊背上拍了响亮的一掌。

　　—

　　在越来越密集的各种考试里，时间一天天过去。

　　转眼到了十二月，入冬了，身上的衣服和卷子一样越来越厚，离开有空调暖风的房屋，一说话嘴里呼出的都是白汽。

　　颜楚抱着试卷集从数学办公室出来，陈芸芸正好拎着个篮子进门。

　　颜楚停步和她问了声好，陈芸芸微笑着回应：“先别走，我这有一篮刚煮好的香芋，你带几个回去。”

　　刚给她讲解了好几道题的数学老师走来门边接水，也说：“是啊，冬天最适合吃这种刚出炉的热乎东西。”

　　陈芸芸把篮子放上桌面，三两下剥好一个香芋，她用纸巾递给颜楚。

　　颜楚在办公室和老师们吃了一会，温热的东西下肚，胃里都感觉变暖了。

　　在回教室的路上，颜楚看见远方有一层蒙蒙的雾，她思绪跟着漂浮了一会。

　　颜楚恍然间发觉，过去这几个月，即使情绪有波动，自己头痛的症状也不常出现了。
　　特别在顾翊循序渐进带着运动了一段时间后，她的身体状况明显好转了不少，曾经非常讨厌的运动似乎也渐渐变成了能够接受的事情……

　　想着一些事，颜楚慢慢地往教室走，接近前门，她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又久违的笑声。

　　颜楚脚步顿了顿。

　　甄自练恰好从教室里跑出来准备去厕所，看见她，他紧急刹车说：“颜姐，刚才你弟和一个萌妹来找你，汤缘把他们带进去了。”

　　看来她没听错，这确实是佟婳的声音。
　　佟婳之前就认识颜昊天，但他们怎么会忽然同时来学校找她？

　　颜楚想不到有什么事，她加快了脚步。

　　佟婳对颜楚的气息一如既往敏感，她原本在她位置上坐着和周围人聊天，颜楚一进门，佟婳立刻转过头来。

　　看到她，佟婳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Surprise！”

　　佟婳像头小斗牛一样冲过来，兴高采烈地扑进颜楚怀里，颜楚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才勉强能把人接住。

　　颜楚还没开口说话，佟婳忽然嘟囔了声，说了句有些不知所云的话。

　　“讨厌！这么近，那么远!”

　　坐在附近的魏喜多立马问：“为什么呀？”

　　佟婳和魏喜多一样是个直肠子，她无所顾忌地张嘴就回：“当然因为我的胸——”

　　佟婳没能说完“太大”俩字，颜楚就眼疾手快地把她危险的嘴给捂住了。

　　“没什么。”

　　颜楚边说边把佟婳穿得七扭八歪的外套扶正。

　　顾翊在座位上边转笔边看着她们，他忽然发现，当年附中那句大喇叭叩问不是个例，佟婳这姑娘是真的脱线。

　　顾翊慢悠悠转着笔，视线也静静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人盯上了。

　　这股视线明显不够友好，顾翊看了过去。

　　斜前方，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的小男孩正在直瞅瞅盯着他，那眼神，仿佛他抢了他什么东西似的。

　　顾翊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但这位身份特殊，他不能不理。

　　顾翊放下笔，从甄自练的桌肚里拿了一盒糖给颜昊天递过去。

　　“弟弟，吃糖吗？”他友好地问。

　　颜昊天马上说：“我不是你弟弟！”

　　小男孩的敌意很明显，加之嗓门嘹亮，一出声大家都看了过来。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颜楚和佟婳也停止了叙旧，她们走回来了解情况。

　　“怎么啦，谁惹我们家天天不高兴了？”佟婳率先问。

　　颜昊天走到她们中间，愤愤地小声说：“那个人在玩我送给姐姐的笔！”

　　颜楚看过去，在顾翊修长的手边，见到了一支不起眼的水性笔。

　　“笔帽上有我练出的第一个签名！”颜昊天认为这非常珍贵。

　　顾翊也听见了这话，但凭良心说，他真没有想冒犯小朋友的意思。
　　毕竟这只笔是他从颜楚的笔袋里随便拿的，因为他的笔没墨了，临时找颜楚借支用用，然后她直接把笔袋给了他，他便随意拣了支看起来能用的。

　　没想到这支笔会有别的意义。

　　“不好意思啊。”

　　虽然蒙了点无妄之灾。但顾翊一句话也没为自己开脱，只是默默把笔放回颜楚桌面，然后从她笔袋另外拿了一支笔。

　　颜楚和颜昊天简单解释了一下原委，并告诉他：“是姐姐没收好，不关哥哥的事，你可以怪我，但不能这么冲动去指责别人。”

　　颜昊天毕竟是公众人物，纵然此刻戴有口罩，但也不宜任性地乱发脾气，知道自己错了，他小声又飞快地和顾翊道了个歉。

　　顾翊弯了弯唇，神色宽容。
　　毕竟，还是小朋友的准小舅子，他哪里能较真呢。

　　这风波很快就过去了，但佟婳看着顾翊刚才从颜楚笔袋里自然而然的取笔动作，隐约感觉不太对劲。

　　佟婳正要细想，颜昊天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响亮地叫了两声，动静打断了她的思绪。

　　今天是附中初高中国际部的开发日，一些有意向送小孩来这上学的父母带孩子到学校参观，颜昊天就是其中之一。

　　他参观校园的时候遇到了佟婳，两人聊了会，发现双方都很久没见过颜楚了，颜昊天又恰巧出了本个人写真想亲自送给姐姐，佟婳也正好有个好消息想当面和颜楚分享。于是他们一拍即合，就趁着午休的时间过来了。

　　所以现在已经是午饭饭点。

　　颜昊天正在猛长身体的阶段，容易饿，汤缘听见自己小偶像肚子叫的声音，她体贴地提议：“我们先去吃饭吧！”

　　颜昊天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佟婳笑眯眯地隔着口罩捧起小男孩的脸蛋：“那我们蹭你姐姐的饭卡去食堂吃好不好？”

　　去哪里颜昊天都没有意见，但他有个要求。

　　“姐姐，”颜昊天扭过头问颜楚，“你可以带上手机吗？等下借给我下一盘棋。”

　　颜昊天从小就喜欢下围棋，平时饭后他父母都允许他在线和别人下一局。

　　“行。”

　　颜楚拿饭卡时顺手拿了手机。

　　南中的食堂二楼有几个小包间，学生也可以用。

　　为了让颜昊天少受关注专心吃饭，颜楚找了个最隐蔽的隔间。

　　不止佟婳，她后桌一桌也跟来了，六个人正好坐满了隔间的位置。

　　两个大男生负责去帮所有人取餐，等待的间隙，颜昊天感觉无聊，他就先拿颜楚手机开了盘棋。

　　没有别的事干扰，佟婳终于有机会和颜楚畅所欲言。

　　“友友，”佟婳也拿出了手机，她凑到颜楚旁边说，“你看到新闻没有，孙越祖这垃圾终于凉了！”

　　“没怎么关注。”

　　林亭的生日派对之后，颜楚再没接触过孙越祖，她自己忙着其他事，都没想起还有这号人物。

　　“代言产品涉嫌金融诈骗，片酬被曝偷税漏税，而且还有人实名举报他□□未成年！”佟婳罗列着网曝的孙越祖罪状，一脸嫌弃“这些事没曝光出来前我只是讨厌他德不配位，没想到这人渣背地里居然这么龌龊！”

　　顾翊正好在这时端着托盘进来，他似有若无看了颜楚一眼，她微垂着眼，没有明显的反应。

　　顾翊把托盘放上桌，颜楚把第一份给了颜昊天。

　　颜昊天还在下棋，一盘准备结束了，看他咬嘴唇的样子，大概局势不太顺利。

　　颜楚不懂棋，只看了眼便继续听佟婳讲话了。

　　佟婳从孙越祖的罪状一路讲到了她那位曾经憋屈败给他的偶像。颜楚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她听得有些深思涣散，过了会，颜昊天把手机还给她。

　　小男孩闷闷不乐，一看就是输了。

　　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颜楚没在意。

　　“那盘棋——”
　　顾翊忽然出声，他指尖点了点桌角附近的两个位置，和颜昊天说，“其实你这里点，这里断后，对方做不成两个眼就成死棋了。”

　　颜昊天愣了下，然后他复盘过棋局，发现的确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

　　顾翊走到对面坐下：“刚才没想到。”

　　颜昊天半信半疑，犹豫了一会，他试探地发出邀请：“那你等下可以和我下一盘吗？”

　　顾翊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我不下棋。”
　　他神色平和，语气却没有商量的余地。

　　颜昊天撇了撇嘴，有些沮丧。

　　颜楚没有安慰，她转头直接把筷子塞进他手里：“吃饭。”

　　汤缘做不到像颜楚这么冷静，更见不得小偶像失望，她忍不住给颜楚发了条消息。

　　汤缘：【天天很喜欢下棋，你能不能劝劝翊哥陪他下一盘……】

　　颜楚看了眼，回复：【没事，颜昊天有很多棋友。】

　　这话就是婉拒了。

　　颜楚虽然不知道顾翊为何拒绝颜昊天，但即使是出于小朋友和他实力不匹配这样的理由，那也是他的自由，她不想仗着关系好去干涉顾翊的决定。

　　小男孩忘性也大，颜昊天啃了个鸡腿就把这点郁闷一起吃掉了。

　　颜楚的午餐是顾翊帮选的，一饭两菜还有例汤，每份菜都放在一个单独的小盒子里，因为才在办公室吃了几个小香芋，这碟排骨她一块都吃不下。

　　吃了两口饭和青菜，颜楚喝完例汤后便放下了筷子。

　　过会顾翊吃完了他那份，正好看来一眼，颜楚顺势问：“这排骨我没碰过，你还吃吗？”

　　顾翊没犹豫就把她托盘里的两碟都拿走了。

　　颜楚主要是不想浪费粮食才问的，动机非常单纯，但这话却引起了佟婳别样的注意。

　　因为在佟婳的认知里，颜楚从未和哪个男生处得熟稔到可以随便分享自己的东西。

　　佟婳眼珠子一转，意识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她像龙卷风吸水一样迅速吸完碗里的米线，然后视线围着桌子绕了圈，从六个人中，佟婳选了个最可能告诉她实话的人。

　　佟婳擦干净嘴巴，越过了颜楚去问汤缘：“汤汤，你能和我一起出去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吗？”

　　“好呀。”

　　汤缘没多想，只当自己被佟婳选中是因为她比颜楚在南中待得更久，更熟悉校园环境。

　　两个人很快走了出去。

　　同龄的外向女生之间一般比较容易搭得上话，佟婳在教室时就和汤缘混得挺熟了。

　　出去后，佟婳挽着汤缘，没打什么铺垫，她直白地问：“颜楚和顾翊经常这样啊？”

　　汤缘刚才也看见了顾翊从颜楚的托盘里拿菜，她想了想说：“那倒不算经常，他们平时不怎么一起吃饭，只是会经常一起运动而已。”

　　“什么？”佟婳感觉听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眼睛顿时睁大，“颜楚还会运动？”

　　汤缘有点惊讶于她的惊讶：“是啊，翊哥经常陪她跑步呢。”

　　“妈耶！”佟婳真的震惊了。

　　作为发小，佟婳从小就见识到了颜楚抗拒运动的程度。在她的记忆里，颜楚小时候别说跑跑跳跳了，她甚至连滑滑梯都因为要先爬楼梯而不愿意玩。

　　长大了也没好得到哪去，佟婳非常记得，有次她想送颜楚一双轻奢高跟鞋做生日礼物，结果颜楚说，这个价钱她不如送她轮椅，这样就不用费腿走路了。

　　而现在，颜楚居然乐意和顾翊一起运动，她这是都已经爱到改变人格的程度了吗？

　　佟婳不明觉厉。

　　汤缘知道佟婳是颜楚十分要好的朋友，见她反应那么大，汤缘以为她也嗑晕了，于是她附和：“我同桌和翊哥确实很甜，而且感觉他们越谈越甜了。”

　　“什么？”佟婳的震惊再度升级，“他们不是在搞暧昧，而是已经在谈了吗？”

　　这下汤缘也震惊了：“你，你不知道吗？”

　　佟婳茫然地摇了摇头，接连不断的震惊过后，她渐渐后知后觉了另外一个更触动心灵的事实。

　　佟婳忽然间发觉，颜楚和顾翊的关系都已经这样了，她居然一点风声都不知晓，可她们明明是最要好的朋友……

　　佟婳是性情中人，一种被至交背叛的感情涌上心头，她想着想着，眼泪就忍不住稀里哗啦地流了下来。

　　颜楚一出来便见汤缘手忙脚乱地在安抚佟婳，她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几乎不会有人在食堂哭，周围越来越多人看了过来，汤缘迷蒙地摇了摇头。

　　佟婳已经哭到泪眼模糊，依稀分辨出来人，她伤心而又愤懑：“颜楚，我事事都和你坦白，但你和顾翊谈恋爱了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真不把我当朋友了是吗？”

　　“不是，”首先否认了最后一句，而后颜楚陷入了短暂的思索，然后她实话实说，“谈恋爱这事，你不是最晚知道的，我才是。”

　　听到这话，佟婳愈发悲愤交加：“都这时候了你还想骗我！”

　　颜楚既无辜又无力：“我真没有。”

　　佟婳哭得怒火中烧，她颤抖着手指了个方向，发出质问：“你对象都在那发喜糖了，你还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