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42、贴近

　　窄小的阳台，自动升降的晾衣架上悬挂着一条黑色平角短裤，前段的凸起无言地证明了它的性别归属。

　　“……”

　　这就是所谓的都收拾好了吗？

　　颜楚决定让始作俑者多住一会柜子。

　　“所以这才是你不愿意去我那住的真实原因？”林亭非常幻灭地质问，“原来你是这种人！”

　　若非这事可能传到颜雪莲耳朵里，颜楚才懒得解释。

　　“但凡你看过一点社会新闻，就应该能想到，”她收回了目光，淡定说，“独居女性需要营造家里有男人的烟雾弹护身。”

　　“……”

　　林亭兴师问罪的架势像被戳破的气球很快瘪了。

　　“搞这么麻烦，你前两天就应该到我那住的。”他嘀嘀咕咕地说。

　　“行了，我这没什么好看的。”

　　颜楚从客厅拿了两根香蕉进厨房，榨成奶昔端了出来。

　　她倒了一杯递给林亭。

　　“没有其他可以招待的，你将就喝吧。”

　　不挑食是林亭为数不多的优点，而且他正好喜欢香蕉，难得见颜楚对他用点心思，林亭接过马上爽快地喝完了。

　　“你这个和家里阿姨榨的味道好像。”

　　“因为主要材料都是香蕉。”

　　这杯奶昔的具体配方颜楚就是学林家煮饭阿姨做的，如果林亭在家，阿姨每天早上都会他做一份。

　　因为这东西，对林亭有着某种见效很快的功效。

　　颜楚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估摸了一下顾翊大概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

　　林亭喝完把空杯子放回饭桌上，然后在她周围踱来踱去了一会。

　　“那天——”酝酿了好半晌，林亭才开口，“对不起啊，我没想到后来孙哥他会对你做那种事，因为他和我们说的是他要出去抽烟，所以我就没跟着。”

　　他又替孙越祖和她道歉了。

　　颜楚真不明白：“孙越祖是你求而不得的初恋白月光？”

　　“我一直都是直男！”林亭急躁地否认。

　　颜楚：“那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宽容？”

　　听到这个问题，林亭渐渐垂下了脑袋，他语气有些低落：“因为我妈走前的那半年，我爸在忙着他的工作，都是他和我一起陪着她。我妈临走前，孙哥让我妈放心，他说他以后也会把我当亲弟弟的。”

　　林亭妈妈是病逝的，颜楚听颜雪莲说过，但她之前并不了解林亭和孙越祖的交情。

　　“孙哥小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以前真的很好。”林亭现在都还念念不忘，“如果有一个人以前对自己很好，那就算现在没这么好了，也还是会喜欢的吧。”

　　“我不会。”颜楚不假思索地说。

　　林亭懵懵地看着她：“啊？”

　　“这很难理解吗，”颜楚反问，“为什么要给一个已经变差的人同样的喜欢？”

　　林亭：“……”

　　林亭：“你这样有点绝情了吧。“

　　“无所谓，”颜楚半点都不动摇，“像孙越祖这种渣渣，宁可我负他被千万人唾骂，我也绝不容许他仗着旧情负我。”

　　林亭：“……”

　　可能再一次被冷酷妹妹不留情面的残酷发言惊到了，林亭忽然感觉肠道蠕动，一种冲动蹭蹭冒了出来。

　　“那个，我先去上个厕所。”

　　捂着肚子急匆匆说完，林亭迅速冲去了卫生间。

　　与此同时，颜楚也快速回到了客卧，她打开衣柜，把顾翊扯了出来。

　　“拿好你的东西，现在马上出去！”

　　“衣服——”

　　顾翊身上还穿着那套中老年睡衣。

　　颜楚抬手一挥，大方表态。

　　“送你了，直接穿着带走吧。”

　　“……”

　　急而不乱地把危险人物清理出门，颜楚又收好了顾翊忘记的那块布，厕所里的冲水声才哗啦啦响起。

　　约莫是一通百通，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林亭感觉什么心态都整顿好了。
　　不得不说，香蕉奶昔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对了，你那个男同学在哪里等我们？”

　　林亭见颜楚把行李箱从房间拖了出来，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颜楚：“他说在附近的地铁口。”

　　林亭点点头，又忍不住问：“你这个同学怎么大老远从南宜来深城打工？”

　　“这边赚得更多。”

　　为免之后林亭见到本人多问，颜楚帮顾翊想了个最合理的借口，并且发消息叫他待会最好别让林亭看到脸。

　　“人家勤工俭学本来就很不容易的，到时你话别太多。”她未雨绸缪地又说。

　　林亭：“知道，我是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嘛。”

　　颜楚：“不是 ，你只是没头没脑。”

　　林亭：“……”

　　－

　　地铁口在小区东门外两百米的地方，林亭开车出去，远远看到路边站着个遮蔽严实的人。

　　“那好像有个明星。”

　　颜楚看出去，林亭说的那人通身黑，戴着帽子和口罩，眼睛也被墨镜遮着。虽然脸完全看不见，但身材气质是鹤立鸡群的出众。

　　颜楚暂时没回应林亭，只是叫他开慢点。

　　车身快要经过时，颜楚降下了车窗。
　　她说：“不是明星，这是我食物过敏长了一脸痘的男同学。”

　　林亭：“……”

　　顾翊：“……”

　　林亭忍不住转头又看了眼顾翊，男生坐在后座，车厢的空间对他的两条长腿而言明显逼仄。

　　林亭心里暗戳戳地想，哼，身材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有满脸痘，他的皮肤可是像婴儿那样滑嫩呢。

　　介绍完一边，颜楚又简单和顾翊说了下林亭：“这是林哥。”

　　顾翊略过称谓打了声招呼：“你好，麻烦了。”

　　林亭少见的摆出了高冷姿态，他只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顾翊系好安全带后，车子往前开了一小段路。

　　颜楚渐渐感觉到了困意，她打了个哈欠准备想闭眼休息。

　　“不行，”林亭余光看见副驾的动静，他马上说，“你不能睡，你要和我聊天。”

　　“无聊。”颜楚简练的表达了她和他无话可聊。

　　林亭不服气：“你没和我聊过怎么知道，我有很多能看出人性的有深度又刁钻的问题！”

　　颜楚淡声告知：“刁钻不是幼稚的近义词。”

　　林亭被轻视得忍无可忍，他直接抛出了第一个自以为的重弹：“那我问你，如果你爱上了仇人之子，你要怎么办？”

　　“不会爱上。”颜楚干脆利落地说，“哪有这么多情情爱爱的东西。”

　　林亭忍了口气，接着问下一个问题：“听好，如果你爱上了和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要怎么办？”

　　颜楚又想重复之前的回答，但林亭抢话拦住了：“不许说不爱。”

　　“那就一起毁灭吧。”颜楚闭上眼睛说。
　　都不共戴天了，哪还是需要纠结的问题。

　　林亭听到她果断的回答，微微打了个寒颤：“你好无情。”

　　“过奖。”颜楚接受这个评价，她再打了个呵欠，后面的顾翊一直没出声，不知道是不是又在伪装睡觉。

　　”问你个更难的，“林亭还没放弃提问，“如果你的恩人和你的爱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在中间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还算值得考虑一下。
　　颜楚头靠着车窗，看着影城外枪林弹雨的战争电影宣传片段，稍微想了会。

　　“穷凶极恶的问题属于警察管，还在人情范围内的我不会调和。如果需要站队，那我的立场在我爱的人这边。”颜楚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衡取其重。爱人能成为爱人，对我来说，他一定有超越了恩情的意义。”

　　后座，顾翊缓缓睁开了眼。

　　林亭追问：“但你不觉得这样对恩人不公平吗？”

　　颜楚不以为意地说：“你已经预设了无法完美解决的问题，却想要尽善尽美的结果，这不是痴心妄想贪得无厌吗？”

　　林亭：“……”

　　颜楚：“我睡了。”

　　“不行！”林亭急急道，“你难道都不好奇我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吗？”

　　颜楚表示：“没价值的问题再加上没意义的回答，这两者如果同时出现，对我来说差不多是恐怖袭击了。”

　　“你不要这么尖锐！”若非在开车，林亭都想马上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们只是在闲聊，你别动不动就人身攻击！”

　　暴躁大龄儿童还是个玻璃心，颜楚更不想开口了：“我非常乐意闭嘴。”

　　“不可以，你要和我说话！”旁边正好有人想超车，林亭愤怒地拍了一掌方向盘。

　　这一掌百分百有迁怒成分，念及道路交通安全，颜楚违背了本心，她尽量温和地说：“你既然觉得我讲话不中听，那最好直接无视，没必要非得在我这找不痛快。”

　　“我还不是为了家庭和谐！”林亭扭头气汹汹瞪了她一眼。

　　这时，车载显示屏跳出一个来电，备注显示的是“宝宝”。

　　林亭皱着眉头想伸手挂断：“忘记改了。”

　　见状，颜楚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她拦住了林亭的动作：“我接？”

　　林亭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收回了手。

　　颜楚点下外放接听，她没说话，那边劳菀菀一出声就带着嗲味哭腔。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哥哥，我错了，我真的很后悔……”

　　“……”

　　能把对提款机的思念表达得如此情深义重，颜楚内心对劳菀菀的演技给予了真诚的肯定。

　　耐心等她发表了一番感人至深的回头草宣言，颜楚好奇问：“劳小姐，你手机话费应该还比较多吧？”

　　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动用了柔情似水的闺蜜语气。

　　听到她的声音，劳菀菀的抽泣声顿时噎了噎。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林亭后妈的女儿。”自报家门结束，颜楚继续，“是这样的，这段时间呢，我们家因为你和林亭的事开了几次家庭会议，在咨询过林亭他爸那个贵得要死的律师团队之后，我建议他去法院起诉你，返还这些不正当的利益。”

　　劳菀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马上急了：“什么不正当利益，那都是他自愿的！”

　　颜楚安抚她：“你别着急，先听我讲，接下来有转折的，你林哥哥给你准备了惊喜。”

　　劳菀菀果然收声继续听了下去。

　　颜楚看了茫茫然的林亭一眼，用嘴型示意他别出声。
　　然后她道：“林亭他说钱的问题不是最关键的，现在主要是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希望你能真正的改过自新，走好以后的人生路。”

　　话说到这，那端，劳菀菀又哭了起来：“哥哥——”

　　“你的哥哥确实很善良，”颜楚在对面的流泪背景音中娓娓道来，“经过多方打听，他给你物色一个好地方，基本不用交钱，还包吃包住管教育。虽然你不一定进得去，但相信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还是很有可能把你送进去的。”

　　劳菀菀打了个哭嗝，似乎后知后觉了这话不太对劲。

　　“所谓有志者，事竟成嘛，何况已经还有这么多你坑蒙拐骗的证据，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报警这个东风啦。最近林家事情多，我们有点忙忘了，凑巧你来了个电话提醒。”

　　颜楚开始收网了，她漂亮的眼睛在阳光里闪烁着捕食者的光芒。

　　“所以希望劳小姐你能保持通讯畅通，不管我们这边起诉还是报警，都不要玩失踪哦。好好待着，顺利的话，明年你应该就可以入住看守所了。”

　　话毕，劳菀菀那端如入土为安般死寂，然后电话无声无息地被挂断了。

　　主角兼工具人林亭机械地往前开了好一段路，颜楚见他没有说话，她问：“怎么，又心疼你家宝宝了？”

　　“不是，”林亭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我只是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希望这辈子，我都不要与你为敌……”

　　太可怕了，简直杀人不见血。

　　她难得温柔的声音竟然是用在这种场合，林亭旁听都感觉吓人。

　　“你爱怎么想随意，反正我要休息了。”

　　颜楚没觉得有何大不了的，她只当接了一个普通电话。

　　“不过说真的，”林亭态度正经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蠢？”

　　“比白嫖的那些人，你还是好多了。”颜楚实话实说，“毕竟捞女的青春也是青春，以前劳菀菀既然能让你喜欢，她肯定也有付出。你给她的，可以算是支付对价，不过付得太多赔本了而已。”

　　林亭没想到她会帮劳菀菀说话：“那你还每次都把她教训得那么狠？”

　　颜楚注意到了一个词，她只和劳菀菀说过两次重话，一次是这回，再就是抓奸那次。

　　林亭用了每次这个词，证明他知道的不止一次。

　　原来抓奸那次他也看到了。
　　怪不得差不多从那时起林亭对她的态度就有所转变了。

　　“你和她我肯定是向着你这边啊。”颜楚理所当然地说，“不过，我之所以能这么多面看待劳菀菀，主要是因为你不是我儿子，你花在她身上的不是我的钱。”

　　林亭：“……”

　　颜楚最后说：“当然，如果你是我儿子，现在也不是了。”

　　我可没你这么蠢的儿子。

　　林亭听懂了言下之意，腮帮子顿时气得鼓起。

　　所以，饶了那么大一圈，结论不也还是觉得他蠢吗？！

　　颜楚向来擅长对周围人的不良情绪视而不见，她调了下座椅，准备睡觉。

　　“等下。”林亭打转向灯把车开进了加油站，“上高速后中途我不停车，要上卫生间现在就去。”

　　“……”

　　林亭的车子加油时，颜楚去卫生间洗了洗脸。

　　她回到车边时林亭还没回来，顾翊也不见人影。

　　颜楚走到阴凉的地方等他们。

　　南宜的十月天气变幻莫测，前两天还冷得像入冬，今天又恢复了烈日当头。

　　颜楚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工作人员给油箱加油，身后忽然贴近了一副热腾腾的胸膛。

　　闻到熟悉的气味，她没有躲开，然后一句轻磁的嗓音忽而呼进她右耳。

　　“你好坏。”

　　你更坏，还好意思说我！
　　颜楚正想转头看看这厚颜无耻的坏人。

　　这时，又一声漫进了她左耳。
　　那是更靠近心脏的地方。

　　“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