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40、露馅

　　出去买午餐的顾翊带了一口锅回来。

　　看着饭桌上的庞然大物，颜楚忍不住问：“现在的外卖连生产工具都送？”

　　顾翊进厨房拿了一大两小三个碗，住了几天，他对这屋的陈设看起来比她都熟悉。

　　倒好粥，顾翊把大碗放到了她面前。

　　“只要有钱。”他说。

　　“……”

　　很不差钱的口吻。

　　不过伙食费是她出的，他确实不需要顾虑，颜楚听不出这话有何问题。她用汤匙勺了一勺粥，慢慢放进了嘴里。

　　颜楚的食欲本就比较淡，这两天因为生病，她精神状态差，更加吃不进东西。虽然这锅粥一掀盖便香气四溢，但她起初还是没太多兴趣，原想着就随便吃点充饥，可不料两口下去，她钝化的味觉奇迹地苏醒了。

　　顾翊买的这锅粥不仅好闻，味道更令人回味无穷，饶是她胃口不佳，都吃得出它香醇细腻，绝非一般的出品。

　　“你在哪买的？”颜楚觉得这是一家值得回购的店铺。
　　顾翊说：“隔壁街区的一栋居民楼里，不过老板不开店了，这是最后一份。”

　　“这么好的手艺都做不下去？”颜楚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顾翊唇角勾了勾：“也不一定是做不下去，人家可能找到了其他更好的去处呢。”

　　“好吧。”确实有这种可能，颜楚不问了，她低下头继续认真喝粥。

　　餐后，顾翊很自觉地去洗碗，颜楚静坐在饭桌边消食，没一会，接到了林亭的电话。

　　林亭问她：“你在公寓吗？在的话我把鞋子送过去，你那天居然不穿鞋就走了。”

　　“不用，”颜楚果断回绝，“我还有其他鞋，那双一点都不舒服。”

　　“哦，”林亭顿了顿，可能是见识过了她说一不二的性情，他没再坚持，“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宜？”

　　“后天。”

　　“行，到时候我开车去接你。”

　　“嗯。”

　　顺风车总归更方便，颜楚很快答应了，应完，她不经意看到厨房里高大的背影，忽然想起顾翊也要回去。

　　颜楚顺势问林亭：“那天你能顺路捎上我同学吗？”
　　如果可以的话，顾翊又能节省一笔路费。

　　林亭想了一会，问：“你同学，是游艇上那男的？”

　　这语气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怀疑，颜楚也基本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但这事三言两句很难解释清，所以她干脆不做任何解释。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

　　林亭那边沉默了一会。
　　“可以吧，”不太情愿地说完，他又大声道，“但你们必须分开坐！”

　　“……”

　　如果他们真有什么，这点距离会成为阻碍吗？
　　林亭就喜欢搞这些毫无用处的形式东西。

　　颜楚有点无语，不过她也无所谓，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等顾翊洗完碗出来，颜楚马上和他说了这事。
　　毕竟能省钱，意料之中，顾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

　　翌日是个雨天，维修工人还是准时来修锁了。

　　顾翊站在门边监工，颜楚像个甩手掌柜待在客厅看书。

　　维修需要用电钻钻孔，那嗡嗡的声音实在太吵，颜楚看着看着就有点走神，正好佟婳打来了电话，她顺势放下书拿起手机接听。

　　和平时活力满满的样子不同，这回佟婳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她拖着长长的尾音：“友友，我知道了林楠友的秘密。”

　　“什么？”颜楚下意识看了顾翊一眼。

　　佟婳哀嚎：“之前情报有误，林楠友喜欢的其实不是顾翊！”

　　颜楚微怔：“不是他？”

　　佟婳很崩溃：“林楠友喜欢的其实是我！我把林楠友当亲兄弟，他特么的居然喜欢我，搞得我现在有一种乱.伦的感觉！”

　　“……”
　　这话信息量有些大，颜楚脑海里顿时涌出许多不解，她先问了最简单的，“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佟婳沮丧地说：“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都熟成这样了，而且我妈都差不多把他当亲儿子看，结果他竟然闷声不响地暗恋我，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诶！”

　　颜楚还是无法理解，但她好奇：“你确定没弄错？那为什么之前——”

　　“这回千真万确！”佟婳的语气十分笃定，“之前林楠友说他喜欢顾翊是骗人的，那其实是他为了拒绝朱愉找的借口。”

　　“……”

　　颜楚沉默了。

　　直到挂断佟婳的电话，她都还没完全消化掉这个信息。

　　如果林楠友是直男，那他会喜欢佟婳，颜楚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佟婳率真可爱。

　　但林楠友其实不喜欢顾翊这件事，实在让她难免多想。

　　毕竟，如果这种关系不存在，那不就意味着她当初对顾翊性取向的判断出现了源头性错误吗？

　　起初，因为以为林楠友喜欢顾翊，颜楚就下意识觉得顾翊可能也喜欢同性，加之他当时突然提出希望她和傅东流单独外出时能带上他，而傅东流又是个自己亲口承认过性取向非女的人，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以为顾翊也是他们的同类。

　　可如果，这一开始的引线都不成立，那后面的推测还能像她之前以为的那样顺理成章吗？

　　颜楚开始怀疑。

　　而且现在想来，对性取向为男这事，顾翊曾经也明确否认过。
　　所以会不会存在着另一种可能。

　　顾翊之所以希望，她和傅东流出去玩时能够带上他，是由于从哪听到了她与傅东流的传闻，因为不想让她和别的男生单独接近，所以才提出这种请求的……

　　“想什么呢？叫了你几声都没反应，”顾翊不知何时走到了面前，他指了指房间方向，“门锁修好了，你去看看满不满意。”

　　“……”颜楚勉强回过神，她瞥去一眼，有些心不在焉地，“你看没什么问题就行了。”

　　“这么信任我？”顾翊挑了下眉，唇角弯起明显的弧度。

　　好像这件事真的令他十分高兴。

　　颜楚目光晃动了一下。

　　看着少年神采飞扬的样子，忽然间，很久之前有过的那个猜想又冒了出来。

　　—

　　维修工人走后，顾翊发现厨房里垃圾桶满了，颜楚身体抵抗力弱，这些脏东西不宜放在家太久，他马上打包好准备拿出去倒。

　　颜楚看了眼外面的天，雨还在下。

　　“天晴再出去吧。”

　　“这点雨不要紧，等下我顺便去超市买点东西，你有什么想买的？”

　　“没有。”

　　“那我走了。”

　　“嗯。”

　　顾翊拿着玄关边的雨伞出门了。

　　颜楚一动不动坐了会，心里想着一些事。

　　过了几分钟，估摸着顾翊已经到了一楼，颜楚忽然生出一种窥探的冲动。
　　她走近阳台，透过单向玻璃窗往底下看。

　　或许因为是雨天，在室外的人很少，顾翊撑的伞是透明的，颜楚一眼便发现他了。
　　男生穿着灰衣黑裤，衣着利落简约，这样的俯视角度，依旧能分辨出他身材颀长挺括，很是出挑。

　　颜楚垂眸看了一会，想着些有的没的，小腹忽然一阵坠痛。
　　这感觉并不陌生，每个月差不多都要经历过，颜楚对了下日期，渐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公寓里平时不住人，日用品备得不够齐全，稍想，颜楚给顾翊打了个电话。

　　电话拨出五秒便接通了，男生停下了脚步。

　　“你帮我买两包卫生巾。”颜楚说得很直白。

　　顾翊也回得坦坦荡荡：“要什么牌子？”

　　“随便。”

　　“还需要其他东西吗，比如热水袋之类的？”

　　“不用。”

　　“好。”

　　顾翊重新迈开了步子，但他没挂断电话，手机依旧举在耳边。

　　敲击在窗上的雨珠愈发密集，颜楚用指腹擦拭了一下玻璃，她低眸继续看着少年。

　　“如果待会下暴雨，你还认得出我们这栋在哪里吗？”

　　这个小区的楼栋序号排列得不太规律，颜楚以前经常记不清方位。

　　顾翊轻笑着停下了脚步，然后他转过了身。

　　颜楚原本以为顾翊会先打道回府，但没想到，男生并未往回走，只是望着她在的方向，缓缓仰起了头。

　　“放心，我一定能找到你。”仿佛在说誓言，他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笃信。

　　颜楚的心跳顿时有些不稳，但因为这话，那个猜想似乎有了进一步的确信。
　　她轻轻眯起了眼睛，试图寻到更多线索。

　　远方的天际骤然亮了一刹，闷沉的雷响继而传来，雨势急一阵又缓一阵。
　　隔着玻璃墙面，颜楚看见了顾翊唇边的笑意，她微抬眼睫，倏然见到了一束脉脉含情的目光。

　　深邃而又缱绻。
　　这可不是看朋友会有的眼神。

　　一瞬间，那猜想像被闪电劈开的天幕，顷刻变得更加清晰了。

　　这一刻的心情难以言喻。
　　颜楚也不知道顾翊对她的这种感情从何而起，但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回想过去。

　　然后颜楚随便回忆，都能轻易找到顾翊对她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性情我行我素桀骜不驯，偏偏格外在乎她的情绪、还会向她传递一些似是而非的诱导、懂得如何用尽机遇不着痕迹地靠近她……

　　就像这几天，倘若她不是误会了他的性取向，即便那晚看到他有那样的遭遇，她也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地进门。

　　如果顾翊没进这个门，那她或许便不会这么快，甚至是永远不可能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也就无法切身感受到他冠以友情之名所为的温情。

　　从前颜楚习惯了封闭，她总会下意识地在了解之前就先抵触那些试图接近她的人，所以她身边连点头之交都没留有几个，更不用说那些对她别有用心的人。

　　可她遇见了顾翊。

　　一个绝伦的机会主义者。

　　他精准狙击了她的薄弱点。

　　那些处心积虑的手段，都是为了她这个目的。

　　风从海上吹来，雨越下越大，盖住了少女鼓动的心跳声，窗下的少年只剩一个模糊不清的黑点。

　　颜楚收回了视线，顾翊的身影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然后她越是回想，越是发觉——

　　顾翊，我好像看到了你的尾巴。

　　像狗一样忠诚。

　　又像狐狸，那样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