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34、评价

　　颜楚不认为“怪”是个贬义词，她反而觉得这评价很到位。

　　傅东流确实与众不同。

　　抛开学业上的光环不提，在他们还小的时候，颜楚就发现了他和平常人很不一样。

　　颜楚十分记得，她刚来南大附小的那个学期，开学典礼过后学校组织学生和家长听了场讲座。

　　讲座的主题是“感恩教育”，演讲者技艺高超，饱含深情地讲述了一个个感天动地的亲情故事。
　　在悲怆的背景音乐渲染下，现场听众几乎都情难自抑地哭了出来。

　　颜楚算是个例外，她当时已经懂得眼泪是没用的东西，加上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和演讲者故事里的父母完全不同，她感觉受到了天大的欺骗，愤怒取代了悲伤，她更不想哭了。

　　颜雪莲和她不一样，她倒真有些伤怀，傅余阑那会正好坐在颜雪莲身侧，他适时地递过了一块手帕。

　　那手帕是蓝色的，上面有精致的刺绣，看着就很像颜雪莲爱用的东西，颜楚多看了两眼，然后她不经意间发现，坐在傅阑余身侧的傅东流和她一样也没有哭。

　　但与她不同，傅东流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烦躁，只有同龄人装都装不出的冷静漠然。

　　明明年纪比她还小，他却好像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大人。
　　这是童年的颜楚对傅东流最深的印象。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颜楚的情绪也不知不觉变得更加平稳，可比起几乎不会喜形于色的傅东流还是差了不少。

　　认识傅东流这么多年，她都没想到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他，没想到顾翊能给出这么精准的评价。

　　也许，这就是有情人的独到眼光吧……

　　意外见证了一份基情的深度，颜楚难免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听到这话，顾翊乍然记起她之前的误解，他本能地想再次澄清：“我没有——”

　　“没有什么？”颜楚旋即目不转睛地问。

　　她离他很近，眼神十分专注，好像全世界只能看得见他。

　　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这样毫不避嫌地靠近。
　　顾翊喉结滚了滚，把话咽了回去：“没什么。”

　　“……”

　　许是少数向的感情比较难以启齿，他看起来明显不愿多说。
　　颜楚虽然很想知道答案，但她没兴趣强人所难，她随后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

　　颜楚要和林亭一起去深城庆生这事，最喜闻乐见的是林忠贵。
　　因为生日派对要求变装，他非常阔绰地给她转了一大笔置装费。

　　但颜楚其实并不打算特意去准备。
　　毕竟所谓的变装，在她看来就是穿平时不穿的衣服，所以衣柜里林忠贵之前送的那些存货完全够用了。

　　林亭却不是这么想的。
　　临行前，他特意来检查了颜楚的装备。

　　“今晚你准备穿哪条裙子？”林亭站在房间门口问。

　　颜楚正把作业收进行李箱里：“我不穿裙子。”

　　她不是有意要和林亭对着干，只是单纯觉得裤装更方便。

　　“那你打算穿什么？”

　　林亭忍不住走进来打探情况，看到摆在床上的东西，他瞬间皱起眉头。

　　“你难道要穿这些一点设计感都没有的玩意？”林亭嫌弃地指了指床上的一组套装。

　　颜楚坐在地毯上整理行李，她没抬头，只说：“你爸买的，很贵。”

　　“那又怎样，老男人的眼光你也敢信？”林亭真感觉离谱。

　　颜楚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林亭咬了咬牙，硬生生憋住指手画脚的念头，他先试图引导：“年轻人出去玩，你觉得穿得什么样最重要？”

　　“保暖。”颜楚不假思索。

　　“……”
　　很好，没救了。

　　林亭脸颊抽了抽，决定放弃商量，他直接走进了衣帽间。
　　打开最外面的柜门看了眼，发现里面清一色黑白灰，风格全都是清汤寡水的，和衣服主人招摇的长相截然相反。

　　以前出现在林亭圈子里的女生，人均妆容精致，对穿搭极为用心，他从没见过像颜楚这样随性的。

　　“好歹是个美少女，怎么平时都不注意捯饬捯饬？”林亭忍不住嘀咕。

　　颜楚对打扮的兴趣在做童模时已经全盘覆灭了，现在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她只想追求舒适。

　　听到这话，颜楚不愠不怒地提议：“你要觉得我这样不合适出去，那就另请高明。”

　　“我没这个意思！”林亭立马澄清，大步从衣帽间走出来，他又说，“我那有套适合你的，等着！”

　　不等颜楚应声，林亭已经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门。

　　过了几分钟，他抱着几个大盒子进来。

　　颜楚坐在地毯上，眼珠子微微动了动，她看着林亭把盒子一个个打开。

　　盒子里面有衣服也有鞋子，全部都是纯黑配色。

　　颜楚稍微有些意外，因为以前劳菀菀的服饰基本都是清纯温柔的暖色调，她以为林亭就偏好那种风格，没想到他居然还备有这样冷酷的服装。

　　“店里模特和你身材差不多，我按着买的，你试试。”林亭低头看着衣服说。

　　颜楚从最大的盒子里取出了一件风衣，看了两眼，感觉确实是适合自己的尺寸。
　　没想到林亭居然会注意到这些，她随口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林亭含糊地支吾了声。
　　颜楚没听清：“你说什么？”

　　林亭把长筒靴从盒子里拿出来，脸色有点干干地：“你开学那天。”

　　他说这话的声音还是很小，不过颜楚听清了，她顺着想了下。

　　开学那天，不就是报道日？
　　报道那天不正好是——

　　“你和我吵架那天啊？”颜楚问得很直接。

　　“……”林亭用沉默表达了确认。

　　颜楚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想起来，林亭其实也觉得自己那会挺不可理喻。

　　当时他和颜楚吵完架，本来有一肚子气想通过购物发泄。

　　结果去商场走了半天，在自己平时喜欢的店里都没能发现一件中意的东西，林亭反而是冷不丁瞧见一家服装店有个人体模特。

　　模特穿着黑风衣，内搭修身长袖短裤，腿上有双同色长筒靴。它没有五官，但林亭一看见就自动补上了颜楚的脸，然后他脑海霎时闪现了一个冷艳无情女特工的形象。

　　许是那种感觉太贴脸了，虽然他们当时水火不容，但林亭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把模特身上的一整套都买了下来。

　　那次购物纯属冲动，林亭把东西领回来后原本打算屯着吃灰，没想到世事难料，它们居然有了能用上的一天。

　　颜楚不关心林亭采购时的诡异心理活动，反正破的不是她的费。她把全服饰都拿出来看了眼，感觉款式能接受，尺码目测也比较合适。

　　“不用试了，直接带去就行。”颜楚把衣服放回盒子里。

　　解决了服装的问题，林亭没马上走，他继续交代：“还得提醒你一下，明天来参加我生日的很多都是我朋友，到时你别乱说话啊。”

　　意思是她要给他留点面子。
　　颜楚没意见：“这你不用担心，我本来就打算明晚一句话也不说。”

　　“那怎么行，你不要这么极端！”林亭暴躁地否定。

　　颜楚心平气和：“有什么不可以，到时你和他们解释一下，就说我被空调风吹面瘫了所以没表情，背书背到急性咽喉炎发作所以说不了话了。”

　　“……”

　　“这不就皆大欢喜了？”

　　“……”

　　少女神色淡定，看起来真是这么想的。
　　林亭脸颊猛烈抽搐，连脚底板都感觉到了无力，他最终放弃了指教：“算了，你随意吧。”

　　－

　　国庆假七天，高三可以休五天，颜楚计划在深城待两天再回南宜。
　　颜雪莲在深城买有一套小户型的海景公寓，她去那不用住酒店。

　　因为林亭的生日派对傍晚才开始，颜楚去到深城后先回了公寓放东西。

　　这套房子颜雪莲不久前来过，屋子里还很干净，不需要打扫，只是窗子都关得严丝缝合，空气比较沉闷。

　　颜楚换鞋进屋，把客厅和房间的窗打开。

　　窗子面朝大海，没有了玻璃阻断，咸凉的海风迎面吹来，拂过颜楚白皙明净的脸庞，拨乱了她垂在肩后的长发。

　　可能是风吹得太紧，颜楚在窗边站了会便感觉眼前的碧海蓝天看得她有点眩晕。

　　颜楚手撑着窗台闭上眼缓了缓，等好受些了，她便坐回桌边开始学习。

　　林亭说下午五点半会开车来接她去码头，颜楚作业写到五点多，见时间差不多了，她换上了从南宜带来的衣服。

　　衣服穿好后自我感觉还算合身，颜楚没照镜子，她把手机钥匙揣进风衣口袋里，林亭电话一来她就动身了。

　　没有任何妆容，完全素面朝天，可大概天生丽质难自弃，颜楚走到楼下时，坐在驾驶室的林亭都完全看呆了。

　　他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

　　迎面的女生一袭黑长风衣，身形高挑有致，皮肤如玉石冷白，墨色的长发散落在风里，她逆风而行，像暗夜的妖使，有种无情的魅惑。

　　比他最初想象里的还要带感。
　　林亭惊得都忘了反应。

　　过了会，颜楚走到副驾门边，她丢了个眼神进车里。

　　林亭这才回过神来，担心落了下风又被她嘲讽，他立马指了指窗外掩饰：“不要以为我在看你啊，我是在看那只猫！”

　　颜楚根本不在意，她充耳不闻地抽开门坐上车。

　　林亭很要面子，疑心颜楚没听自己解释，他又继续说：“人家小猫咪可比你长得可爱多了！”

　　“嗯。”

　　颜楚无所谓地把座椅调到舒服的角度，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林亭发动车子后，还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他又强行把话题往之前的方向扯。

　　“我觉得猫和狗都很可爱，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养吗？”

　　他养不养和她有什么关系。
　　颜楚假装没听见。

　　“因为它们寿命都太短了，我不喜欢离别，”林亭自顾自地说，“你不养小猫小狗而是养乌龟难道不就是因为它活得久？”

　　“当然不是，”颜楚半睁开眼说，“如果我喜欢小猫小狗，就不会因为这个问题不养，谁知道谁死在前头。”

　　“……”林亭立刻连呸了三声，“别讲这种不吉利的话，你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消极？”

　　颜楚没应声，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海滨平直的柏油路仿佛望不到尽头。

　　林亭说完等了会，不见人应，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些事。
　　“对了，”林亭叮嘱说，“今天到场的基本都是我朋友，他们玩得疯，有时开玩笑你可以不用理，但也别轻易给他们脸色看。大喜的日子，不要闹得大家都尴尬。”

　　“我不能保证。”颜楚非常有自知之明，她真诚地给他指了条明路，“你与其在这里劝我宽容，不如去告诉你那些朋友别来招惹我。”

　　林亭：“……”
　　林亭：“我今天过生日诶，你就不能顺着我一次？”

　　颜楚把压在背后的长发拨到了身前，她只淡淡说：“那我们来玩个游戏。”

　　虽然没得她允诺，但难得颜楚会主动邀约，感觉重组兄妹情突飞猛进，林亭有点窃喜。
　　他顿时扭过头问：“玩什么？”

　　“看路，”颜楚用手机边角把林亭脑袋怼正，然后她介绍，“游戏规则很简单，谁更安静谁就赢，先出声的自己抽自己两巴掌。”

　　林亭：“……”
　　是他天真，冷酷妹妹终究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