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30、新郎

　　手机上刚支出一千，没多久，颜楚的银行卡就有了一大笔进账。
　　她看着短信，心情有些复杂地推开了林宅的门。

　　正好赶上饭点，餐厅里鱼米飘香，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林忠贵居然亲自下厨了。
　　他端着连两碟菜从厨房出来，见她走近，他格外亲切地笑说：“回来啦，洗个手就可以开饭了。”

　　颜楚点点头，进厨房洗干净手，她见岛台上还有几碟菜，顺手想搬出去，林忠贵却制止了。

　　“不用不用，碟子烫，你出去坐着就行，你妈在上楼接个电话，一会就下来了。”

　　颜楚见他执意，就没继续待在厨房里，免得自己碍手碍脚。

　　不一会，林忠贵拿完菜出来，他脱了围裙在桌边坐下。
　　颜楚见台面上只有三副碗筷，便问：“林亭哥不下来吃饭吗？”

　　林忠贵说：“你出去没多久他也出去了，他一个大男人，不用管这么多。“

　　碗里都还是空的，颜楚起身勺了几份汤。
　　递了一碗给林忠贵，感觉他今天尤其和颜悦色，她索性借这个机会说：“林伯伯，生活费我收到了，谢谢您，不过我平时吃住都在家里，不需要花什么钱的。”

　　言下之意是你给的太多了。

　　林忠贵却不以为然：“我那些朋友给女儿的更多，就这点钱，你随便去买个包都花完了。”

　　他说得轻巧，可不知为何，颜楚在一刻突然想起了顾翊。
　　她一个月光零花钱可能都是他半年打工的收入，如果真像林忠贵说的用来买包，这人得打多少工才付得起她一个包。

　　颜楚生在普通人家，不习惯过得这么奢侈，不过林忠贵执意要给，她其实也并非必须要回绝，也可以先收下存着留给颜雪莲，以防后面他们有什么感情变故。

　　颜楚没再推辞，只又道了声谢。

　　“伯伯知道你不像你林亭哥，你很有追求，很上进努力，但我们人啊，有时候不能一昧地奋斗，还要学会及时行乐才行。”

　　林忠贵从汤里捞了点海参放到她碗里，继续循循善诱。

　　“你看你林亭哥，虽然没什么本事，可他很会让自己开心。像他这种花钱能得到的快乐，你也可以试试。至于成绩之类的东西好点差点都没关系，我和你妈都觉得，你轻松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教育理念颜楚闻所未闻，她看着碗底肥美的海参，忽而回忆起课本上的一句必背古文——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忠言如此教导，林忠贵却反其道而行之，要她安于现状，贪图享乐。
　　这样养孩子，如果是在她心智还未成熟的时候，多半会培养出一个林亭二代。

　　林忠贵明明都知道自己教育林亭的方式不妥，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呢？

　　珐琅碗里的汤水纹路轻荡，颜楚垂眸思索了会，陡然间冒出一种念头——

　　林忠贵莫非是担心她上进了会助长野心，以后要和林亭抢家产生意？

　　“……”

　　颜楚能感受到林忠贵对她的照顾，但倘若他真有这种顾虑，她其实也能理解。
　　毕竟林亭才是林忠贵心爱的亲生骨肉，加上林亭又是空有脾气的战五渣，林忠贵理应为他考虑更多。

　　颜楚慢慢搅动着汤匙，暗自做出了决定。

　　无论林忠贵真实想法是什么，她以后都不会在他们面前学得太努力了。

　　周末假期，她最好转移阵地，以休闲之名出去自习。

　　如此一来，进可攻，退可守，不管怎样明面上都迎合了林忠贵，维系了重组家庭的表面和谐。

　　－

　　南中老师喜欢在月初或者月末给学生准备惊喜。

　　星期一，大家一进到教室，刚换完座位，就收获了一份教师团队群发的惊喜大礼包。

　　大礼包礼轻情意重，里面内容丰富，包含了要语数英物化生六科模拟真题。
　　每一科都装在没有密封的信封里，并不防备学生提前拆开，主打一个诚信自觉。

　　即便如此，教室里还是哀鸿遍野。

　　颜楚依旧是那个例外，她淡然自若地拿出文具等待开考。

　　早读预备铃响前十分钟，顾翊挎着个斜挎包，手上端了杯乌梅子水走进教室。

　　众人萎靡不振的周一早，他却格外的神清气爽，统一款式的白衬衫校服在少年高挺的身上，没有滤镜也衬出了非同一般的高定效果来。

　　甄自练跟在后面忍不住揶揄：“哥你这一脸好事将近是怎么回事，准备当新郎官啊？”

　　顾翊顺着这话，反客为主：“份子钱你准备给多少？”

　　甄自练没想到他应得如此爽快，只能嘿嘿傻笑把话题糊弄过去。

　　“对了，我帮你挪好桌椅了，今天开始我们坐那！”

　　甄自练指了指教室中后方的位置。

　　顾翊随意看去一眼。

　　明亮的教室中央，颜楚正捧着一本书垂眸看着，她专心学习时气质有种无害的沉静，长长的睫毛覆着漂亮的眼睛，看起来隐约有几分小兔子似的乖巧。

　　顾翊多看了两眼才走过去。

　　即将和颜楚的座位擦肩而过时，顾翊发现自己鞋带开了，他顺势把杯子放在了颜楚桌子上，没说什么，就略微用眼神暗示。

　　顾翊相信他们这段时间的暗度陈仓已经培养出了足够的默契，他把杯子放好后便放心地蹲下系鞋带了。

　　系完一边，顾翊顺手把另一边也重新系紧。

　　不一会他站起身，发现颜楚居然捧着那杯乌梅子饮送到了嘴边。
　　浅浅试了一口，似乎感觉味道不错，她双手捧起，又喝了小半杯。

　　见颜楚不避讳在教室和他有这样的接触，顾翊索性就站在过道看着她。

　　颜楚喜欢酸甜口感的东西，这杯她一看色泽就觉得像梅子制品，不过是一杯普通饮料而已，看起来就贵不到哪去，既然顾翊都放她桌上并且插好吸管了，她又何必扭捏。
　　而且这种临考的时候，料想顾翊也不会不分场合地像以前那样设陷整她。

　　颜楚又喝了一口，见顾翊还停在原地不动，她抬头问：“怎么了？”

　　“没事。”顾翊看着吸管尖，没发现他触碰过的痕迹，于是他一秒内决定了不把他已经喝过一口的真相说出。

　　顾翊只闲聊似的问：“口感如何？”

　　颜楚实话实说：“一般，和三块五一瓶的健师傅酸梅汁差不多。”

　　话毕，她忽然发现周围不少同学在盯着他们，有光明正大，也有躲躲闪闪的。

　　颜楚对这种目光一点都不陌生，以前她和傅东流去图书馆自习，走在路上就不时会感受到这样的眼神。

　　颜楚原以为她和顾翊同班好歹有段时间了，这种程度的接触已经不算什么。

　　但她好像低估了大家的想象力和八卦欲。

　　现实出乎了一点预料，不过事已至此，与其遮遮掩掩让人猜忌，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合适。

　　颜楚举着饮品微微一晃，环顾了周围半圈，她淡定地说：“这是我在顾翊兼职的店里买的，你们想喝吗？我可以请客，让他方便的时候带过来。”

　　她使唤得十分顺手，但旁人哪个敢叫顾翊跑腿。
　　听到这话，其他同学尬尬一笑便都鸟兽散了。

　　汤缘自诩眼明心静，看着身边的地下情侣欲盖弥彰，她忍不住和唯二的知情人士甄自练传信。

　　汤缘：【时至今日，两位都还在避嫌，看来官宣遥遥无期啊。】

　　甄自练回：【兴奋劲过了，现在我觉得什么时候宣其实都无所谓。】
　　甄自练：【我只是怕哪天咱们不小心说漏嘴了，危……】

　　汤缘自信满满：【勿cue，姐我从来靠谱！】
　　甄自练回了一串沉默：【..........................】

　　－

　　考试无论大小、形式，对颜楚来说都像呼吸日常，她向来应付得游刃有余。

　　可天有不测风云，这回发生了变数。
　　第一科快考到一半的时候，颜楚忽然感觉肠胃痉挛，虽然疼痛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但还是很影响她的状态。

　　所幸颜楚一直擅长忍耐，她微蜷着上身，左手捂着肚子就这么熬过了一个多小时。

　　中途椅子被踢了下，颜楚没理。

　　第一科语文考完，汤缘察觉了她状态不对，她马上问：“你肚子不舒服吗？”

　　颜楚有气无力应了声：“有点。”

　　话音刚落，顾翊随即出现在她桌边。

　　颜楚蔫蔫地看了他一眼：”放心，没怀疑你那杯东西有问题。“
　　因为有点经验，所以她判断自己应该单纯是因为喝了冰饮，肠胃受刺激了。

　　少女脸色苍白如纸，偏还咬牙硬撑着，顾翊心里不太痛快：“我和你去校医院。”

　　意料之中，颜楚拒绝了：“考完再说。”

　　顾翊没有哄劝，他直接抽走了她台面的试卷袋：“你不走我就把你打晕了扛过去。”

　　“……”

　　顾翊这和教室门差不多高的身板摆在面前，真挺能唬住人的。
　　颜楚呼吸都停了停，少年却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的威慑力，他还俯下身来，凑到她耳边低语。

　　颜楚以为会听到另一个恐吓。
　　结果没想到，他说：“如果你不想自己走，现在闭眼装晕，我可以把你抱出去。”

　　男生干燥的气息呼在耳际，感觉有点痒痒的，颜楚本能地侧身避了避，她撑着桌子站起，用行动拒绝了这个提议。

　　“去吧去吧，我帮你和老师请假。”不等颜楚请托，汤缘已经主动说了。

　　颜楚确实疼得没什么力气了，她点点头便往教室外走。

　　－

　　在去校医院的路上，颜楚明显感受到了比平时更多的路人目光。
　　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毕竟身后紧跟着个高调第一名的校园风云人物。

　　颜楚不懂顾翊执意要跟来的真正原因，但她觉得十有八九不是因为担心自己。
　　毕竟一路上，他都像大明星走红毯面对粉丝似的，自信且自在地和接受沿途同学的问候。

　　颜楚听了一路的“翊哥”“顾帅”“好久不见更帅了哦”之类的花式吹捧，她耳朵都快要起茧才终于熬到了校医院门口。

　　南中财大气粗，校医院规模可观，设施完备，这个点就诊的师生不多。
　　输液大厅只有寥寥两三人，颜楚路过时余光瞥见杨蔚然在打点滴，但感觉彼此一点不熟，她没有停下打招呼。

　　颜楚径直去挂了号，因为人不多，没多久便能就诊了。
　　内科值班的是一位姓吴的医生，他戴着老花镜，看着有一定年纪。

　　吴医生询问过情况后给颜楚拍了CT，结果如她所料，没太大问题，就是受生冷刺激，胃痉挛了。

　　可能因为顾翊人高马大一男的，却一直跟在颜楚身边无所事事，像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吴医生开完处方后直接把单子给了他，然后吩咐她去卧床敷热水袋休息。

　　诊疗室的床铺有隔帘分开，颜楚走到最里面那铺。
　　刚刚躺下，她忽然发现墙角挂着台电视，正在播放电影频道。

　　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颜楚看了两眼，认出那是施凌。

　　颜楚靠在床头边坐着，索性看了一会。

　　施凌的外形极其适合大屏幕，骨相得天独厚，加之演技出色，眼神很有故事感，她一出现在镜头里，观众的目光就不会被其他分去。

　　颜楚想，就算没有以前的交集，看到这样出众的明星，她应该也会比较欣赏。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隔窗帘忽然被顾翊撩起，他手上端着个托盘进来，里面有一袋药还有些食物。

　　颜楚瞟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她视线又回到屏幕。

　　顾翊好像生了反骨，偏要和她作对。
　　明知道自己什么身高，明知道她对影片有兴趣，他非要正正挡在电视前，截断她的视线。

　　颜楚虽然体虚，表情依旧可以维持冷酷：“你挡道了。”

　　顾翊没被她镇住，他巍然不动，颜楚的视线不得不从电视框移到他脸上。

　　“有事？”她语气明显不耐烦。

　　就和清梦被扰一样，这种时候被打断，人是很难一笑了之的。

　　顾翊却置若罔闻，只顾问他的：“你真这么喜欢她？”

　　颜楚想了会才意识到顾翊问的是施凌，她如实回：“喜欢。”

　　“……”

　　顾翊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出现在颜楚的表达里，他原以为颜楚最多不咸不淡“嗯”一声，没想到她会这样郑重其事。

　　看来是真心有好感了。

　　顾翊没再说什么，他垂眸把托盘放到边上的小桌，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撕开苏打饼的包装后，他随手拿了本旅游杂志翻看。

　　眼前终于没障碍物了，但颜楚也没电影看了，因为广告。

　　“……”

　　看着电视机上的生发广告，两秒，她沉默地把视线转向一旁。

　　她错失一分钟关键剧情，而始作俑者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翘着二郎腿在悠闲地享用简易版上午茶。

　　养生壶煮出的红糖姜水，配以健康的苏打饼干，还有一本怡情悦性的旅游杂志。

　　姜水温甜的气味充盈满室，苏打饼酥脆的碎裂声近在耳边，除了暴食症发作那段时间，颜楚对食物并无执念。

　　然而，然而。

　　在一个病号面前这样惬意地吃独食，这种行为未免过分缺德！

　　颜楚忽然想起了他们还不熟的当初，面对发烧的顾翊，她尚且分出了自己的干粮。

　　而如今她成了他所谓的朋友，她居然要受到这种非人的待遇？

　　颜楚一语不发地盯着顾翊，但他仿佛灵魂已经到了海岛度假，半点都感受不到这里的敌视目光。

　　事到如今，颜楚基本算是看出来了。
　　这顾翊就是把陪她看病当幌子来规避考试的。

　　“颜同学，感觉身体好点了吗？”

　　吴医生的声音忽然在外头响起。

　　颜楚本来挺虚的，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被顾翊刺激得回光返照了。

　　“好多了。”颜楚一字一顿地说。

　　吴医生撩着帘子进来，原本是和颜悦色的，冷不丁看见陪护椅上的少年，发现他在做些什么，吴医生双眼激动一睁，语气十分震惊。

　　“我是叫你拿来给颜同学的，你怎么自己吃了！”

　　颜楚：“……”
　　罪加一等。

　　顾翊缓缓抬起头，嘴里还叼着半片饼干，眉眼吊儿郎当的。

　　吴医生眼疾手快地抢过托盘想要帮病人夺食，到头来却发现里面剩下的都是残羹冷炙，饼干包装纸轻飘飘落地。

　　“坏家伙！”吴医生怀揣着一颗医者仁心，忍不住代表颜楚声讨，他横眉瞪眼地质问顾翊，“这么贪吃，以后你是不是连媳妇的月子餐也要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