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情诗》亓乐

12、喂糖

　　回到家，颜楚马上洗了个澡，把这晚阴差阳错而起的情绪波动平息下来。

　　似乎从那次住院后开始，她就容易因为心情变动而出现头痛的症状，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这几年，颜楚一直有意识地让自己保持情绪稳定，不轻易受外界干扰。

　　吹干头发走出浴室，颜楚按部就班温习了一会功课。
　　十一点半上床准备休息，临睡前，枕边手机振了振，佟婳发来了消息。

　　佟婳问她：【你睡了吗？】
　　颜楚回复：【还没。】

　　佟婳：【那要视频吗，聊两分钟？】
　　佟婳：【我晚上喝了咖啡，睡不着。】

　　颜楚身体有点不得劲的累，她其实想休息了，不过力所能及的事，她向来都习惯顺着佟婳。

　　伸手打开床头灯，颜楚拨通了视频电话。

　　佟婳那边很快接起，颜楚把手机扣进支架，腾出手解开发圈，她乌黑浓密的长发如瀑落下，有几缕垂在锁骨前，要遮不遮的，随性又动人。

　　佟婳近视，这会没戴眼镜，她凑近屏幕盯着看了两秒，然后笑笑说：“你好像更美了呢，看来在那边过得很滋润嘛。”

　　颜楚没有否认：“还行。”

　　“貌似你现在住的地方也很棒啊，”佟婳戴上了眼镜，看着屏幕一角露出的装饰台灯说，“你床头这个灯好贵的，我之前在网上见过。”

　　颜楚侧过一眼，看不出什么名堂，她没说话。

　　佟婳眼珠子转了转，又托腮说：“想顺便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呢。”

　　“等等，”颜楚把摄像头调成后置，然后下床慢慢走着，镜头从床头转到窗边，她感觉挺无聊的，“也就这样。”

　　“欸，停！”
　　书桌出现在屏幕上时，佟婳忽然叫了一声，“那个花花绿绿的本子是什么？好不像你的东西哦。”

　　颜楚垂眸看了眼，这大杂烩的配色确实不像她的风格：“这是班里同学送的南中生存指南。”

　　“生存指南？”佟婳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听便来了兴趣，“里面都有什么呀？”

　　颜楚随手翻开了一页：“就是校园地图，同学录之类的东西。”

　　可能因为顾翊写的部分正好在中间，翻到的概率比较大。
　　颜楚这回随意打开，一下子又翻到了他那页。

　　佟婳眼尖地瞧见上面行云流水的签名，她语调顿时扬起：“哦豁，你和顾翊居然同班？”

　　颜楚指尖蹭着页角，轻“嗯”了声。

　　镜头对准的部分只能看顾翊的个人信息，佟婳不由地好奇：“他在后面写了什么？”

　　之后几乎就是空荡荡的纸面，颜楚淡声说：“没什么，只有一个联系方式。”

　　佟婳眼珠子骨碌一转，忽然嘿嘿笑了出声：“说不定人家这么写别有深意呢？”

　　“能有什么，他大概率是被抓来凑数的。”颜楚想也不想便说。

　　“难讲哦，”佟婳上身摇摆着，模样有些兴奋，“顾翊留个号码可能是在暗示你，以后有事都可以找他，他罩你。”

　　颜楚的语气不紧不慢：“照你这说法，难道我来南中是混社会的？”

　　佟婳咯咯笑了起来，终于觉得自己有点离谱了，她转而问：“那顾翊还记得你吗？”

　　颜楚稍想，合理推测说：“应该不记得。”

　　虽然重逢第一面是他先主动搭话，不过当时情况特殊，要另当别论。
　　而且之后顾翊也没表现出认为他们之前有过交集的迹象。

　　“好吧，”佟婳鼓了鼓腮帮子，莫名有点不知所起的遗憾，但她依旧好奇，“那他近看怎么样呀，是不是也很帅？”

　　这种公认的事没必要否认，颜楚如实说：“还行。”
　　话刚说完，就像被突袭似的，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阵铺天盖地的锐痛，头顶像被斧头劈了一刀，颜楚不得不停在书桌边坐下。

　　佟婳知道颜楚会间歇性头痛，见她突然开始揉头，她紧张地问：“你又不舒服了吗？”

　　颜楚神色没什么变化，她一如既往地否认了：”没事，按摩养生而已。”

　　颜楚出现这种症状已经好多年了，虽然不时会发作，但疼痛程度基本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她也没想着要去医院检查，基本都是靠自己按摩缓解。

　　佟婳见颜楚脸上确实没有难受的表情，她渐渐放下心来，然后又像以前两人还是邻居时夜聊那样，说着说着话题就扯到了别处。

　　“对了友友，我跟你说件事。”佟婳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

　　颜楚不解：“什么？”

　　“我前几天看到傅东流吐血了！”佟婳睁大眼睛说。

　　颜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怀疑地问：“不太可能吧，这么多年我都没见他生过病，是不是你看错了？”

　　“没有，大白天的，而且我还戴着眼镜，当时那些血把他的白衣服都染红了，”笃定地说完，佟婳忽叹了口气，“虽然我不喜欢傅东流这种像毒蛇一样阴森森的人，更讨厌别人误会他是你男朋友，但可能因为我们在同一栋楼里长大，见他这样我还是有点难受。”

　　颜楚把空调调高了两度，看着窗外沉默了一会。

　　佟婳又叹了口气：“听说他那院士爷爷和市长伯父都是肺癌死的，感觉他们家好像有家族病史呢。傅东流还这么年轻就吐血了，会不会英年早挂啊……“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发现征兆会及时治疗的。”颜楚收回目光，想到了一些事，她提醒佟婳，“但不管傅东流有没有生病，这事你都不要和别人说，对他的态度也别突然转变，不用像关怀病人一样对他。”

　　佟婳一知半解：“我不会乱说的，可为啥不能太关心他呀？”

　　“一个完美主义者，比起生病，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弱点可能会让他更加难受。”这是颜楚所了解的傅东流。

　　佟婳顿悟般长长地“哦”了一声，“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些绯闻好像也有点道理，你确实比其他人都懂傅东流。”

　　“那只是因为我和他接触相对多点而已。"颜楚不以为然。

　　事实上，颜楚和傅东流真的没交往过，他们甚至都不存在任何暧昧接触，但附中确实不少同学以为他们是情侣。

　　这其中的缘由纯属阴差阳错。

　　因为家长是同事又是朋友的关系，颜楚刚来南宜就认识傅东流了。

　　傅东流成绩很好，从小到大都是霸榜第一，性格喜静，情绪又非常稳定，还算比较好相处，所以她以前不时会和他一起学习。

　　话说是一起学，其实也就是一起去图书馆自习，课后交流一下之类的而已，他们最亲近的接触也不过是顺路会一同回家。

　　只是青春期，异性间的交往总容易被捕风捉影，放大成八卦谈资。颜楚和傅东流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各自的话题度原本就高，再叠加在一起，就更引人非议了。

　　但颜楚那会心无旁骛，懒得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傅东流同样没去理会，两人不约而同的冷处理。

　　最后的结局就是，这些绯闻对当事人毫无影响，而其他同学，也只相信他们想相信的。

　　结束这通电话后，颜楚想了会要不要联系傅东流，最后她还是打消了主动的念头。

　　毕竟傅东流是一个比她还冷情的人，比起接受她不请自来的嘘寒问暖，他更想要的，大概率是他开口时她能随叫随到。

　　颜楚和傅东流之间没什么难舍难分的情意，但她欠他一份有点分量的道义，所以以后如果傅东流开口，她应该会给出他想要的回应。

　　指尖从傅东流的头像上移开，颜楚正想退出微信，这时余光不经意瞥见顾翊在同学录上留的联系方式。

　　她目光停了停，想到他算是自己在南中关系比较近的同学，她顺势按着号码搜索了一下。

　　三秒，一个名片弹了出来。

　　颜楚刚想添加对方为好友，突然间发现，顾翊的微信名叫f(x)，而他头像的形状，是一个蜿蜒上升的函数图。

　　函数。
　　偏偏是函数。

　　“……”

　　别墅区深夜幽静，院子里的菩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颜楚呼吸微滞，盯着起伏的函数曲线，她忽然隐隐觉得。
　　有些事情，可能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

　　周五，头两节是物理连堂，黄良仁带教的课，他嗓门本来就大，说到兴奋处再通过音响传导，效果简直如雷轰顶。

　　中途温习到一道楞次定律的典型例题，黄良仁在台上铿锵有力地强调三大口诀，甄自练被老班燃烧的激情辐射过头了，他非常崩溃地在底下捏着嗓子控诉：“增反减同、来拒去留、增缩减扩，扩扩扩扩你妈的，老子要聋了！”

　　甄自练的位置正好在音响底下，他听力好巧不巧又很敏感，两节连堂过去，他感觉脑子都要炸了。

　　终于熬到下课铃响，甄自练正脸直直朝下，虚脱地磕到了桌面。

　　奄奄一息之际，他挣扎着给同桌留下遗言：“哥，不用管我，我需要去世一下。”

　　“你吃糖吗？”顾翊低声问。

　　人在虚弱的时候是很容易被感动的，甄自练心头一暖，正想接应这难得的关怀。

　　恰在此时。
　　他忽然听见，斜前方颜楚一字一顿，冷酷又果决地拒绝说：“不吃。”

　　甄自练木然地别过脸去，就见他哥帅气逼人的侧脸，嘴角勾着笑，黑眸直直看着前桌，余光都没有分过他这半点。

　　“……”

　　行，他叫什么甄自练啊，直接改名甄多余得了。

　　甄自练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然后一边腹诽一边拎起水瓶起身往教室外走。

　　吐槽归吐槽，和大佬做同桌，没点眼见力是不行的。

　　颜楚属于一朝被蛇咬十年远离井绳的类型，上过一次当，她一般不会重复跳坑里。
　　有了上次那颗柠檬糖的前车之鉴，对顾翊给的东西她本能地拒绝。

　　谁知道这种心肠蔫坏的家伙又会拿什么来戏弄她。

　　明确表示不要后，颜楚感觉发尾被拨了拨，她回过头，撞上了顾翊漆黑的眼。

　　少年支着额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她，目光对上两秒，他忽然拖腔带调地说：“欸，我以前好像在哪见过你。”

　　颜楚微微怔了一瞬，而后她很快意识到，照这话的意思，顾翊之前是真的不记得她。

　　这也就意味着，那个微信名和函数头像都只是巧合，和附中球场那乌龙毫无关系！

　　虽然时过境迁，那段交集早已经无足轻重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颜楚讨厌麻烦，为免顾翊冷不丁想起过去，再整出点有的没有，她果断否认：“你认错了。”

　　说完，颜楚朝后桌伸出了手，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糖，我突然想要了。”

　　顾翊看着她生硬地改口，他眉尾轻轻一挑，从口袋里拿出东西，顾翊撕开包装纸才递了过来。

　　“……”

　　少年修长的指尖几乎要触到她唇角，这是让她马上吃的意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颜楚一看就知道其中有诈。

　　可她现在骑虎难下，又不想耽搁太久给旁人发现，她别无选择地只能接过。

　　颜楚硬着头皮把糖放进嘴里。

　　两秒后，果然——
　　就算有心理准备，这糖的口感还是让她五官再度缩到了一起。

　　但这回不是酸，是甜。

　　顾翊给的糖实在太甜了！
　　甜到发齁，腻得灵魂出窍。

　　颜楚刚咽下一点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微颤，她简直想呕了。

　　顾翊隔岸观火地看着少女，少顷，可能玩够了，他闷闷地笑着，递过了一张纸巾到她嘴边：“吐吧。”

　　“……”

　　直接吐他手上像什么话。

　　颜楚理智尚存，把纸巾拿走，她这才低头把糖弄了出来。

　　包好丢到座位底下的临时垃圾盒，颜楚喝了点水解腻，她忍无可忍地问始作俑者：“你是变态吗？”

　　顾翊踩着桌底横杠，上身微往后仰，狭长的眼尾挑了下，他正要开口，忽然被窗外的白侠客叫住。

　　“顾帅，今晚放学，北球馆约不约？”

　　这道声音对颜楚来说很陌生，她闻言看了出去。

　　窗边站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他刘海正中有撮逗号形状的白毛。

　　这人不是一班的学生，但颜楚记得是他南中篮球校队的，因为发色这个很醒目的特点。

　　顾翊随手从桌面顺起一支笔，搁在指骨上转了转，他爱理不理地：“没空。”

　　白侠客不死心，他塞了半边身子进来：“那周末呢？”

　　顾翊表情冷漠地再次拒绝：“没。”

　　白侠客遗憾地后退了一步，刚想追问下去，这时，他余光忽然注意到前桌的女生。

　　女生穿着南宜全市统一的中学生校服，扎着高马尾，五官有种带着锋芒的精致，白侠客总感觉似曾相识。

　　美女谁都可以叫，但漂亮到她这种程度真的罕见。
　　白侠客下意识定定看了会，突然一个瞬间，记忆被激活，白侠客惊喜极了，他忍不住拍了拍颜楚的肩。

　　“嘿，你不就是当年那个看不上我们顾帅的函数女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