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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看淡 ...

  •   南中校风宽松,班级气氛友好,适应这种环境就像由俭入奢,天然容易接受,颜楚对一班起初的不习惯,没几天就基本消弭了。

      周四放晚学,她收到颜雪莲在校外等她的消息,这才恍惚意识到一周居然就快过去了。

      颜雪莲和林忠贵在国外参加完朋友的婚宴,并没有多待几天游玩便回来了,颜楚知道她多少放心不下自己。

      准备出校门前,颜楚停步在沿途的一块玻璃镜前照了照。

      晚上光线昏暗,看得不是很清,但依稀能感觉出里面的人看起来状态不错,颜楚重新绑了下马尾,把头发扎高,又理了理校服的领子,这才继续走出门去。

      明御庄园和南中之间有二十分钟的车程,距离不远也不近,颜楚平时上学放学时间固定,林忠贵安排了一个女司机负责接送她。

      司机来得早,通常都能占到挨近校门的车位,颜楚一出去就看见颜雪莲站在车门边上。

      颜雪莲今晚穿了件墨蓝盘扣旗袍,肩上搭着米白流苏披肩,女人文雅端庄地站着,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比起年轻时,现在的她看起来反倒更添风韵了。

      附近不少男家长的目光频频往颜雪莲那探,颜楚加快了脚步。

      到近处,颜楚稍抬音量叫了声妈妈,颜雪莲微笑着牵住了她的手。

      两人上了车,颜雪莲仔细打量过颜楚的神色,发觉她状态确实不错,女人眉眼间笑意更深。

      虽然这些天她们一直保持联系,但颜楚向来报喜不报忧,不亲眼看到颜雪莲无法真正放心。

      “新学校差不多能适应了吗?”颜雪莲温声问。

      颜楚放好书包点了点头:“嗯。”
      想想,她又补上,“老师同学都挺好的。”

      听到这话,颜雪莲顿时有些意外之喜。
      以前在附中,颜楚几乎不会谈论班级,朋友也交得少,颜雪莲为此其实有点焦虑,但这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她又不好过多干涉,所以一直没说什么。

      难得发现颜楚像同龄人那样有融入集体的迹象,颜雪莲不禁释然一笑:“真好。”

      两人琐琐碎碎闲聊了一路,回到小区门口,颜雪莲突然说想散会步,颜楚猜她应该是有些话不方便在车上讲,便一起下来了。

      盛夏夜晚风熏人,沿途的景观河水流淙淙,虫鸣藏匿在灌木丛里起此彼伏,静谧的夜晚也显得勃勃生机。

      颜雪莲和颜楚并排走在南洋楹树下,看着车灯越来越小,颜雪莲缓声问:“这几天,林亭是不是又耍脾气了?”

      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颜楚根本没放心上,她更不会打小报告:“我不记得了。”

      见她又这样满不在乎,颜雪莲叹了口气:“我们刚到澳洲那晚,林亭就打电话和他爸说这个家他待不下去了,要搬出去住。他爸问怎么回事,他就说你耍他,但再问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

      没想到这呆霸王还会恶人先告状。
      颜楚稍感意外,不过这种雕虫小技并不值得她生气,她就只是有点被碰瓷的无语而已。

      “我知道你的性格,林亭说的连他爸都不信,”颜雪莲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但老林毕竟就这么个独苗,再恼也不能真拿他怎样。”

      在他们住在一起前,林亭的性格缺陷还没暴露得这么明显,是住在一起后才愈演愈烈的。不过林亭对颜雪莲这个后妈倒一直没什么明显的敌意,他一般都只针对颜楚。

      “我真没事,”颜楚无所谓地重申,“像林亭这种发育迟缓的任性大童,我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没必要想不开和他计较。”

      “……”

      “而且,我其实觉得林亭本性还不算坏。”

      颜雪莲脚步慢下:“怎么看出来的?”

      颜楚简单解释:“林伯伯之前不是说过他经常被同学骗钱吗,这种整天挨上当受骗的富二代,即使不十分蠢,本身心眼应该也不多。”

      颜楚暂时不打算和颜雪莲细讲报道那天发生的事,包括劳菀菀这个露出马脚的幕后黑手。毕竟这件事还不够明朗,她寻思着先自己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机动车道上忽然有两束光打来,没多久,一辆商务车在她们旁边停下。

      颜楚下意识瞥了眼,见后座车窗打开,里面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笑着招了招手:“雪莲姐,散步呢。”

      颜雪莲沿声看去,认出是旧交,她和煦地点头笑笑。

      女人目光转向颜楚,稍加打量又说:“小姑娘是你女儿吧?”

      颜雪莲再度笑着颔了颔首,女人语气真诚:“羡慕啊,你孩子长得和你一样好看,我家儿子全随他爸那有碍观瞻的基因了。”

      颜雪莲客套了两句,然后和颜楚介绍说:“这位林老师以前在南大工作过一段时间,是我同事。”

      颜楚礼貌打了声招呼,女人满意地露出笑颜,然后向她们发出了邀请:“阿姨也住这个小区,有空和妈妈来玩儿。”

      颜楚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

      这会陆续有车经过,不方便占道太久。
      简单打过照面,林老师没一会便离开了。

      颜楚和颜雪莲站在原地目送了她一程,一时无人说话。
      双双默了会,树上有小鸟轻啼着窜来跳去,折腾掉了几片树叶,她们也在这时不约而同地开口。

      “对了——”
      “我——”

      两人同时出声,视线对上时,颜楚主动挽住了颜雪莲的胳膊:“您先说。”

      颜雪莲拂去一片落在颜楚肩头的树叶,柔声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我之前和你林伯伯拍了一组结婚纪念照,现在照相馆那边修好图了,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选装裱框之类的东西,周末你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颜楚只是排斥被拍,看别人的无所谓,她不想拂了颜雪莲的兴致便答应了:“好。”

      颜雪莲眼角笑意复原:“我讲完了,你刚才想说什么呢?”

      颜楚稍侧了下脑袋,黑长的马尾在空中轻晃,她语气平常地说:“没什么,就想告诉你一声,开学统考我得了年级第一。”

      “这么厉害呀,”颜雪莲对颜楚的成绩其实没有任何要求,但对这个消息还是有些喜出望外,她马上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闻言,颜楚停步看向颜雪莲,抚着她腕上的檀香佛珠,她温和地说:“我最想要的,是妈妈永远健康快乐。”

      沿途路灯光线不算亮,但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也足以让颜楚看清颜雪莲眼底浮动的湿意。

      -

      颜楚不是颜雪莲亲生的。
      从血缘关系上讲,她们其实属于姑侄。

      颜楚的生父颜利辉是颜雪莲同胞弟弟,十岁以前,颜楚是跟着他还有生母夏薇一起生活在同省另外的地市清川。

      如今六七年过去,在亲生父母身边的许多记忆都模糊了。
      不过颜楚丝毫不觉得可惜,毕竟连那些为数不多还能想起的部分,都一点不值得怀念。

      因为在父母身边的那些日子,她不是个孩子,而只是工具。
      被摆布的,没有童年的,为他们赚钱而生的工具。

      来南宜和颜雪莲生活以前,颜楚的回忆都是灰暗的,在她的记忆里,爸爸妈妈一直和别人的不同,他们似乎从来不用上班,平时不是在家消遣就是出去潇洒。

      颜利辉也是命好,虽然只生在了一个普通家庭,但他有五个同胞兄姐,作为家中最小的儿子,父母对他的偏爱简直到了荒谬的地步。

      颜家的两位老人公然和其他儿女表态,以后家产一应留给颜利辉,而且不要求他承担任何赡养照顾的义务。

      可能也正是因为一直享受到了父母无条件的偏袒,颜利辉得到任何好处都觉得理所当然,娶了夏薇这个徒有其表的拜金女后,两人沆瀣一气,做了父母也没什么责任心,对孩子也只知道一昧的索取。

      小时候的颜楚总觉得,爸爸妈妈唯一有的工作,就是带她去工作,然后把钱都收进自己口袋里。

      颜楚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哪天开始有了“乔眠”这个身份,但她始终无法忘怀,自己之所以回避被提及,便是因为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对她来说几乎都象征着折磨。

      那些年,作为乔眠的颜楚,明明还是个小孩,却已经过上了大人一样虚与委蛇的日子。不管是拍戏还是拍广告,她都像一个被人摆布的傀儡,哭笑全不由自己。

      颜楚很抵触那样的生活,曾经有次就自作聪明,偷偷吃胖了,以为不上镜了便可以免去这些。可没想到最后,她却因为出片效果令资方不满意而被颜利辉关在屋里,生生饿了三天。

      颜楚当时很难受,可连亲生父母都如此残忍,她一个小孩根本不知道还能求助谁。

      渐渐的,因为要上学又要超负荷工作,消极情绪得不到疏导,颜楚开始对食物产生了偏执迷恋和负罪感交杂的病态心理,患上了暴食症。

      发病时她会不停的进食,吃到身体的极限后又会强制自己催吐。

      这病第一次发作在什么时候,颜楚没有印象了,她只依稀记得,有年暑假这样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昏迷醒来后,世界好像都变了样。

      原本极端利己的父母待她,态度突然好了许多,那些和父亲关系一直很疏远的姑伯也都来了医院看望她,还有个不常见面的姑姑颜雪莲陪床照顾自己。

      住院期间,在颜雪莲的精心照料下,颜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亲情。颜雪莲没有孩子,又已经离异,两人相依为伴,颜雪莲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关怀,在姑姑身边,颜楚终于像有了避风港。

      所以当颜雪莲提出她可以离开父母,以后把她当成母亲去南宜一起生活时,她很快同意了。

      颜楚的这个决定做得十分利落果决,但促使她这样的,不止有生病前那些经历的影响,最直接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出院后发生的一件意外。

      颜楚至今都无法忘怀,在她出院后刚回家住的那个雨夜,她凌晨时被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吓醒,睁开眼时不巧窗外电闪雷鸣,她害怕极了,赤着脚慌张地跑到父母卧室。

      原以为去那里能得到爸爸妈妈的安慰,可没想到,当时被吵醒的夏薇看到床边的她,第一反应竟是瑟缩着发出了凄厉的尖叫,而一旁的颜利锋看着她,眼神也仿佛见到了恶鬼。

      虽然开灯后,颜利辉和夏薇吞吞吐吐说他们也是做噩梦了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惊惶,但这解释太苍白了。

      但凡有一点爱,哪个父母会用那种惊惧又嫌恶的眼神看自己的孩子?

      父母下意识的排斥如雪上加霜,再度刺激到了颜楚,她心底的不安全感无形中又加重了许多。

      这样的原生家庭,颜楚掏心掏肺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所以她离开了。

      或许颜利辉和夏薇也是这么想的,若非她有利用价值,他们大约早就已经想把她丢弃。

      在分开后的这些年,颜利辉和夏薇很少会与颜楚联系,他们彼此之间不约而同地只维系着一年半载过问一句,互相知道对方还活着的关系。

      和亲生父母疏远到了这个地步,似乎有些悲哀,但颜楚不想顾影自怜,她也没有因为过往的不幸而变得悲悲切切。

      她只是,在那些和痛苦共生的日子里,学会了看淡。
      让自己无所希冀,而无坚不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看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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