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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祭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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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心愿已经诉诸于白纸黑字,有了永昼印记的加持,效力超级加倍,你竟还是不高兴?”
“你就那么……不愿与我扯上关系?”
敏锐察觉到平静气氛下的压抑,姬游尘将某种隐秘的期待,糅合于话语中绝大部分的疑惑。
他拭去洛唯指腹残存的灰烬,又一遍遍摩挲她的皮肤,重复而机械,却很容易崩坏他人的心理防线。
在这场神秘契约中,只有姬游尘清楚真实目的,用以瞒天过海的灰烬失了灵性,轻易被擦除。
颈后本就属于他的血融合回流,带走了主使者不喜欢的约束,也掩盖了那些在最初就改变好的条款规则。
姬游尘几乎无所不能,唯独做不到不爱她。
所以来日方长,不必只争朝夕。
待到时机恰当,他就要这世间自此之后,必须依赖于洛唯存在的每分每秒。
青蓝色的小小花印名为永昼,在姬游尘醒来后第一时间被创造出来,除他以外无人知晓。
它来自神明对离体灵魄的命令,得到命令的灵魄将锁定生灵,恪尽职守保护,直到本体消散,与之共生死。
于是这枚若隐若现的印记,带着某位神明故作轻松凝聚出的心头血,深深刻进洛唯所拥有的,他的灵魄里。
但很显然,天道不知晓,洛唯也并不会读心。
“高兴极了。”
“但你对我最好无所期待,毕竟我可不是你要找的人。”
她不服输般反手捏了捏姬游尘分明的骨节,这才戏谑着抽回手指,随意抓过猫蹭了两下。
对方明明有记忆,但还是痛快答应了约法三章,甚至加上不知名的血契让她放心,一切因此而莫名起来的小情绪,化作洛唯忍不住画蛇添足的话。
“不过,好在你也不是我喜欢的款,咱们俩……合作愉快就得了。”
“哦?”姬游尘轻轻应声,听起来有几分漫不经心的别样意味,“我怎么瞧着,今晚那男子与我有几分相似?”
“你脸盲。”洛唯学着不久前某人的认真,一字一顿胡说八道。
“倒也不必如此……造物主本体是世间艺术的起源,必然至美,我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更何况你看我的眼神,也实在算不得清白。”
“其实,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会恍惚觉得你在佯装失忆,比如那些你明知我会有些气恼,才故意强调来气我的话。”
“但你拥有神的偏爱,所以我甚至想听你再多说些。”
毕竟在红尘间行走过,姬游尘这话搭配着探究的神态,近乎有着洞悉人性的能力。
既然回答不了这意有所指的话,洛唯就借势意图四两拨千斤,准备抓住言语漏洞胡搅蛮缠让对方闭嘴,慌忙中颇有些心虚。
“但现在看来,你确实生气了,此刻急于辩驳,就是证据。”
她素来任性,撒泼却是头一回,此刻不得不假装轻盈,像是把自己从沙发里捞起来般起身,准备找机会离开这个乱人心绪的地方。
“行吧……也不知道是谁先把谁说急了。”
低头嘟囔的起劲,可姬游尘音量越来越小,抬眸瞄的那眼堪称谨慎,生怕旁边恼羞成怒的火药桶一点就炸。
夜色渐深,极光重回北极许久,只留下今晚那幅比以往都亮的星河画卷。
然而像是极光违背常理出现于此处的副作用,乌云不知得了谁的指令赶来遮蔽,只是它速度虽快,依旧免不了迟到。
天空的幕布被拉起时,星星好似被按下关机键,瞬间熄灭。
洛唯人还没来得及离开两步远,头顶就有轰隆两声低沉的预告响起,脚步微顿,这点迟疑拖缓了她溜走的进度。
雷奔云谲,飞火游龙,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砸下,让她记忆闪回十六岁那年夏天的噩梦。
古人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立刻回身坐下了。
姬游尘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她悄悄挪近。
曾几何时,洛唯会把他从榻上拽起来,两人在绵绵细雨中漫步,踩着公主府新长出青苔的屋脊檐瓦溜出去,再淋成落汤鸡跑回来。
正常自然界的雷电并没有归属,然而它是天道和万物都可驱使的存在。
所以洛唯雨天跟着他,总喜欢拿着干枯的树枝,狐假虎威,指挥这些无意识的非生命体来来去去。
可直到她在他怀里闭上眼,姬游尘都没来得及说。其实那些雷电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也看不懂她指的方向。
它们只是依照天道的自然律令而来,又顺从着万物的心思如银线飞舞,因为那时万物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手拿干枯树枝的少女。
所以,事出无常必有妖。
人并不会因为原生性格的改变,导致对某样东西的喜欢忽然转为恐惧,更何况,如果巫无迹没耍他,这脾性实际是原先洛唯眼中的他。
还是那句话,巫无迹死板的遵循着所谓规则,那颗脑仁松子儿大,实在不足以支撑这人耍他玩。
“你为什么害怕打雷?”
“这是什么鬼问题,你就没有害怕的东西吗?”
姬游尘问的颇为试探,打量着洛唯的微小举动和表情,然而洛维只顾借着说话的契机,侧身靠近他,在雷声不断震慑下,难得的心无旁骛。
“我很怕你死掉。”
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无意反问得到直球回答,洛唯明知对方会如此,却还是不由自主噎了下。
抿唇不语的几秒时间里,她睫毛随着飘忽不定的思维眨得飞快。
也许她可以不说话,这样就不会亵渎那些难掩的真挚爱意,她想。
“洛洛。”
没有获得问题的回应,姬游尘也并不看她,以免自己高于人类存在的眼神无意间施压。
他牵过洛唯的手,自然而又温柔:“你为什么,害怕打雷?”
“因为它也许会在我最快乐的那个时刻,杀掉我。”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但……不会了,”姬游尘已然平稳许久的呼吸滞缓一瞬,“再也不会了。”
“我是你捡回家的小神仙,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我都会永远庇护于你。”
“横亘宇宙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杀你。”
“除了我。”
如同为了佐证姬游尘的话,雷声在他两指轻抬后被迫静默,又随即再次轰鸣而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在这场声势浩荡的对抗中,洛唯依靠噩梦保持着最后的克制与清醒,上演着出默剧,却忘了呼吸。
重逢的这晚,恍惚间,他们各自失而复得,又不得解脱。
许是对于姬游尘来说,面对面的沉默,比雷电交加的夜晚更刺耳。
他周身忽而散发白光如熹微,身形逐渐模糊,转化为科学无法解释的近幽灵形态,自窗户旁迟疑片刻,才选择从客厅墙壁一闪而过,穿透了层层密闭的现代建筑。
姬游尘毫无停顿,转瞬消失在天空,在洛唯眨眼的那几秒钟,他已经穿越叠嶂似的云层,悬于月光倾洒的苍穹之间。
脚下是翻滚的乌云,它们按着谁的指示,聚集密布于此,于是反射出这云层之上,仿佛另一端世界的亮如白昼。
熟悉的身影立在不远处,让姬游尘不爽的神情有些明显,他掌心向下虚空压制,雷声被按下静音键,霎那间骤停。
另一股力量适时出现,和他你来我往较量着,而同时受两人控制的雷,像极了老式磁带机寿终正寝前的挣扎,播放的磕磕绊绊。
“以你的神力,至多再跟我耗上半柱香,便会像射箭时贯穿的鸟一样,垂直落下去。”
说话的人语调平淡温和,陈述两人都清楚的事实,但令人感受不到任何情感。
玄袍自上而下毫无点缀,他在此刻衣袂翻飞,无端生出肃杀之气。
按照千年前的情况,世间生灵能在以微秒计算的时间里为姬游尘补齐所有能量。可现如今生灵不知为何大幅减少,尚在存活的也难以在维持自身之外有所供养。
更不用说还有不少生灵,只能依靠他每日的输送,才能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世间生灵秩序冗待整顿和庇护,但相较于他眼下的情况,那些还都是后话。
“巫无迹,三千五百年都过去了,猴儿都快进化成人了,你还是那么讨人厌。”
“你还是那么幼稚。”巫无迹叹了口气。
“你还是那么无趣,”姬游尘继续输出,“古板且恶毒。”
“……”
趁着嘴炮攻击的空隙,姬游尘果断放弃压制这些非生命体,反手隔空抽走了对方脚下的乌云,空缺处凭空向上窜出一道闪电,打在巫无迹的掌心。
轻微麻木过后,巫无迹并不恼怒,他右手抚过,左手的伤口就已经恢复如初。但出于某种别惹疯子的角度,他也没再去碰那些刚被下令静止了的云。
“那本该在北极圈的极光,你要不要解释解释?”
“倒不如你先解释,为什么会来这儿?”
“哦,不知是谁的青云纱被丢出来了,”巫无迹轻笑了声道,“我路过此处,就随手化作这些云,想看看是谁如此豪迈,竟不要这百年难寻的料子。”
“少在这给我阴阳怪气,这么大雷声,你搅扰百姓,就为了这个?”
“扰民?还是扰她?”
“自然是扰她。”姬游尘收敛了神色,蓦地认真起来,那束探寻和怀疑的目光毫不掩饰,落在巫无迹脸上。
“既然你刻意为之,便是知道她如今变得怕雷了,你可是对这事儿有什么头绪?”
“万物,让她活着,就已经是我的妥协了,不要试图同化我,我不像你。”
“嗯,”掌心向下指尖划圈,姬游尘收了乌云团,淡然道,“那就请天道打这边儿滚吧。”
随着他讨厌的人影顷刻间消失,姬游尘缓慢落于洛唯屋后的玫瑰园,倚在栅栏旁,将重新制出的青云纱简单收入睡袍口袋里。
方才周旋为了占据上风,本就不多的生机之力所剩无几,透支神力所带来的虚弱和痛都在这时涌上来,避无可避。
咽下铁锈味的腥甜,他抬手拭去嘴角溢出来的殷红血迹,咳出声来。
“小神仙,你好厉害啊!刚上去没多久,雷就卡壳了,又过了好一会,居然直接停了。”
后花园的门推开,洛唯叽叽喳喳走向他,和那些年的很多次如出一辙。
应声随着她,姬游尘难得不再没个正型,反而现出几分疲惫下的温柔。
他带着不合时宜的宠溺,摸了摸洛唯脑袋,硬是装作若无其事,强撑着走回客房。
客房里有水,他拧开灌了很多瓶,才看到房门口探着的两颗小脑瓜。
猫敏锐察觉到他的虚弱,跑来蹭他的手背,而另一位则很会精准踩雷。
“我知道你只喝水,就摆了很多在这客房里,也不敢摆其他祭品供奉你,还望小神仙不要嫌弃。”
“洛洛。”
她话音还未落,姬游尘已经放下手里的水,他垂眸伸出手去,坚定地递给洛唯。
“我不要……祭品,我从来都不需要……祭品。”
“我只需要你,从来都只是你。”
洛唯迟疑不过两秒,还是抬手搭上了姬游尘的掌心。
不多时,一滴带有人类温度的泪,恰巧滴在她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