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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窥探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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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撑不到的。”
格雷队长说到,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而心里一沉。
“警官们?我们需要一架直升机,你们能联系调度中心吗?他已经出现失血性休克症状了。以及,我们需要一个急救人员下去。”格雷说着,雷厉风行地脱去急救人员外面宽松的外套,露出里面更加贴身的、方便行动的制服。“我下去。”
“格雷队长!”不止一个声音响起。
乔、帕克队长,就连对讲机里的赫伯特听了都传来了不赞同的声音。
作为搭档了几年甚至更久的同事、伙伴,朋友,他们对格雷的毛病再了解不过了。她有严重的恐高症,虽然为了能够处理类似的高空急救的情况做过系统脱敏和暴露疗法,但他们都知道这是种怎样的折磨,更何况,上次格雷参与的高空救援已经是将近半年之前的事情了,虽然救援很成功,但格雷从那架高架的护栏上下来后足足缓了三天。
“队长,我们之后还需要你冷静和专业的指导。”
“但是塔维斯——”
“队长,让我下去吧。”一个声音突然说。帕克队长也看向身边这个年轻人,“我之前在普莱尔有过几次高空救援的经验,而且我应该能够忍受这个高度——”他瞥了一眼悬崖那边,像是生怕两位队长不同意似的继续说,“我可以带着移动担架下去,有什么突发情况你也可以通过对讲机指导操作,而且两位消防员也能帮忙的——”
帕克看向格雷,她没犹豫多久就点了点头,“可以,没问题,诺亚。我们相信你。记得绑好安全绳,乔?把我们的急救包拿过来吧!”
诺亚来到悬崖边,米歇尔副队亲自来给他绑安全绳,他确认了好几遍,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孩子。“诺亚给了他一个紧张的微笑,趁这机会又最后一次往下瞅了瞅,真的很陡很高——他深呼吸了几次,克制自己不再往下看。埃默里虽然离他们比较远,但在看到帕克队长在和诺亚交流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要发生什么。克制不住的担忧几乎是立即涌了上来,但埃默里知道这是为了拯救生命。
因为又下去了一个人的缘故,现在救援绳上总共有三个人了,等会可能还要加上一个受伤的、没有意识的塔维斯。虽然有固定设备的帮助,但留在悬崖上的几乎所有救援人员还是牢牢抓住了绳子的另一头以防万一,包括埃默里,泰莎则在联系空中救援队定位他们的山头。他和8号消防队的其他消防员一起,目送着诺亚高挑、矫健的身影慢慢消失,心脏仿佛也因为某个人有了一种悬空的恐慌感,手中的绳子也开始变得重逾千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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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用他所能的最快速度下降到了那棵树所在的地方。在两名消防员的帮助下,他艰难地在陡峭的、四处突起的石壁面前调整到了一个容易施救的位置。这种关头,无论是蒂姆还是他,没有人的脑子会想起来那愚蠢的、微不足道的误会。他把急救包挂在安全钩上,消防员们之前一直试图把塔维斯固定在吊篮式担架上,但贯穿他肩部的树枝真的非常碍事,尤其是在悬空的,只能依靠绳索,没有借力点下方还是万丈深渊的情况下。但他们不愧为最出色的救援人员,还是设法固定住了他的下半身。
面对那血肉淋漓的可怖贯穿伤和头部伤口,在初步检查后,诺亚先迅速固定了塔维斯的颈椎,对他头部和胸部进行了止血包扎。塔维斯因大量失血面色苍白,需要立即准备输液以维持他的血容量,诺亚动作麻利地找到塔维斯的静脉,几乎是在把针扎进去的同时单手举起补液,一边密切观察他的状态———在情况稳定后他一手帮着固定住塔维斯的上半身,一手还举着补液包向赫伯特和蒂姆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锯树了。这一系列动作诺亚做起来临危不乱,他冷静,镇定,动作熟练得像这么干过一千遍的老手,一边操作一边通过对讲机向格雷队长汇报情况,此刻来自急救人员的帮助无疑帮了消防员大忙。
蒂姆固定着树枝防止它突然断裂或移动,赫伯特开始小心翼翼地使用切割锯在离塔维斯伤口10cm处进行切割。正抬着树枝,以防止它的振动给塔维斯造成二次伤害的蒂姆,突然注意到诺亚费力地、试图用没举着输液包的左臂半挡在塔维斯头面部,似乎是在防止切割过程中飞溅的树皮、树刺再次损伤到他的伤口。这个细微的动作倒是让注意到的蒂姆顿了一下,自己也微微倾斜过身体,用一种别扭的姿势防止碎屑飞到塔维斯没被挡住的另外一边。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刺穿塔维斯肩膀两侧的树枝均被安全截断,受伤的塔维斯本人也因为及时的止血和补液没有陷入休克,勉强还保持着清醒意识。头顶传来直升机的螺旋桨声,站在顶上悬着心的众人终于从对讲机里听到了赫伯特发出“可以上拉”的信号。
受伤的人当然最先被直升机接走。诺亚则是被蒂姆拽着拉上来的,上来时小臂还在微微发抖。因为他后半段发现普通输液速度似乎赶不上塔维斯大量失血的速度,因此一直在双手高举着、徒手挤压林格液补充到塔维斯体内,举到后面两只手真的已经又酸又麻快要失去知觉了。
蒂姆把诺亚拽上来后别扭地站在了原地,没急着去找队长复命。他磨叽了一会儿,刚想对这个新来的急救人员说你做的还不错嘛,就看到之前来过一次消防站的那个条子过来扶起了诺亚,于是他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了,没再理这个才爬上爬下十多米悬崖就气喘吁吁的弱鸡。
诺亚爬上最后一块石头就想要毫不顾忌形象地把自己扔到地上,喘气,休息,最好再能一口气直接睡到下班什么的,但一双更有力的大手接住了他。
“嘿,你还好吗?”埃默里把诺亚带到稍远一些的地方,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喘气,同时握住他的手腕先轻轻按摩了几下,给他充血的小臂带来了一阵酸麻地让人想龇牙咧嘴的感觉。
“嘶———”诺亚也真的这么做了,龇牙咧嘴,但大眼睛亮晶晶的,“塔维斯——”
“他会没事的。”埃默里温和地打断他,手上没停。
“我没事。”诺亚嘴上说着,但却没有把手抽出来,“你看到了吗?我们成功把他拉上来了!”事实上,在这么一场筋疲力尽的救援后,他甚至显得有点兴奋。
“是的,我看到了。”埃默里毫不吝啬地称赞他,“你们做的非常好。你做的非常好。”
听着在耳朵边响起的,警官先生平滑低沉的声音,并感受到自己靠着的手臂因为饱满的肱二头肌使夏季警服有了一个赏心悦目的线条,诺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似乎还在救援现场并为此感到有点脸红(当然也可能是累的)。但幸好,他环顾了一圈发现同事们都在因为一次惊险且成功的救援在聊天,庆祝,气氛轻松地准备收队,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谢天谢地。
于是他在回到救护车那边前,红着耳朵,悄悄在埃默里耳边说,“今晚去你家,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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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埃默里家。
事后,床上。
诺亚轻喘着,整个人趴在埃默里身上,毛茸茸的脑袋枕着他结实饱满的胸肌,两个人的身体线条紧紧贴在一起,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们相贴的、每一寸赤裸的肌肤中传递出来。他能感到埃默里的一只手轻轻地顺着他光裸、汗湿的背部摩挲着,另一只手指轻轻地插在他的头发里。他忍不住拽住背上那只手,拽下来,然后紧紧抓在手里。上帝,他的手那么大、那么强壮,血管微微凸起,诺亚在那双手中总是感到很……安全。
诺亚抬眼,看进埃默里深邃、温暖的巧克力色眼睛里,笑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埃默里注意到了,抚摸他的头发的手没停,“怎么了?”他能感觉到诺亚的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挪动着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让他的鼻子能够以一种舒适的、完美的角度放置在自己颈窝的曲线处,同时说话时的热气暖乎乎地喷在他身上,这让埃默里几乎感觉他像怀里抱着一只被抚摸舒服了就会呼噜噜的小猫。
“……没什么。”诺亚小声的说,因为舒适和体力透支昏昏欲睡。
大概过了一会儿,在埃默里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诺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就是我今天……真的,真的很开心……”
这个姿势诺亚可以听到埃默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他喜欢埃默里的手在自己背部画圈的方式,还有上帝,他也喜欢他的肌肉枕起来既硬梆梆又有弹性的触感。诺亚的眼睛差不多完全闭上了,他几乎完全放任自己的思绪沉入星爱后令人疲惫、懒洋洋的海洋里,放任自己想说的话不再被严防死守,而是直接从舌尖流淌出来。“下去之前,就是我们在那个悬崖上的时候,我跟帕克还有格雷队长说我之前有过高空救援的经验,”
“上帝,不是说我没有经验,我当然有。只是之前可能只是一棵树那样的高度而已,没有一次像今天一样,一样高,一样……惊险。好吧,之前是有一次,只有一次和今天的程度差不多。那是一次高架上的意外车祸,一辆货车突然失控把一辆小轿车撞飞了出去,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那辆小车几乎大半个车身都悬挂在护栏外面了,随时都可能掉下去,你知道,那至少得有50米高……
“轿车司机当场死亡,副驾驶还有一名乘客,活着,但重伤……救援队员们试图先固定住那辆小轿车,然后从货车车身上爬过去破拆施救……我们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了,但,但……
埃默里抚摸的速度似乎变慢了,他收紧了手臂,从他身上辐射出的热量让诺亚感到温暖。他的怀抱让诺亚感到被环绕,被庇护,感到有勇气继续讲下去,“等我固定好安全绳下去的时候,副驾的人已经撑不住了,他伤得太重了……他……”
诺亚停顿了一会儿,耸了耸肩(虽然这个动作在埃默里收紧的怀抱中做起来不是很容易),小声说“说是有经验,但那次我其实基本上只是帮忙把他的尸体运出来而已……”
埃默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说什么似乎都显得不太合适,他只是确保诺亚蜷缩在他怀里,抚摸着他的脸颊,然后亲吻他的头顶。也是这时,埃默里突然意识到这是诺亚第一次主动谈论起他的过去,虽然是一次悲惨的事故救援,不是家人,伙伴,朋友什么的,但这至少代表他开始愿意谈论了不是吗?为了不打断这安静而珍贵的一刻,埃默里继续静静地听着。
令人欣慰的是,诺亚声音里的消沉并没有持续太久,“但是今天我们做到了!那么高的悬崖,我们还是成功把他救上来了,至少这次没有让他在那里流血至死……上帝,所以我说我今天真的很高兴!”
于是埃默里也笑了,“是的你做到了……”他喃喃说。
“是我们。我们做到了。你也在那里,格雷,乔,赫伯特,蒂姆……所有人一起。”诺亚试图抬头反驳,但他太舒服了,埃默里的怀抱让他感到如此放松和安全,以至于他甚至不想动一根手指,他甚至不清楚埃默里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反驳的话,因为或许他在说完这句之前就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