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坠》春归无寻

49、第 49章

　　手机响起的时候张佑黎正从茶水间出来，他手里端了杯冲好的咖啡，看了眼来电显示“温荼”，一边点了接听一边走进办公室。
　　“喂？”
　　“佑黎哥，你快下班了吧？同事给我推荐了一家很好吃的餐厅，正好一起去啊？”
　　“我今晚加班。”张佑黎把咖啡放在桌上，“要不周末再去吧，这几天比较忙。”
　　“那好吧。”温荼有点失落，但没表现出来，“就你一个人加班吗？”

　　张佑黎刚要说话，这时助理小秦走进来道:“张总，这是您下午要的资料，我已经打印好了，还有，您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给您订。”
　　张佑黎略微思索了一下，小秦笑道:“您不是挺爱吃康记猪脚饭的么，他家的烤鸭饭套餐也不错，要不给您订一份？”
　　张佑黎点点头:“可以。”

　　两人的对话温荼清晰听在耳中，待小秦离开后，她笑着问:“谁啊？”
　　“新招的助理。”张佑黎说，“原来的那个辞职了。”
　　温荼“哦”了一声，顿了顿又笑问:“我怎么没听你提过啊？”
　　“我一向都不跟你提工作上的事。”张佑黎说着翻开资料，“怎么了？”
　　“没什么，那你忙吧，记得按时吃饭。”温荼说完便挂了。

　　张佑黎加班到九点多才离开公司，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街上车辆不多，行人更是稀少，路过一个公交站台发现一位女子孤零零坐在长椅上，匆匆一瞥，他也没在意，直到开过去了才突然反应过来，于是赶紧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然后撑着伞走到站台。

　　坐在长椅上的果然是姜行。
　　她穿着米白色薄款风衣，时不时有雨滴被风吹落到身上，发梢和衣服下摆都被打湿了，但她却浑然未觉，一动不动坐着，仿佛感受不到这一切。
　　张佑黎从未见过姜行这副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不是活人，而是一具木偶。

　　“阿行。”他怀着惊讶的心情走上前喊了一声，然而下一刻更震惊了。
　　姜行脸色跟纸似的苍白，两只手一直在颤抖，她或许并不想表现出来，但纯粹生理性的行为根本控制不住，甚至连眼珠好像都不会转了，直勾勾盯着地面，对他的喊声更是毫无反应。

　　稳重如张佑黎也被她这样子吓到了，他蹲下来攥着她的手，只觉像攥着冰块:“阿行，看着我，听话，你现在看着我。”
　　说了好几遍，姜行终于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

　　张佑黎稍稍放心了些，语气也缓了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可以解决的，所以你别害怕，好好跟我说，到底怎么了？”
　　“没……”姜行开口才发现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来话，她停顿片刻，再开口时依然如此。

　　“我去给你拿水。”张佑黎说着站起身，谁知下一刻被姜行拽住了衣袖。
　　“没事……”尽管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但总算说了出来，还问了句，“几点了？”

　　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绝不是没事，但她既然这么说了，张佑黎也只能顺着她，之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说:“快十点了。”
　　其实他很想问清楚她到底怎么了，但同时也了解以她的性格若不想说是问不出答案的，因此只能保持沉默。

　　雨又大了起来，他脱掉西装披在了她身上。
　　“张佑黎，你知道吗？我以前很崇拜你。”
　　姜行很突兀地开口，张佑黎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在没跟你在一起之前，崇拜甚至多过喜欢，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和姜芫是一样的，虽然我总想超越她，但更多的时候是以她为榜样，所以后来我接受不了你劈腿，接受不了劈腿对象是温荼，但最接受不了的，是你把我心里那个美好形象轻而易举打碎了，再也不可能复原。”姜行说话还是哑的，语速很慢，“你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很蠢，这么多年的崇拜都是一场笑话，我曾经那么看重的……到头来你给了我一个一文不值的结局……”

　　张佑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阿行，你刚才说的其实都是你幻想出来的形象，因为崇拜多过喜欢，所以你在心里把我放在了更高的位置，但你可能并没想过，实际上的我不是那样的，我根本没那么好，你的崇拜与喜欢都没错，是我不值得。”

　　“……为什么？”姜行喃喃自语，“你们都……凭什么这么对我……”
　　张佑黎无言以对。

　　姜行虽然看起来很清醒，情绪以及语气也都很稳，但张佑黎知道这只是表面，她心里一定很疼，疼到都不在意当着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自揭伤疤。
　　想到这里他一阵揪心，顿了顿问道:“你晚上是不是没吃饭？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家。”

　　姜行摇摇头:“我不用你送，我自己可以回去。”
　　“下雨了。”张佑黎叹了口气，“要不打电话给姜芫来接你，总之不能自己一个人回去。”
　　“不打给她。”姜行边说边拿过他放在旁边的伞，“给我这个就行。”

　　她说完撑起伞站了起来，张佑黎跟着一起站起身。
　　姜行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张佑黎以为她还有话想说，便静静站在她身后，然而等了片刻她毫无反应。
　　待他察觉不妙时已经来不及了，下一刻姜行手里的伞随风飘落在雨中，身体如一只断了线的偶人晕倒在地。

　　-

　　姜行被送到医院急诊，所幸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太虚弱了，一整天没吃东西加上心理受了严重刺激所以导致短暂性晕厥，张佑黎一直陪着她做完各种检查，确认没问题了才把她送回去。
　　彼时已经凌晨了，张佑黎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他看着姜行下了车往前走，没忍住喊道:“阿行。”

　　姜行回过头:“还有事吗？”
　　“可能我不应该问，但是……”张佑黎犹豫着开口，“你是不是……和江止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姜行沉默着没有说话。
　　张佑黎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不放心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江止这个人。”姜行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微笑，“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说完转身走了，留下张佑黎一脸莫名站在原地。

　　这一夜姜行始终没能睡着，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不断涌现各种画面，有好几次她都怀疑是不是做了一场大梦，但旋即又清醒，如此反复，直到天边泛起微微亮光，楼下开始有人走动，说话。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夜未合眼，但也不觉得有多疲惫，除了感觉身体有点沉重，快七点的时候她从床上坐起来，穿着拖鞋走进卫生间，先是扶着洗手台发了会呆，然后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虽然她本身觉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实际上脸色很憔悴，一看就是没睡好，于是洗漱完认认真真化了个妆。
　　之后换衣服出门，开车去了梅静岚的住处桐花巷，路上还买了早点，梅静岚对她的突然到来非常吃惊:“这一大早你怎么跑来了？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姜行往沙发上一坐:“我想吃巷子口那家的煎饼果子了，所以顺便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啊？”
　　梅静岚半信半疑:“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真的没事吗？”
　　姜行无语:“能有什么事儿啊？你要真不欢迎，那我走好吧？”
　　“这能怪我吗？你不想想你都多久没回来了？”梅静岚白了她一眼，然后给她倒了杯牛奶。

　　姜行没说话，这一点梅静岚说的对，自从工作后她便很少回来，上一次还是过年期间和姜芫一起回来的，到现在都半年了。
　　梅静岚质疑归质疑，但其实还是很高兴的，姜行吃饭时她一直坐在旁边看着，这要是以前姜行会让她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或者自己起身去别的地方，但现在就安静坐着，还时不时跟她聊几句。

　　母女俩度过了一小会温馨的时光，吃完饭姜行要走，梅静岚吐槽她脸色差的不能出去见人，然后拽着她走进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很大的首饰盒。
　　姜行不解:“干什么？你要给我化妆啊？我已经化过了。”

　　梅静岚伸手打开盒盖，姜行一瞬间感觉眼都快被闪瞎了，她吃惊地看着梅静岚:“妈，你什么时候藏了这么多首饰？都是真的假的啊？”
　　“什么叫藏？这都是我买的，还有别人送的，每一件都货真价实。”梅静岚说着一个一个拿出来摆在床上给她看。

　　有成套的，也有单个的，从珍珠钻石到翡翠玉器，的确用肉眼都能看出来价值不菲，姜行忍不住感慨:“杜十娘的百宝箱也不过如此了吧？平时怎么不见你戴啊？”
　　“这些以后都是你的。”梅静岚说。
　　“什么？”姜行差点以为听错了，“我的？”

　　“没错，留着给你以后结婚当嫁妆。”梅静岚说着挑出一对红宝石珍珠耳环戴在她耳朵上，端详片刻笑道，“这不就显得气色好多了。”
　　姜行还没回过神，她从来都不知道梅静岚竟然在为她做这个打算。

　　“妈……”
　　“怎么，感动的不会说话了啊？”
　　“那倒不是，我就是想问问——”姜行认真地看着她，“万一我以后要是不结婚了，那我还能拥有它们吗？”
　　“能啊。”梅静岚白了她一眼，“不然等你老了孤家寡人一个，喝西北风去呢。”
　　姜行扑哧一声笑了:“谢谢妈。”

　　离开桐花巷后她在附近的公园坐着发了会儿呆，快中午时开车去了梅昭的花店，结果店员却说梅昭不在，又出门了。
　　姜行没见到人，有点失落，店员笑道:“梅姐这次没走远，你过几天再来，到时候她肯定就回来了。”

　　姜行说了声好，便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看见送花师傅手里捧了一大束玫瑰，那烈焰的红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她盯着看了两秒，之后低头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姜芫，跟她约在明辉地产楼下的茶餐厅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