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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李白如雪是常山渐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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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有开悟的迹象了。”他调笑道。
“恭喜你!”他又追加了一句非常无厘头的恭维话。
“别拿我穷开心了。”我抗议道,及时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所以,在绝对命运面前,我们都是无辜的羔羊。”片刻之后他给我拽了这样一句话,悲观意味太浓烈了,简直刺鼻得很。
“完全无能为力。”他又补充道,说话的样子应该十分庄严。
“就不能有所作为吗?”我问,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
我毕竟年轻,不断升腾的朝气还在我胸中来回翻滚。
“在小范围内可以,大范围就不行了。”他老气横秋地说道,这话当然是无可辩驳的,因为它几乎是完全正确的。
是的,经过修正的宿命论,谁都不好推翻。
于是,我很自然地想起了不少与上面这句话高度相关的信息,一些同样是无可辩驳的话,当然也是一些叫人倍感绝望和无情的话。
比如,“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这句话本身就很绝对。
再比如,“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这句话本身就没有两面性。
聊天到此时我不得不勇敢地承认,他的确是语言方面的土大师,哲学方面的土高人,历史方面的土专家,世间很多事情似乎都被他看穿了,参透了,了悟了,然后将其所见、所闻、所触全部都愉快地接纳和吸收了。
自不待言,这既然是他幸福的源泉,自然也是他痛苦的深渊。
他就像他口中所说的亦真亦幻的作家李白如雪一样,只是在某一个极其狭小的范围内可以当家做主,可以呼风唤雨,可以恣意潇洒,一旦超出了这个实际上界限较为分明的小圈子,跨入了另外的范围,一个运行规则完全不同的领域,那么,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一切的一切都将陷进极度虚无的不能言表的陌生境地。
可想而知,他,显然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矛盾集合体。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羽感慨得很对,黄土地的蝼蛄确实拱不动黑土地。
天时、地利、人和变了,一切就都变了。
塞翁失马,福祸相依!
他想得比我多,自然也痛苦得比我多,老天是公平的。
好好瞧瞧吧,我嘴上念叨着不想不想,说什么也不再多想,结果还是前前后后地想了这么多。
其实上面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果单独展开来讲的话,几乎都可以扩充为一篇小小的有模有样的论文。
就是说,在某种程度上我已经大大地简化了我的所思所想,因为时间不允许,情况也不允许,那头的他还如饥似渴地等着我的回音呢。
“另外,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李白如雪又是谁?”我忽又想起另外一个我认为颇为重要的问题,必须得赶紧问清楚,事后再问恐怕就不合时宜了,于是就发语音追问他。
是的,一旦有了点占上风的意思,我立刻就快马加鞭地持续反击起来,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呢,先向他扔一块小石头再说。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嘛。
“李白如雪是常山渐青的好友啊。”他呵呵笑道,在举手投足之间又给我制造了一个更加恐怖和讨厌的难题。
我又晕!
什么人啊!
太不够意思了!
枉费我的一片心机!
“可是,常山渐青又是何方神圣?”我问,紧追不放。
此刻,我已然化作了一条修炼千年的或白或青的大蛇,吐着暗红色的蛇信子向他发出了“嘶嘶”的叫声。
当然,我的上半身是直立着的,头是平着的,眼睛是向着他的,绝对一副严重警告对方的严肃架势。
致命的毒液已经蓄积好了,随时可以发射出去。
那么,是大快朵颐地吃掉他,好补充一下我那略显虚浮的血脉,还是以退为进地引诱他做我的如意郎君,全看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了。
他现在必须得千小心,万小心,才行。
他的小命就紧紧地攥在我的手心里。
“常山渐青是李白如雪的好友啊。”他慢悠悠地说道,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可恶样子,简直把本姑娘的鼻子都给气歪了。
这算什么?
给我玩绕口令呢,是不是?
“不理你了!”我赌气道,话里也有几分真意。
“别呀,正聊得要紧呢。”他讨饶道,脸变得很快。
“要说就好好地说,要么就别说了。”我命令道。
“好的,接下来我就给你好好地说说这个事吧。”他果然严格依照我的命令说道,一下子变得异常乖巧了,叫我不好再闹脾气了,凡事都要尽量做到适可而止的想法又一次萦绕在我的头顶。
“李,你看啊,事情是这样的——”他接着解释道,不再和我胡乱开玩笑了,“当然了,你先不要急着打断我,反驳我,且听我把话说下去,说完整。”
“假设,依然是假设,你按照这个意思理解就行。你是李白如雪创造出来的虚拟人物,记住,现实中并没有你。”
“同时,为了配合你,我也被她一块创造出来了。”
“亦即,我们两人都是她笔下的人物,没有任何的自主性。”
“我们下一步的发展方向,包括我们全部的生活轨迹,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她的手里,你明白吗?”
“那么,是谁虚拟了李白如雪?”我问。
无疑,前边我省略了一句“我明白”。
“同时,常山渐青也是个虚拟人物吗?”我紧跟着问道,这都是一系列的问题,确实有必要连起来问。
“其实,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去大胆地设想,然后再去小心地求证啊,这样一来或许你会得到更加完美更加符合逻辑的答案。”他嬉笑着刺激我道,似乎非要把我培养成他的开山大弟子不可。
我沉默了片刻,并暗暗下了决心,最好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你看,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或者是初步建立这样一个模型,现实中有一位C先生,他创造了常山渐青,又有一位S女士,她创造了李白如雪,然后李白如雪又创造了你,Y君,还有我,李雪?”我小心翼翼地试着分析道,努力把自己装进理性思维的框子里,不愿意在他面前显露出任何逻辑方面的缺陷和毛病。
“嗯,非常好!”他飞快地鼓励道。
“只是,为什么是C先生,又为什么是S女士?”他问。
“这个,其实很好解释啊,”我呵呵回道,总有他需要我亲自出面解答的问题,这种被重要的人需要的感觉真好,“那位虚拟常山渐青的先生,是不是一位中国人?”
“当然。”他道。
“Chinese,C先生,明白?”我随即开心地笑道,我的英语水平还是相当不错的,不客气地讲,比他强多了,这一点优势平日里也给我带来不少的自信,它确实强化了我身上的文化气质。
“如此。”他道,然后又问,“S呢?”
“几乎天下所有的女士都希望自己拥有一副苗条可人的身材,曲线玲珑,婀娜多姿,仪态万方,对不对?”我进一步解释道。
“所以,S,嗯?”他道。
“是的,Y先生。”我俏皮地回道。
“噢,那好吧,”接下来他兴致勃勃地说道,不知道心里又在盘算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为了让你刚才辛苦建立的模型显得更加均衡和对称,我不妨将他稍微修改一下。”
“我们来个并行的双轨制。”
“就是,C先生创造了常山渐青,S女士创造了李白如雪,然后常山渐青又创造了我,所谓的Y君,李白如雪又创造了你,李雪——”
“完美!”我道,就差拍手鼓掌了。
“现在,我们来进一步明确一下,C先生和S女士都是绝对真实的人物,在现实世界确实存在,而我和你都是虚拟的,对吧?”他继续饶有兴致地演说道,或者说他玩的是一种难度系数实在不怎么高的逻辑推理游戏,我感觉似乎比拧低阶魔方还要简单许多,他想当然地以为我对此也颇感兴趣,而事实上并非如此,或者不完全如此。
“相当正确。”我卖力地附和道。
“作为我的知己(他竟然没提‘红颜’二字,真是太聪明了,不禁叫我刮目相看)兼女同事,你也应该知道,或者已经能够较为平静地接受这样的事实了,即我们两个纯粹就是书中的人物,虚构出来的人物,虽然分别是戏份很重的男女主角,而且只有写完的那部分才是固定不变的,才是可以被读者反复回头观看的,至于后边的故事情节嘛,现在还真不好说,因为作者眼下还没有正式写完呢,甚至我还可以在你面前大胆地推测一下,就是说,连作者本人也许都没真正想好最后到底该怎么结局比较合适……”他蛮有自信地如此说道,竭力想表现出一副谈笑风生的潇洒样子,与此同时儒雅也是他特别想展现给我看的一种常见气质,因为他始终都被一个顽固的念头或者事实牢牢地禁锢着,那就是,他是在我聊天,而不是在和别的女人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