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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煞星活阎王(大修) ...

  •   天成十八年——

      隆冬极寒,京城大雪。

      黑压压夜幕大雪飘扬,临水阁连廊上大红灯笼艳艳一片。

      华贵铜镜落地破碎的声响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飞快逝去,萧意欢细细黛眉倏然皱起,脖颈后出来一层汗。她猛然睁开眼直直盯着屋内上方垂落的清雅帘帐,脑后闷疼,额角突突直跳。

      她没发出声响,躺着等待麻木半边的身子回过血,深觉这一觉睡得不值当。

      床榻不够软,被褥没有熏香,梦里光怪陆离醒来胸闷气短。

      半晌。

      “挽媱,”
      萧意欢又复阖眼,摩挲着伸手去推一旁紧闭的檀木雕花窗:“热。”

      门边帘帐被人匆匆掀开,走进来的蓝衣女官蛾眉杏眼,腰间挂镶金腰牌,身后跟着两个手提食盒的女侍。

      眼见萧意欢的手就要摸到窗棂,挽媱连忙上前两步轻轻按住她的手,低声道:“殿下莫要开窗,外头雪大的很。”

      外头冷,可这暖阁里烧足了银丝碳,热意融融。

      萧意欢臂下拥着雪白狐裘,春花似的微粉从领子口一直蔓延到双腮,眼尾泅红。

      挽媱取来一块热帕子,细细擦了擦她的后颈手腕,说道:“酉时已到,殿下用些粥食再歇,”

      “哼。”
      这一声又轻又倦,从萧意欢鼻腔里赖赖哼出来。她闭着眼胡乱摸找几下,终于将压在身下的话本子抽出来扔在桌案上,坐起身,语气有些烦躁:“不吃,回府。”

      顺滑浓密的长发顺着她的动作滑落在身侧。

      当今萧齐王朝的元昭公主生了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样貌。

      萧意欢肤色极白,细细眉梢微弯,凤目线条流畅狭长眼尾扬起,眼睫浓密。唇瓣饱满,色若泅血,平添秾醴。不管是笑着看人还是冷眼瞧事都叫人心头莫名一跳,在天家赫赫威严华贵下低头不敢看第二眼。

      挽媱打开一旁的檀木匣子,拿起玉梳替萧意欢打理鬓发。整理好衣裳后又不放心地给萧意欢系上一件厚厚的大氅,这才小心地推开门扶着她下楼。

      安国公嫡子诗会遍邀京中名流,萧意欢早早拿到帖子扔在一边不曾理会,未曾想今日出府见完商队管事突然兴起来此一瞧。

      谁晓得这般无趣,她坐在首座上耐性子听完两首酸诗便拂袖上楼睡觉。

      萧意欢不高兴。面上便没什么表情。手里捂着精致暖炉,肩上华美纯白大氅末端扫在地上,带着二十多个侍从婢女浩浩荡荡走下来。

      面容娇美的女侍掀起垂落的帐帘,曼妙的丝竹管乐萦绕而出,熏香烘暖,热闹非凡。

      底下笑闹的众人人见到萧意欢纷纷停住手上动作,齐齐俯身向她行礼。

      萧意欢没看他们,直直朝门边走去。

      “殿下!”

      安国公府公子登时舍了原本交谈的人,向萧意欢快步走过来。他在萧意欢三步开外停下,面上笑容极深:“殿下是要走了?”

      萧意欢停住脚,转头瞥他一眼,嘴角勾起没说话。

      国公府公子对她这态度习以为常,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外头就传来一阵吵闹声。接着门边侍从匆匆打开门帘,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安国公府公子笑容霎时僵住。

      萧意欢自然也听到了门外的动静,觉得吵,搭在挽媱手臂上的护甲轻敲两下。

      挽媱便瞧着安国公府公子,皱眉沉声问道:“外头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安国公府公子背后出了点汗,头一回有些后悔萧意欢留下来参宴。他面上勉强维持着笑容,结巴道:“殿下,呃,这,外面…西南王府的人突然来了,您看......”

      听见这四个字,萧意欢心下一动:“西南王府?”

      挽媱轻声道:“西南王府使团昨日抵京,陛下不曾召见,如今歇在驿馆。”

      “是吗,来的是谁?”

      “巡护使,今年西南郡主也在其中。”

      萧意欢于是知道为何这些人面色怪异。她也确实是瞬间一扫困倦,眉目舒展露出一个笑:“她?本宫记得她。”

      挽媱也笑,上前伸手挑起帘子。

      外面庭院中,西南王府马车的厚毡帘微微晃动,随行的护院四散开来放下脚凳,一身华服的西南郡主卫嫣然千尊万贵地走下来。

      萧意欢眯眼打量她一翻,随后轻叹:“来巧了。”

      天晓得,她本以为今晚就在这无趣宴会上同一群无趣的人浪费时间,不曾想临到走时会有这个乐子送上门。

      元昭公主语气不妙,安国公府公子连忙上前一步,挡住窗户。一个整日辗转于各色宴会的人精,此刻说话的语气居然略显干巴:“殿下,门口风大,莫要冻着。”

      萧意欢凤眼微弯,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宴厅,殷红衣袖微微摇晃。

      这便是不走了。

      周围的人都是皇亲国戚、官宦子弟,对元昭公主乖戾的脾性一清二楚。见此皆是闭嘴站在一旁,为那不请自来撞上煞星的西南郡主捏把汗。

      不远处,年轻的公子女郎正围了空地投壶,难免有些吵闹。元昭公主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安国公府公子本想借此带着萧意欢去楼上小厅,避开西南郡主。奈何萧意欢不想配合,捂着暖炉站在一旁等今晚的乐子过来。

      于是刚走进临水阁的西南郡主抬眼就看见了萧意欢。

      卫嫣然面上矜持的神色一僵,过去种种瞬间涌上心头。

      萧意欢似笑非笑瞧着她。

      昔日仇人再相逢,众目睽睽之下,卫嫣然迅速反应过来。

      她强挤出笑上前向萧意欢行礼:“嫣然见过殿下。”

      萧意欢一边牢牢盯着她,一边接过挽媱递来驱寒的热茶,华丽的护甲尖尖长长揭开盖子,有一下没一下拨着茶沫。她打量着卫嫣然有些出神,心里捋顺京城与西南的诸多龃龉后瞬间冒出数个恶劣想法,个个泛着血腥气。

      卫嫣然浑然不知大难临头,只觉得自己腿都蹲麻了也没听见萧意欢让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集中过来叫她脸皮火辣。

      又等了一会,她憋着口气直起膝盖后退两步,强撑着硬气飞快抬眼瞪萧意欢一眼,随后转身朝楼上跑去。

      萧意欢这才回过神,扬手把茶盏扔在一边,鬓发间华贵步摇微微晃动。

      安国公府公子在一旁陪笑,正要说话便见萧意欢便抬手,华美精致的纯护甲抵在唇边。

      “嘘,”萧意欢笑着,斜斜瞥他一眼:“你们热闹,不用跟上来。”

      说罢将众人撇在身后,带上挽媱施施然往楼上走。

      临水阁今日被国公府包下,众人在楼下攀谈,上面房间空空无一人。

      萧意欢衣裙曳地,闲庭漫步般往前走,伸手一间间推开房门。宽大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垂下,露出里面弓弩箭锋锐的一角。

      最后只剩下走廊拐角处的两间茶室。

      萧意欢推开第一间茶室的门,里面依旧是空空如也,西南郡主不在里面。

      就在挽媱以为萧意欢会走向最后那间茶室时,萧意欢却突然迈开脚踏入眼前这间空屋。

      茶室窗户大敞着,正好对面茶室的窗户也没有关上,里面的情形被萧意欢一清二楚收入眼底。

      卫嫣然坐在桌前,地面上碎了一地碎瓷片,俨然摔了不少茶具。她坐在椅子上犹自愤恨:“好个萧意欢,如今竟然还敢羞辱于我!”

      对面茶室,萧意欢已经走到窗前熟练地挽起袖子,左手握上右手的弓弩箭,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卫嫣然。

      卫嫣然是西南王的女儿,西南王是普天下唯一的异姓王。

      西南王姓卫不姓萧,祖上和萧太|祖共同打天下的情谊过去。权势滔天,行事荒谬,早为朝廷眼中钉肉中刺。

      十年前还好,那时候朝廷还能逼着他送儿女入京为质。

      恰逢西南王妃故去,侧妃上位,也不知道是不是挑衅,西南王居然改宗册变嫡庶,让大儿子刚跪送完母亲就千里迢迢替弟远赴京城为质。

      为这事,西南王被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好一阵。

      萧意欢当年年纪小,脾气比如今还差。西南王送来京城的一儿一女,除了那个倒霉透顶死了娘丢了嫡子位置的大儿子以外,还有一个女儿便是卫嫣然。

      西南郡主卫嫣然为继王妃所出,虽与长兄同来京城但态度却傲慢。一日宴会,她于宴席间大放厥词,诬蔑长兄品行不端行偷盗之事。

      那些话没能说完,萧意欢坐在一旁嫌吵,当下便端起手边热茶浇了她满头。

      如此这般,可不就是让卫嫣然印象颇深。

      就在卫嫣然满腔怒火搅动手绢时,身后猛然传来两声重物落地声。她不耐烦地回头,一愣后双目惊恐瞪大,尖叫起来。

      在身旁几步远的地方,她的两个随身侍女脖子豁开好大一个口子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一大滩粘稠血迹从她们身下蔓延开。

      不等卫嫣然反应过来,一柄利刃悄无声息横在她的脖颈上。

      这一变故来的太快且毫无预兆,萧意欢都松开了按着弓弩箭的手,挑眉看着对面叫人惊骇的变故。

      而卫嫣然更是肝胆俱裂,她一动不敢动声音发颤:“谁!?”

      身后不知何时进入房间的男人没有回答,下颔绷紧,眼尾深色狭长拉开,模样格外漠然阴鸷冷郁。卫绛风面无表情加大力道,卫嫣然细嫩的脖颈顷刻间被划出一道血痕,屋内点着的华贵檀香渗人刺鼻血腥气。

      对面看戏的萧意欢单手撑着脸,已经认出先自己一步动手的人是谁。

      不是谁,正是当年死了娘倒霉透顶的西南王长子。

      几年过去,西南王前世子的脸依旧是好看,随了他被誉为川南第一美人的母亲。肤色偏白,浓眉似墨,身量与几年前相比明显高了许多,冬天衣裳厚也不难看出腰腹肩背结实流畅的线条,与当年瘦弱的少年截然不同。

      眼看着卫绛风手腕一挑就要取卫嫣然性命,萧意欢终于晃晃手里的弓弩,毫不犹豫一箭射出。

      弩箭破空而来堪堪打偏刀刃。

      卫绛风偏过头反握住匕首,锋利的刀刃在卫嫣然雪白的脖颈上留下更深的血痕,带毒袖针稳稳捏在手里,抬眼时眼底煞气浓烈,叫人心惊胆战。

      对上萧意欢的眼睛后,这股凶色一滞陡然消散,转而变为错愕。

      萧意欢指头在弩机卡扣滑动,当着卫绛风的面抬起手,将泛着锋利寒芒的箭头对准两人摇了摇,作势要再次按下。

      卫绛风压平唇角,握刀的手微微下移,停在卫嫣然脖领一侧,有些戒备的模样。

      看着他这样子,萧意欢陡然笑起来,笑得不能自己前俯后仰,伸手撑住面前的窗台。她乌发间的金步摇微微摇晃着压下,一张芙蓉面泛起微红,一眼看过去灼灼夺目。

      “殿下!”

      笑完了,萧意欢在挽媱讶异担忧的目光下自顾自站上窗沿,竟是扶着窗户一脚踏出踩在一小段青瓦屋顶上。

      寒风凛冽,她殷红的衣袖随风高高扬起,脚下是高楼幢幢艳光人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煞星活阎王(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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