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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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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也到的很早,应该是坐最早的一班车来的。
照着何描短信上说的地址,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她们。
当房门被敲响的时候,何描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门外传来原也的声音,她才惊觉这不是在做梦。
“谁啊?”这时,躺在床上的老妈也被这个声音吵醒了。
“原也。”说着何描打开了房门。
原也忙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她,急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何描摇了摇头:“没。”
“是小也来了吗?”女人费劲的试图坐起来。
见此,何描赶忙松开了手臂,焦急的冲了过去:“妈,您慢点儿。”
原也紧随其后,在两人的帮衬下,老妈总算靠在了床头。
忙完这些,原也这才将随身携带的背包卸了下来。
三个人凑在一起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原也先开了口:“阿姨,咱必须去趟医院瞧瞧,您这样真不成。”
“是啊,妈,昨晚你一个劲儿的说胡话,可把我吓坏了。”何描也跟着劝。
或许她也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竟不像昨天那样态度坚决了。
可一想到花钱,老妈还是犯了难。她勤俭了一辈子,此生最大的花销都用在了何描的身上,若让她给自己花大钱,恐怕比杀了她还令人难受。
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原也又说:“阿姨,你放心,钱,我有。”
闻言,何描感激的瞅着他,眼里的话不言而喻。
老妈看在眼里,乐在心中,这样的未来女婿试问谁能不喜欢?
于是在两个小辈的陪同下,老妈到最近的一家三家医院彻查了一遍。
何描拿着新拍的CT问了好几遍坐诊大夫:“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其他办法有倒是有,就是它不一定能彻底好得了,一个搞不好你妈这辈子恐怕......”
话已至此,还有啥不明白的。何描抑制不住的哭着恳求:“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妈,只要她能重新站起来让我花多少钱都行。”
老妈也没成想自己的伤会这么重,一时呆在原处,彻底没了主意。
还好原也跟来了,他忖思了一会儿才问道:“这么说只有动手术才是最好的方案。”
大夫点了点,应了一声。
“谢谢您,我们出去先商量一下,一会儿再来找您,您看这样成吗?”
在京北的三甲医院,每个坐诊大夫对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因此,他平淡的回了句:“行”便按了叫号机。
原也拽了下何描的衣袖:“去外面说。”
说完,他便推着轮椅先行一步,离开了诊室。
三个人坐在一块儿,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说来容易,可钱到哪儿去弄?
况且家里的老头子本就不同意陪读这件事,若是让他知晓了此事,不得撒疯?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描愁的直薅头发。
见此,原也立即出手制止,他说:“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何描口气不善的吼道:“你说还能有啥办法?”
这一嗓子一时间引来了周围人无数异样的目光,何描自知理亏,立刻紧张的不得了。
原也知道她不是有意的,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计较。
他轻轻拉起她的小手,问道:“那人的名片在哪儿?”
经他提醒,何描也想起了那个本该承担这一切的人,付岩。
“在这。”说着,她忙掏兜。
原也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对方很快便接通了:“喂。”
“喂,您好,请问是付岩先生吗?”
“是,您是......”
“我是昨天您撞的那个人的亲戚,现在我们人在医院,刚检查完,情况不太好,希望您能过来一趟。”原也说明来意,静静地等候着对方的答复。
付岩明显顿了一下,而后口气轻快的说:“不用了,你们先治着,花费的账单都留好,回头我一并赔给你们。”
听到这儿,何描突然急了:“不成,我妈变成这样全是你害的,往后能不能站起来还不一定,你必须负全责。”
闻言,那人却不慌不忙的开了口:“小妹妹,我又没说要赖账,你着急个什么劲儿啊?”
原也怕她把事情搞砸了,便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示意让他来应对。
何描盯着他的眼睛,鼻子突然一酸,轻微的点了下头,终究放手任凭他去处理。
“付先生,请您勿怪,毕竟空口无凭,让我们如何敢信?”原也接过话头,继续道:“还是说你们当记者的都是这种做事风格?”
“你,你什么意思?”对方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显然慌了。
原也笑了一声:“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您,作为记者更应该牢记使命,实事求是罢了。”
之后的话简直让何描大跌眼镜,不一会儿的功夫电话便打完了。
何描赶忙问:“他答应了?”
原也挑了挑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那还用说。
“你是怎么做到的?”何描好奇的不得了。
原也勾了勾手指,何描乖乖的凑了过去,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就不告诉你。”
讨打的话从耳畔吹过,何描瞬间羞红了脸。
这时原也却离开了她的身边,跟轮椅上的老妈说道:“阿姨,别担心,全解决了,您就好好治病,咱不留下病根才是真的。”
一直绷着一根弦的老妈这才松了口气,她忙拉过原也的手,满怀感激的说:“小也,谢谢你。”
“阿姨,您就别跟我客气了。”
老妈立即擦干眼角的泪痕,点头应了一声:“嗯。”
事情原本进展的很顺利,眼瞅着就差最后一步就能住进医院了,结果临了何描竟接到了个电话。
对方只说了一句,何描手上的手机就掉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那四分五裂的零部件正如她此刻的心,彻底摔碎了。
见她神色不对,老妈刚落停的心忽的又揪了起来:“描描,怎么了?”
原也也发现了不对劲,先是将地上的手机拾起,把所有零部件复原,然后递给她,问道:“谁的电话?”
“老爸的。”
原也继续问:“他说了什么?”
“奶奶,奶奶快不行了。”
一边是未知的隐患,而另一边却是见至亲最后一面。
到底该如何抉择?
何描不敢轻易替老妈拿主意,当时的原也更没有资格承担这个风险。
老妈向来软弱,可令何描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她竟二话没说扭头吩咐道:“小也,麻烦你送我们回家。”
听后,原也赶忙回应:“好。”
说着,推着轮椅帅气的转了个身。
何描紧随其后,就这样,三人踏上了回程的路。
临近黄昏,终于赶上了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何描刚到门口,见着床榻上的人一下子哭成了泪人,嘴里不停的重复着同一句话:“奶奶,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一直闭着眼的老太太听到这个声音突然间睁开了双眼,并朝她招了招手。
何描立即匍匐过去,握住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奶奶,我在这儿呢。”
老太太点了点头,又瞅了瞅门口,没瞧见想见的人,眉头皱了起来:“你,你妈呢?”
说完这句,老太太明显气力不济,猛倒了两口气。
“妈,我在这。”话落,老妈也爬了过来。
只不过明眼人一眼便瞧出了端倪,可此时此刻谁也没有道破,她们只安静的瞧着,等着老太太接下来的话。
见到来人,老太太总算笑了,她扫视了一下周围,而后才定睛瞅着眼跟前的母女两,道:“别难过,是个人都有这么一天,我活到这么大岁数才走已经够本了。”
说到这儿,她又倒了两口气:“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要没有你恐怕我老婆子早走了。”
说着她抬眼瞅了瞅四周站着的人,冷笑了一声:“我这一辈子享过福,也吃过苦,最终却啥都没给你留下,实在是不该。”
“妈,您快别这么说。”老妈猛的摇了摇头。
老太太明知她心意,却仍旧拼尽了全力为她争了一回:“老大家的。”
“妈,何事?”这时一名年纪稍大的中年妇女突然凑了过来。
“当初他爹死的时候,老大继承了老宅曾答应过我们老两口的话你们还记不记得?”
一听这个,女人立马慌了:“这......”
老太太眉梢一挑,沉声“嗯”了一声。
见屋里所有人都望了过来,女人咬了咬牙,终究认了:“记得。”
“记得就成”说完这句,老太太立马宣布:“老宅一共三间房,老大两间,另一间我决定了分给老幺,谁也甭惦记,就冲他们家照料我这把老骨头这么多年,这份遗产就应该留给他们。”
一句话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彻底断绝了一些人的念想,让他们在日后再不敢争辩分毫。
老太太坚持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当想见的人全部见完,想说的话全都说尽之后,终于撒手人寰,享年89岁。
人们都说像这么大岁数死的人应该算作喜丧,亲人不应该哭。
可何描却觉得,即便是喜丧,也不该大摆宴席各个开心的不得了。在她看来至亲离世,哪怕情分再怎么浅薄,那也毕竟是一脉相承的亲人,他们的做法真的令人背脊发凉,心寒至极。
这时,何描的耳畔突然响起老太太曾经说过的话:“孩子,别把人心想的太好,你瞧着吧,等我这腿一蹬,不定多少人乐呵呢。”
看似玩笑,实则透彻,何描心想:估计老太太早就看透了他们,所以才会那么笃定的。
没想到一语成谶,终究变成了现实。
对此,何描很难过,哪怕身边有原也陪着,两个发小听到消息也及时赶来帮忙,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守灵的时候她就守在一边,哪都不肯去。
原也无法,只好寻来了一身军大衣,帮她披上:“阿姨怕你冻着,特意让我送来的。”
何描点了点头,木然的说了声:“谢谢。”
此时灵棚里所剩的人不多,每个人都困的不行,原也也顾不得那么多,紧挨着她跪着,然后将她搂进怀里,小声哄道:“我知你难过,可每个人都会走到这一步,我们无法改变,只能试着接受。”
憋了两天的眼泪顺势而下,何描揪着原也胸前的衬衫问道:“奶奶说人死了都会变成星星,是真的吗?”
原也静了片刻才道:“你若是相信那就是真的。”
然后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像是约定好的,一起望着外头天上的星星直到天明。
不知这世间到底有没有鬼神,说来也怪,到了送路的时候,骤然一阵狂风袭来,竟让前面的领路人手里举着的九莲灯着了火。
只见一条火蛇直冲灵堂一角,瞬间引来了周围人的惊呼。
有懂行的人见此情形,立时大喊了一声:“这是老太太心里存着怨气不愿意走呢,你们这群孝男孝女们快劝劝。”
闻言,老头子神色凝重:“妈,您有啥不满意的就告诉儿子,儿子全依你还不成嘛,只求您别跟自己置气,耽误了上路。”
然而,火势并没有减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竟让一个栩栩如生的纸人烧成了灰。
见此,所有儿女全都惊慌的出了声,眼瞅着那些即将送去的“财物”差点一股脑的焚烧殆尽,何描立马哭着劝道:“奶奶,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听您的,您就踏实的走吧。”
话落,风竟然突然停了,火苗也跟着无缘无故的熄灭了,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所有人都不会相信真有这种奇事发生。
大伙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造次,全都按照顺序排成了一排,一路送行。
原也站在原地回头瞅了眼灵堂里躺着的人,啥话也没有说,蹲在火盆前,一捆捆的往里头填着纸钱。
刘斌和孟佳作为何描从小到大的发小自是不会缺席,两个人忙完手底下的活,又凑到原也的身边,往火盆里扔了几打冥币。
待何描回来的时候,原也告诉她说他们俩已经回去了,至于其它的一概没提。
分别了十多年,何描的爷爷奶奶终于团聚了。
老头子将他们二老的骨灰放在一个盒子里的左右两边,用一块干净的红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众人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向他们磕了三个头。
这件事也就此结束了。
一个人的归途也不过如此,冰冷,窄小。然而最可悲的却不仅于此,多年之后这个人会无人疼,无人念,甚至随同她的离去彻底的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平凡的人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