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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六十六)恶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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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宁宫其实离皇宫并不远,只因依傍着汴河,景色不俗,便偶有皇宫贵胄前来赏景留宿。三月三,正是柳绿花红,宜景之时,张美人难得出来一趟,自是不会错过此处。
展昭奉命调查张美人的下落,第一要紧的,自然要到延宁宫走一趟。在他前头带路的,是张相的长子,张翰。他倒不是事必亲躬的人,只是,此事关系他的亲姐姐,想来他也不放心假手于他人。何况,张美人失踪之事,关系皇家声誉,不宜张扬。而开封府得知此事,也被受命要秘密调查此事。因此,他们也得处处小心,不能让此事泄露半分,以免失了皇家颜面。
张美人昨日下榻的闺阁在延宁宫的后花园之中,九曲回廊走了一段又一段,再穿过架在水上的一条丁香长廊,阁楼就在眼前了。这是个两层的木制楼房,坐落在人工开凿的水池边上。阁楼飞檐上翘,小巧玲珑。二楼有临水的平台,栏杆上装饰着五彩丝缔编制的如意结。栏杆下方悬着一块朱红色的匾额,上书“相宜阁”二字。
原本负责护卫张美人的延宁宫侍卫,已不在阁楼四周。只有几个禁军侍卫在水塘外围站着。张翰领着展昭进来,一路畅通无阻,直至进了阁楼之内。
阁楼一层分两间,以衔厅隔开。一间为绣房,虽然这阁楼长久无人居住,但相应的绣架、绣线等物什一样不少。沿墙一溜古玩架子,高低有致地放了花瓶、小扇、玉石等物。另一间是会客之所,放置着梨花木的茶几矮座。两间屋子中间,便是楼梯。这阁楼看起来,倒更像是未出阁姑娘家的闺房。
拾阶而上,便是闺房,只见靠墙一张黄花梨的雕花大牙床,烟霞色的帐幔在两边整齐的系着,床上的五彩锦衾虽是散开的,却也并不凌乱。屋子的左侧放着两个大衣箱并一口大橱,右边墙下摆着一张木几和一款卧榻,几上放着一对插了红梅的青瓷瓶和一尊香炉。对窗处是一个梳妆台,铜镜下整齐地摆着胭脂水粉,绢花珠玉等物。推开窗,便是那临水的平台。妆台旁边,有个侧门可供通往平台。
展昭细细地将阁楼的布局装饰看了一遍,便陷入沉思之中。据他所知,延宁宫守卫众多,日夜巡检,再加上负责张美人安全的宫内侍卫,相宜阁附近的守卫不可谓不森严。而有人却可以在这样的严密护卫中,进入阁楼之内,将张美人带走,而且悄无声息,不留一点痕迹,想来他武功定然不弱,至少是轻功了得,不在他之下。
只是,张美人久居深宫,为何会有人煞费苦心将她带走,他的目的何在?
“展大人,可有发现?”
见展昭蹙眉凝神,沉思好一晌,张翰忍不住开口询问。
虽然张翰目光焦灼,但展昭只能摇摇头,“暂时还没有。”
张翰略显失望地轻叹了一声,“是张翰太急了。若是这样就能看出什么来,那王将军也不会丝毫没有进展了。”
“张大人先莫着急,待展某问过昨日守夜的卫士和侍奉的仆从再看吧,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但愿如此。”张翰点点头。
“只是不知,他们现在人在何处?”方才他们进来的路上,甚少看到巡逻的侍卫,至于仆从,是一个都没看见的。
“王将军正在对他们进行询查,展大人请随我来。”说着,张翰抬步下楼,展昭在他身后跟着出了阁楼。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水上回廊,往东走去。这一路,越走越偏,一直走到延宁宫最东处的竹园。这是延宁宫最偏僻的一个院落,面积不大,虽叫竹园,但因太过偏僻无人问津,下人们也便不去打理,已经荒废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棵青黄不接的矮竹斜倚在墙角,新长的野草倒是生机勃勃,盖满了半个院子。院子的另一头,是一溜五开间的屋子。
展昭和张翰二人才走到院子门口,便听到厉声质问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低低的呻吟声传了出来。
展昭长眉一敛,加快脚步赶了过去。站在门口的守卫大刀一架,将他拦在了门外。屋里的人,因为展昭的出现,静了下来。正对着门坐在主位上的王干,见是展昭,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让他进来。
展昭跨过门槛,大步迈了进来,双眼却看着跪倒在正厅中央的几个人,久久才移开视线,看向王干。
“王将军。”展昭一拱手。
“展护卫。”王干站了起来,随意向展昭一拱手,算是回礼。
展昭站定后,又将目光落在那些人身上。他们双手被反绑,发髻凌乱,跪伏在地上。身上的衣衫,已被鞭子抽出许多破口,渗出条条血痕,狼狈不堪。
方才进门的张翰见此情形,也是一怔。
“王将军,这般架势,所为何来?”展昭冷声问道,眉目之间难掩的不满。素闻王干其人对上级同僚拍马奉承,左右逢源。但当手下有丝毫失误之处,或是落到他手中的戴罪之人,甚至只是嫌疑之人,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可谓是心狠手辣,从不手下留情。而他的办事原则就是: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将。
“所为何来?”王干嗤笑一声,“展护卫难道看不出来,本将军正在质询这些人吗?”
“质询?”展昭挑眉,看着王干,“他们身犯何罪,王将军要对他们如此质询?”
王干轻笑一声,撩了长袍,又坐了下来。指了指那几个人,说:“他们身负守卫之责,张美人失踪,有失职之罪。”
“就算那些守卫有失职之罪,那么她呢?”展昭转身,指着角落里那个正低声抽噎的人。“她们乃是一介弱质女流,不过是端茶倒水的丫鬟,难道也有守卫失职之罪?”
王干瞥了那两个丫鬟一眼,她们便瑟瑟发抖起来。
“她们昨夜就守在相宜阁里头,张美人去向不明,她们却毫无知觉?展大人,你,信是不信?”
“这。”展昭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
“展大人,奴婢冤枉,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啊……”其中一人抽噎着,朝着展昭喊了出来。
王干冷笑一声,“你这刁奴,还敢嘴硬。来人那,给我继续打,我就不信,撬不开你这丫头的嘴。”
话音刚落,边有人上前将她拖了出来。
“展大人,救命啊。救命啊……”那小丫鬟惊叫着,被按在了地上。
“且慢。”展昭上前一步,厉声喝止。“王将军,此处并非公堂,岂容你动用私刑。”
“本将军奉圣谕追查此事,可权宜行事,更何况只是对这些下人动刑而已。来人呐,动手。”
“是,将军。”
卫士上前,手重重一挥,鞭子高高扬起又落下,却未打在那小丫鬟身上。
“展大人,你想干嘛!”瞪着展昭,王干怒目圆睁。
展昭左手微微一动,鞭子随着他的力道颤了一下,便从原本的持鞭之人手中脱开。那人抚着自己被震得发麻的虎口,看看展昭,又看看王干,有苦不敢言。
“王将军,展昭不以为对这些无辜的仆从动用大刑,于追查张美人的下落有何益处。”
“张美人失踪之时,这些人近在咫尺,却对此毫无察觉,分明就是同谋。”
“将军已然用了刑,他们若真的知道些什么,也早就告诉将军知道了,又怎会死撑着不说,使自己遭受皮肉之苦?”
“本将军相信,重刑之下,必有口供。”王干不以为然。
“是吗?”展昭挑眉,展昭看着王干,顿了一顿,又说:“口供并不一定是真话。展某倒认为,重刑之下,必有冤狱。更何况,是否同谋,还有待查证。王将军未经查证,就先定罪,此举恐有不妥。”
“展昭,你这是质疑本将军?”王干怒目圆睁,盯着展昭。
展昭无所畏惧,坦然地看着王干,说:“展某不敢,但展某对此举确实不敢苟同。”
王干听罢,一拍桌子,厉声道。“展昭,你不过是个小小护卫,本将军办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展某虽为小小护卫,但此事出在开封府辖地之内,包大人有权插手此事,而展某作为开封府一员,亦有责任对此事进行调查。展某职责所在,还请将军见谅。”
“展昭,你!”王干勃然大怒,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展昭。
“无论如何,展某今日不能再让将军在此动刑。”相对于王干的冲天怒气,展昭倒是显得安定许多。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展昭,你就不怕本将军到圣上面前参你一本,说你妨碍公务?!”
王干出言威胁,展昭却很淡定。“展某问心无愧,将军请便。”
“好,很好。”王干咬牙切齿,连脸都涨红了。
“展昭,你等着。”说罢,王干一甩袖,愤然离去。他的一干手下,本也要跟着出去,却被王干嚷了回来。
“你们给我留下,好好看守,不得有误。”
“是。”众人听令,便又各就其位了。
见王干气冲冲地走了,张翰这才走近,对着展昭叹了口气。
“展大人这又是何苦?不过是几个下人罢了,何必因此而得罪了王将军?”
见张翰摇头,展昭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张翰在担心什么,王干官职在他之上,在宫中年岁亦比他长上许多,势力自然不可小觑。他时常在宫中走动,得罪他之后,这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你们都起来说话吧。”展昭俯身,要将那些人扶起。屋内的卫士上前一步,意图阻止,却被展昭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展昭的官职虽没有王将军的高,可跟他们比,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展昭的身手,他们大多是见识过的。与他相敌,无异于以卵击石。展昭要在此做什么,他们也阻止不了,于是噤声退开,唯有暗暗祈祷,只希望他不要太过为难他们就好。
见众人没有再动,跪在地上的人才缓缓站起身来,忙不迭地向展昭道谢。
“多谢展大人。”
“多谢展大人。”
“你们不必谢我。”展昭微微一笑,说着,让张翰和他一同坐下,又让人给那些人喝了些水。
众人见他说话时和颜悦色,对他们又体贴,便渐渐松懈下来。此时,展昭这才开始问话。
“只是,我有话要问,你等且如实回答。”
“小人(奴婢)不敢有所欺瞒。”众人齐声道。
“如此甚好。”展昭点头,随后看着方才出声向他求救的那个婢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是因为展昭温暖柔和的眼神,她居然微微红了脸,随后微垂下头,低声说:“女婢小梅。”
“小梅,我问你,昨夜可是你陪伴张美人左右?”
“正是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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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的内容不多,但相干人等一一询问下来,也废了不少功夫。一晃眼,便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待再想不出要问什么之后,展昭便出了竹园。虽然,他知道王干回来以后,必然还会用刑。可事关重大,他也不能冒险将他们放了。只能在临行前反复交代,让王干的手下善待那些人。
出了竹园,展昭便在延宁宫内四处走动。本想熟悉一下此处的格局地形,有助于破案,却不想,恰在此时,张龙到了。
“展大人,包大人请你即刻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