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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一一六)昭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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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一申时许,展昭率领殿前司及禁军千人护送赵祯顺利返京。皇帝车驾,护卫千人,声势浩大。展霁雪就站在南熏门的城墙上远远地看着,一直到看见展昭身着银甲,骑马行在皇帝车辇前头。见到他平安无事,展霁雪心中大石也落了下来,悄悄地从城墙上退了下来。
五月二十二日,白玉堂擒住安德军节度使赵元忠带回汴京。
五月二十三日,赵元忠以谋逆入罪,和其他主要同谋如吕元浩、孔千偲等八名朝廷官员一起被处刑,牵连者被罢免、充军、流放者上千人,最终赵祯还是仁慈,除了主犯直系亲属之外,未株连其他人。吕夷简因未有明确证据证明涉案,被罢免。
五月二十四,官家封赏有功将士,抚恤牺牲将士家属。白玉堂护驾有功,又活捉赵元忠,被破例封为殿前副都指挥使,与展昭平级。
同一日,狄青陪同展霁雪回门,展家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六月初三,朝廷接到延安府军报,称西夏李元昊又在宋夏边境蠢蠢欲动。李元昊狼子野心,四处征战,在对河西作战的同时,以防止宋朝入侵为由,在边境增兵筑寨,并不时以小规模进攻骚扰大宋边境,去岁二月开始,先后进攻府州(今陕西府谷),环州(今甘肃环县)和庆州(今甘肃庆阳)。延安府节度使上书恳请朝廷提前防范。官家以狄青为主帅,着枢密使调派京畿及周边禁军两军即五万士兵拔营前往,开展防御。
六月初六,众军拔营出征。官家率众臣于西华门送行,众军经梁门,向西行进。狄娘娘和展霁雪站在梁门城墙上,狄青见姐姐和展霁雪站在墙头朝他挥手,回身朝着二人挥了挥手,便骑马离去。狄娘娘和展霁雪一直目送狄青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王妃娘娘,咱们走吧?”展霁雪扶着狄娘娘的手,轻声问道。
狄娘娘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拍了拍展霁雪的手,点了点头。“咱们回吧。真是年纪大了,动不动就掉眼泪。倒是你们,才新婚,狄青就走了,委屈你了。”
“王妃娘娘风华正茂呢。”展霁雪扶着狄娘娘的手,二人相携向城下走去。“况且,是我任性不肯离京,倒是委屈了狄将军了。”
“你这孩子。男人打仗,你去做什么。”狄娘娘叹了口气,想起狄青走前特意来找她,希望她对展霁雪多照顾,少约束,她想做什么,住哪里都随她。其实不用狄青说,她也是这样的意思。
隔日,展霁雪便出现在醉翁酒坊,依旧穿着她爱穿的圆领袍,束着长发。日子依然如故,就好像展霁雪没有成亲一样。天气已经很热了,酒坊从五月开始就推出许多果酒,正适合热天里加了冰块饮用,到这会儿已经很畅销了。
在包大人替鲤鱼精解开冰封之后,鲤鱼精就随着龟仙回到水底去了,那之后,张珍也离开了酒坊,在知学堂那里帮忙教书糊口。因张珍离开,展霁雪要成亲,刘管事帮着找了个靠谱的掌柜打点酒坊,之后展霁雪便只负责想方案,做计划,所有的实施过程全部由掌柜操作,她也很少亲自去给客户送酒了。
借着空闲出来的时间,展霁雪又开拓了新的业务。年初的时候她在郊外买了一个蜂房进行扩建,到了六月,已经产出了许多的蜂蜜和蜂蜡,除了小部分的送到展家、南清宫和开封府之外,其余的都储存了起来。如今闲下空来,便开始制作美容养颜的蜂蜜面膜和护肤用的唇脂、面脂之类,一开始送一些小样给往来的客户女眷使用,渐渐便有客人来询问购买,慢慢地生意也便做了起来。这几个月,她的生活过得忙碌而充实。
六月二十八,展昭与丁月华行文定之礼。展家送定金、喜饼、祭品等物至丁家,正式下聘订婚。
七月,西夏李元昊又派首领讹遇领兵进宫环州与庆州,幸而朝廷早有防范,狄青领兵迎击,保护了两州的百姓,消息传到京城,朝廷官员无不庆贺。
七月末,展家和丁家商定,将展昭和丁月华的婚礼定在八月初八。华亭县离京城相距甚远,若是从华亭县接亲难免要耗时耗力。丁家在京城有不小的产业,于是在商量婚事的时候,两家便决定从丁家在京城的别院接亲。
眼看着正日子越来越近了,展家已经张灯结彩,贴满了喜字、挂满了红绸,就连浮云轩也是红彤彤的一片。官家准了展昭半个月的假,展霁雪也被展夫人扣在家里帮忙。
八月初七开始,丁家送嫁妆、铺房,八月初八一早开始接亲等等各项事宜。
装饰一新的展家,从里到外,一片红海。红绢布,红绸带,双喜字,硕大的花球,成串的灯笼。入目所及,满眼的红色。鞭炮的声音,锣鼓的声音,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嘴里说得都是吉祥话。
他们说,展昭和丁月华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他们说,今日良辰美景,喜结良缘。
他们说,祝新人夫妻和美,白头到老。
展昭一身簇新的红色喜服穿在身上,与官服在身有着别样的风采,更喜庆,更温润,那剑眉星目,那飒爽英姿,那温文尔雅,犹如银河中璀璨星光,叫人移不开双目。展霁雪一早起来便陪在展夫人身边,展昭大婚,展夫人自然是忙碌,耗子啊展霁雪从旁协助,倒也不至于忙乱。
八王爷和狄娘娘也是一早就来到了展家。一月前,八王爷和狄娘娘认了丁月华为义女,如今展昭与丁月华成亲,他们是要作为女方长辈出席仪式的。
前头又是一阵鞭炮声传来,掩盖了人们说笑的声音。媒人跑过来说送亲的队伍快到门口了。展霁雪便陪着母亲往礼堂去,到那里时,展博、丁老夫人,八王爷、狄娘娘、还有包大人已经在那里坐定,正看着门口,展夫人在展博身旁坐下,展霁雪便站在一旁。展大嫂如今已有孕八月余,身子不太利索,便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并没有到礼堂来。
花厅外的院子里又燃了一回鞭炮,尾音刚消,便是展昭牵着红艳艳的绢布跨门而入,后面跟着新娘子,盖着红盖头,由丫鬟搀着,跨过马鞍和炭盆,身姿婀娜,款款而入。
展昭对着堂内观礼的宾客拱手道谢,又朝着在堂前的几位长辈微微欠身致意,然后目光落在她身上。二人视线相对,展霁雪鼻尖酸涩难当,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要溢出眼眶,却生生忍住,咬紧牙关,努力回以一笑,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拳,任由心头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
吉时到!司仪高声喊道。
二人目光相遇,又错开。展霁雪匆匆低头,从母亲身边退下来,站到左侧观礼的人群当中。此刻,礼堂里也慢慢静下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新人拜堂,一拜天地……”
展霁雪低着头悄悄揉了揉眼睛,再抬头时,便看见一对新人站在燃着红烛的香案前对着屋外一拜。
“二拜高堂……”
随后他们转身,面对众位长辈,又是一拜。
“好好好,好孩子。”八王爷的声音沉稳而厚重,尾音拖的长长的,好像也带着笑意,就像他此刻脸上的笑意一样,狄娘娘亦是满面笑容。虽然展昭真实身份不便公开,但是如今他成了他们的女婿,女婿如半子,这也算弥补了一些缺憾,想来八王爷和狄娘娘定是特别高兴的。丁老夫人更是一副喜极欲泣的样子。相较而言,展博夫妇脸上的笑容便浅淡了许多。
礼堂的右侧,多是女方的亲眷,展霁雪的对面站的正是丁兆兰丁兆惠兄弟二人,他们春风满面,脸上尽是笑意。两年前他们巧遇相识,如今成了姻亲,倒真是颇有缘分。想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丁兆慧看着她回以一笑。展霁雪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又看向新人。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耳边传来司仪洪亮的声音,只见展昭手执红绫,牵引着一身绿装的新娘子,喜婆在丁月华身旁小心护着,说着吉利话。这满屋子的欢声笑语,都是为了展昭和丁月华。
“恭喜展大人”
“恭喜恭喜!”
观礼的宾客跟在新人后面进了新房,看着他们“坐富贵”,看着展昭“高坐”,看着二人“牵巾”挽同心结,看着二人剪下长发“合髻”,看着二人喝“合卺酒”。
几月前,展霁雪刚刚经过这样一系列的仪式,当时自己对此没有什么想法,一心只想着当夜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该如何应对。那“合髻”后的头发,也不知道被搁到哪里去了。如今看展昭和丁月华做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大概,这才是真正的新人成婚该有的样子吧。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展昭偏过头来看向她,四目相接,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展霁雪微微点头,只是心里头的滋味难以言表。
礼成后,众人退出新房。展霁雪这一整日都陪在母亲身边,直至酒席散,宾客归。
夜已深,热闹了一整日的展家终于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歇下了,浮云轩的小院里,展霁雪坐在摇椅上望着天上宛如柳叶的月亮,左手执杯,右手执壶,一边摇摇晃晃,一边嘴里喃喃自语。摇椅旁的桌子上,六个酒壶,已经空了五个。
“世事难料人间的悲喜,今生无缘来生再聚,爱与恨哪,什么玩意,船到桥头自然行。”
“且挥挥袖,莫回头,饮酒作乐是时候。”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曹操那老头子真会骗人,说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低声细语,也不知道说给谁听。说着唱着,便执起酒杯,一杯饮尽,又是一杯。酒入愁肠,尽数化成泪,流进心里。
桃桃站在院子外边,远远地看着自家姑娘。展霁雪不让她在院子里待着,她就只好在院子门口站着。看见自家姑娘摇着摇椅,一边饮酒一边唱歌,不禁低声问着十七。“二公子成婚,姑娘怎么好像不高兴呢?姑娘是想姑爷了吗?十七,你听姑娘在唱什么?”
院墙上头,坐着同样被赶出来的十七。十七自然是能听见展霁雪唱歌,只是她唱得含含糊糊,也听不太清楚,但有几句他还是听清楚了的。比如“举杯消愁愁更愁。”连平常都不知道自家姑娘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桃桃,都看出来展霁雪不高兴了。只是桃桃这个不长心眼的,却不知道自家姑娘究竟为何不高兴。十七斜了她一眼,说道:“你管姑娘唱什么,你听姑娘的,伺候好她就行。”
桃桃见十七不大高兴的样子,瘪了瘪嘴。
“我去厨房先备点醒酒茶吧,十七你先看着姑娘,我去去就回。”桃桃说完就走开了。等她端着醒酒茶回来时,院子里已经没了声响。
“十七,姑娘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可不能让姑娘在院子里睡觉,会着凉的。”
“扶姑娘回屋吧。”说着,十七从墙上跳下,率先往院子里走,桃桃赶紧把醒酒茶放到屋里,然后出来照顾展霁雪。
“姑娘,咱们回屋睡吧。”桃桃从展霁雪手中拿下酒杯和酒壶,展霁雪昏昏欲睡,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听见桃桃的声音,掀了掀眼皮,抓着桃桃的手撑起来。桃桃费了不少劲,才把展霁雪弄到屋里。然后用热水给展霁雪擦脸,净手。展霁雪不太配合,惹得桃桃念叨了几句。
“姑娘!那是醒酒茶,您怎么给倒了。”
“难喝。”
“姑娘,您别穿着鞋子上榻呀。”
“姑娘,您别动来动去,我帮您把衣服解开。”
“哎,姑娘!别把帕子扔了呀”
“姑娘……”
一刻钟以后,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看到展霁雪终于安静地睡去,桃桃仔细地掩好纱帐,又吹了里屋的蜡烛,只留了外间一盏烛火,才回到院子里收拾酒壶和酒杯。
十七一直在院子里坐着,看到展霁雪屋里的灯灭了,才转身回了房间。
“既不能求,又放不下,这可如何是好。”